105、全軍覆沒1
生苦百戰役,死托萬鬼鄰。北風揚胡沙,埋翳周與秦。
大運且如收,蒼穹寧匪仁。惻愴竟何道,存亡任大鈞。
門有車馬賓,金鞍曜朱輪。謂從丹霄落,乃是故鄉親。
呼兒掃中堂,坐客論悲辛。對酒兩不飲,停觴淚盈巾。
歎我萬裏遊,飄搖三十春。空談霸王略,紫綬不掛身。
雄劍藏玉匣,陰符生素塵。廓落無所合,流離湘水濱。
借問宗黨間,多為泉下人。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
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麻姑重兩鬢,一半已成霜。
天公見玉女,大笑億千場。吾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
北鬥酌美酒,勸龍各一觴。富貴非所願,為人駐頹光。
有時忽惆悵,匡坐至夜半。平時空嘯吒,思欲解世紛。
心隨長風去,吹散萬裏雲。羞作濟南王,九十誦古文。
不然拂劍起,沙漠收奇勳。老死田陌間,何因揚清芬?
夫子今管樂,英才冠三軍。終與同出處,豈將沮溺群!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明日隔出嶽,世事兩茫茫。
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羲和鞭日月,少昊行清秋。
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俯視便一氣,焉能辨皇州?
回首叫虞舜,蒼蒼雲正愁。惜哉瑤池飲,日晏昆侖郊。
黃鶴去不息,哀鳴何所投?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
昔沒賊中時,潛與子同遊。今歸行在所,王事有去留。
逼側兵馬間,主憂急良籌。子雖軀幹小,老氣橫九州。
挺身艱難際,張目視寇仇。朝廷壯其節,奉詔令參謀。
古色沙土裂,積陰雪雲稠。羌父豪豬靴,羌兒青兕裘。
吹角向月窟,蒼山旌旆愁。鳥驚出死樹,龍怒拔老湫。
古來無人境,今代橫戈矛。傷哉文儒士,憤激馳林丘。
中原正格鬥,後會何緣由?百年賦定命,豈料沉與浮。
且複戀良友,握手步道周。題詩得秀句,劄翰時相投。
論兵遠壑淨,亦可縱冥搜。況乃胡未滅,控帶莽悠悠。
維時遭艱虞,朝野少暇日。顧慚恩私被,詔許歸蓬蓽。
拜辭詣闕下,怵惕久未出。雖乏諫諍姿,恐君有遺失。
君誠中興主,經緯固密勿。東胡反未已,臣甫憤所切。
揮涕戀行在,道途猶恍惚。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
靡靡逾阡陌,人煙渺蕭瑟。所遇多被傷,**更流血。
回首鳳翔縣,旌旗晚明滅。前登寒山重,屢得飲馬窟。
汾郊入地底,涇水中蕩橘。猛虎立我前,蒼崖吼時裂。
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車轍。青雲動高興,幽事亦可悅。
山果多瑣細,羅生雜橡栗。或紅如丹砂,或黑如點漆。
雨露之所濡,甘苦齊結實。緬思桃源內,益歎身世拙。
坡陀望鹿寺,岩穀亙出沒。我行已水濱,我仆猶木末。
鴟鳥鳴黃桑,野鼠拱亂穴。夜深經戰場,寒月照白骨。
潼關百萬師,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殘害為異物。
況我墮胡塵,及歸盡華發。海圖披波濤,舊繡移曲折。
生還對童稚,似欲忘饑渴。問事競挽須,誰能即嗔喝?
翻思在賊愁,甘受雜亂聒。新歸且慰意,生理焉得說?
至尊尚蒙塵,幾日休練卒?仰觀天色改,坐覺妖氣豁。
陰風西北來,慘淡隨回鶻。其王願助順,其俗喜馳突。
送兵五千人,驅馬一萬匹。此輩少為貴,四方服勇決。
所用皆鷹騰,破敵過箭疾。聖心頗虛佇,時議氣欲奪。
伊洛指掌收,西京不足拔。官軍請深入,蓄銳何俱發。
此舉開青徐,旋瞻略恒碣。昊天積霜露,正氣有肅殺。
禍轉亡胡歲,勢成擒胡月。胡命其能久?皇綱未宜絕。
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奸臣竟苴醌,同惡隨蕩析。
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周漢獲再興,宣光果明哲。
桓桓陳將軍,仗鉞奮忠烈。微爾人盡非,於今國猶活。
淒涼大同殿,寂寞白獸闥。都人望翠華,佳氣向金闕。
園陵固有神,掃灑數不缺。煌煌太宗業,樹立甚宏達。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白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中昔喪敗,兄弟遭殺戮。宦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葉青,魂返關塞黑。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避賊今始歸,春草滿空堂。覽物歎衰謝,及茲慰淒涼。
清風為我起,灑麵若微霜。足以送老婆,聊待偃蓋張。
我生無根蒂,配爾亦茫茫。終然長撥損,得郤千葉黃。
有情且賦詩,事跡可兩忘。勿矜千載後,慘淡蟋穹蒼!
空堂魑魅走,高枕形神清。服飾定尊卑,大哉萬古程。
歎息當路子,幹戈尚縱橫。掌握有權柄,衣馬自肥輕。
李鼎死岐陽,突以驕貴盈。來真賜自盡,氣豪直阻兵。
皆聞黃金多,生見悔吝生。錦鯨卷還客,始覺心和平。
往在西京日,胡來滿彤宮。中宵焚九廟,雲漢為之紅。
解瓦飛十裏,惠帷紛曾空。疚心惜木主,一一灰悲風。
合昏排鐵騎,清旭散錦蒙。賊臣表逆節,相賀以成功。
是時妃嬪戮,連為糞土叢。當寧陷玉座,白間剝畫蟲。
不知二聖處,私泣百歲翁。車駕既雲還,楹桷焱穹崇。
故老複涕泗,祠官樹椅桐。宏壯不如初,已見帝力雄。
前春禮郊廟,祀事親聖躬。微軀忝近臣,景從陪群公。
登階捧玉冊,峨冕耿金鍾。侍祠恧先露,掖垣邇濯龍。
天子惟孝孫,五雲起九重。鏡奩換粉黛,翠羽猶蔥朧。
前者厭羯胡,後來遭犬戎。俎豆腐膻肉,罘思行角弓。
安得自西極,申命空山東。盡驅詣闕下,士庶塞關中。
主將曉逆順,元元歸始終。一朝自罪己,萬裏車書通。
鋒鏑供鋤梨,征戍聽所從。冗官各複業,土著還力農。
君臣節儉足,朝野歡呼同。中興似國初,繼體如太宗。
端拱納諫諍,和風日衝融。赤墀墀桃枝,隱映銀絲籠。
千春薦陵寢,永永垂無窮。京都不在火,涇渭開愁容。
歸號故鬆柏,老去苦飄蓬。前村山路險,歸醉每無愁。
風林纖月落,衣露靜琴張。暗水流花徑,春星帶草堂。
檢書燒燭短,看劍引杯長。詩罷聞吳詠,扁舟意不忘。
清秋望不極,迢遞起層雲。遠水兼天淨,孤城隱霧深。
葉稀風更落,山迥日初沉。獨鶴歸何晚?昏鴉已滿林。
寒食江村路,風花高下飛。江煙輕冉冉,竹日淨暉暉。
田父要皆去,鄰家問不違。地偏相識盡,雞犬亦忘歸。
涼氣晚蕭蕭,江雲亂眼飄。風鳶藏近渚,雨燕集新條。
黃綺終辭漢,巢由不見堯。草堂樽酒在,幸得過清朝。
細草微風岸,桅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零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廣闊無邊的沙場上,又臨近了一個落日黃昏。粉紅的夕陽,紅彤彤的天邊,卻給人留下一個無邊無限的淒涼。
兩軍殘酷的交戰,又像這落日一樣再次進入一個暫歇階段。戰場上,依舊銷煙彌漫,血腥四溢,橫屍遍野,狼籍(藉)一片。契丹兵馬遭受重創之後,已退卻得無影無蹤,唯獨留下的倒是死亡的兵丁和死亡的戰馬。無獨有偶,兩軍交戰,長安天子的中原野戰軍也遭受了嚴重創傷。沙灘上,一片又一片、一堆又一堆的屍體雜亂無章地映現在正在疲憊不堪地收拾著戰場的中原野戰軍將士的模糊雙眼。在這片慘不忍睹的屍首之中,同樣也埋沒著難以數清的中原將士,看到無數同胞慘死於這殘酷而又冷漠的戰場,長安天子和殘部將士的雙眼怎能不感到陣陣血淚模糊?他們那顆顆遠征的心難道不為失去這無數熱血同胞而感到寒心欲碎麽?他們這些熱血男兒又難道不願為這些業已為國捐軀的中原將士報仇雪恨、殺敵保國麽?也許,到那時,這些尚且存活的中原將士又會與契丹人馬殺他個“你死我活”直至同歸於盡、全軍覆滅!
戰爭,是最殘忍、最殘酷的竟爭。戰爭曆朝曆代給人類所帶來的災難困苦有血可鑒,有史為證,但曆史就是戰爭,戰爭又是曆史,戰爭總是延續無盡頭,誰也難以阻礙、消滅它的存在。但是,殘酷血腥的戰爭是可以轉化的,是可以削弱的,是可以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從而可以避免的。讓我們看看戰爭的根源到底是什麽?前文曾有詳細的推論、記述,那裏所說戰爭的根源就是“愛情”,是源於男人、女人之間的一種“**望”,然而很多戰爭也能從經濟利益上找出根源,但我們再追根求源一下,這經濟又到底想為什麽服務的呢?難道不為幸福美滿的家庭,不為男、女之間的一種“渴望”麽?“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所大欲存焉。”這千古聖人的言論,可以說是把“經濟”和“**望”相提並論,而且把“食物”,也就是這裏所說的“經濟”放在前頭,但它究竟是不是“第一位”、是不是“源頭”呢?有人不免要說,人要先有“生存欲望”,也就是說要“食物”、要“吃飯”、要“經濟”,然後才有“**望”。但我這裏有幾個反麵例證,在很多人“食欲”難以滿足的情況下卻為什麽還想著他(她)發自內心的“情欲”、“**”?又為什麽有許多人在臨死之際還夢想著或者說還要求著和親密戀人作最後一吻?這世界,又為什麽會有“《刑場上的婚禮》”這淒婉悲涼的故事呢?難道他們是為了“生存”才“婚禮”一回麽?所以,戰爭的根本根源,還在於“愛情”,在於女人或者說男人,源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一種“**望”!勿庸多言,“衝將一怒為紅顏”,明末將領吳三桂與“李闖王”軍隊的開戰就是“戰爭源於愛情、源於女人”的一個很好佐證。故此,我們找到了戰爭的根本根源,就應該對症下藥,減少殘酷血腥的戰爭,力爭使它們轉移轉化,切莫再給人類造成無法挽回的災難和痛苦。至於使它們轉移轉化到何方,我想在前文“68、最純真的愛”這一章節裏應該能尋找到確切的答案。在那裏,我想,能夠“尋找回來的世界”一定是很美麗的,人人都向往“和平安寧太平”的生活,“長治久安”的世界一定會到來!
然而,在這廣闊無邊的騰格裏大沙漠上,“長安天子”的中原野戰軍與契丹兵馬發生的一場大規模戰爭,在那個時代、那個地域,是一場反對、抵禦侵略和掠奪的正義戰爭,是場絕難避免的民族戰爭。也許,隻有通過戰爭,才能更好地消滅戰爭。也就是“以戰止戰!”這也許是戰爭通向和平而達到“長治久安”的一個必然過程、一個必然階段!但願這個過程、這個階段能夠盡快盡短地過去,讓它們盡快地成為曆史的塵煙而永不複來。但是,這畢竟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和幻想,沒想到這個過程、這個階段竟是那麽的遙遠漫長,難道還要讓這通向“和平”的“戰爭”永遠延續下去而“千古流芳”麽?難道這“以戰止戰”就不能演化為“不戰止戰”麽?
曆史究竟是曆史,戰爭還是戰爭,愛情依舊是愛情。說法不一,但它們一開始就已經是相互交織的不可分離體。讓我們用曆史、戰爭、愛情的慧眼把這世界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曆史的局限,注定著“長安天子”的中原野戰軍要與契丹侵略軍展開一場血雨腥風、你死我活的大決戰。如今,他們尚處在大戰停息的階段,中原野戰軍的殘部依舊處在“最難將息”階段。但是,他們“並沒有被嚇倒,被征服,被殺絕。他們從地下爬起來,揩幹淨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屍首,他們又繼續戰鬥了。”
軍營帳內,燭光閃爍。大帥耶無害無案思昔,他不覺片片蒼涼、悲壯的詩歌又一次鳴響在他的眼簾和耳邊——
擬詠懷
日晚荒城上,蒼茫餘落暉。都護樓蘭返,將軍疏勒歸。馬有風塵色,人多關塞衣。陣雲平不動,秋蓬卷欲飛。聞道樓船戰,今年不解圍。
蕭條亭障遠,淒愴風塵多。關門臨日狄,城影入黃河。秋風別蘇武,寒水送荊軻。誰言氣蓋世,晨起帳中歌。
古從軍行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雲萬裏無城廓,雨雪紛紛連大漠。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
燕歌行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樅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山川蕭條極邊士,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鬥兵稀。身當恩遇恒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邊庭飄搖哪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君不見沙場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塞下曲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夜上受降城聞笛
回樂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雁門太守行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如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隴西行
誓歸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啟稟大帥!天子有請!”
“哦!”耶無害仿佛從夢裏醒來,起身離案,走向“天子行帳”。
“耶愛卿!你請坐!”
“不知皇上召臣下來有何吩咐?”
“朕何來吩咐?我隻是覺得好久沒有與你促膝暢談,所以特詔你來想和你暢談一宿。也許,這是你我在大戰前夕的最後一次談話。希望我們君臣二人能像親密朋友一樣暢談一下這人生的哲理。”
聞聽天子一陣語重心長的話語,讓人感到一陣仿佛大限來臨的感覺,耶無害不禁一陣心酸。他望見天子桌案上的臘燭好像剛剛燃起不久,但他似乎已看到它那“銀槍臘頭”就要走向“燈枯油盡”,讓人感到陣陣心灰意冷。更何況,這漠邊的夜晚,朔風漸起,陣陣夜風襲來,天子行帳內充塞著無邊的寒意。不過好在案前還燃燒著一鼎火紅的木碳爐,足足可以進行一場圍爐夜話。
“耶愛卿!你說人生的真諦是什麽?人活著又是為了什麽?”
“人生如夢,大限來臨各自飛。若問什麽是人生,什麽是現實,都隻不過是一場夢幻而已。人活著,就是為了做完這場夢!”
“做夢?!哈哈哈!”程福貴一陣苦笑,道:“這場春秋大夢就要做到頭了。隻是還有許多人生的道理,我還沒有真正了解它們。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如果我能在此聞道一宿,那更是死而無憾。”
“天子所言即是。隻是天地且厚人,人不當自薄。”
“天地且厚人,人不當自薄。此語甚妙,可詳聞乎?”
“請聽其詳!天有風雨,人以宮室蔽之;地有山川,人以舟車通之;是人能補天地之闕也,而可無為乎?人有性理,天以五常賦之;人有形質,地以六穀養之;是天地且厚人之生也,而可自薄乎?這段辭意是說天上有風有雨,所以人造房屋來遮蔽;地上有高山河流,人便造船車來交通。這就是人力能夠彌補天地造物的缺失,人豈能無所作為,而讓一切不獲得改善呢?人的心中有理性,天以仁、義、禮、智、信作為他的秉賦;人的外在有形體,地便以黍、稷、菽、麥、稻、粱六穀來養活他,天地對待人的生命尚且優厚,人豈能自己看輕自己呢?”
“誠然如此!人當自信,不當自薄。”
“博學篤誌,切問近思,此八字是收放心的工(功)夫;神閑氣靜,智深勇沉,此八字是幹大事的本領。廣博地吸收學問維持誌向的堅定,切實向人請教,並仔細地思考,這是追求學問的重要功夫;心神安祥,氣不浮躁,擁有深刻的智慧和沉毅的勇氣,這是做大事所須具備的主要能力。”
“神閑氣靜,智深勇沉。這需要長時間的艱苦磨煉哪!”
“秤心鬥膽成大功,鐵麵銅頭真氣節。能夠成大事立大功的人,完全靠著堅定的心誌,以及遠大的膽識。真正有氣節的人,才能鐵麵無私,不畏權勢。”
“可是如今我們麵臨大敵,就算智深勇沉、剛正有節,怕是也難以挽回慘敗的局麵。”
“身為重臣而精勤,麵臨大敵猶奕棋。晉代的名臣陶侃,在閑暇的時候,仍然運磚勤勞;晉代名將謝安,在麵臨大敵的時候仍然能和朋友從容不迫地下棋。所以為官為將者要神閑氣靜、臨危不懼,不驕不躁方可馬到成功。”
“我嚐聞‘兵應者勝而貪者敗’,此語何意?”
“敵加於己,不得已而應之,謂之應兵,兵應者勝;利人土地,謂之貪兵,兵貪者敗,此魏相論兵語也。然豈獨用兵為然哉?凡人事之成敗,皆當作如是觀。敵人來攻打本國,不得已而與之對抗,這叫做‘應兵’,不得已而應戰的必然能夠得勝。貪圖他國土地,叫做‘貪兵’,為貪得他國土地而作戰必然會敗,這是魏相論用兵時所講的話。然而豈隻是用兵打仗如此?凡是人事的成功或失敗,往往也是如此!”
“善哉!善哉!耶愛卿所言,我深有體會。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
“不錯!應兵,便是不得已而用之。老子在《道德經》裏認為,戰爭是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他主張以靜製動,後發製人;以弱勝強,以柔克剛;以退為進,以守為攻;以正治國,以奇用兵。”
“所謂‘弱者非弱,智者非智。’於此可見一斑。”
“甘受人欺,定非懦弱;自謂予智,終是糊塗。好戰逞強者,其實就是非智之人。”
“你相信善惡輪回麽?”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不道者不助!多行不義必自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機一到,一切得報。作善降祥,不善降殃,塵世之間,已分天堂地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庸愚之輩,不隔聖域賢關。善惡的報應,往往不待來世,今世今生便可得報。善有善報,本乎人情,惡有惡報,因其不能見容於社會國法。我們稱天堂為美境,地獄為苦境;為善的人心神怡悅,受人愛戴,內心祥和安寧,何異於天堂境界?作惡的人心神不寧,身在人間,心在餓鬼修羅,眾人避之惟恐不及,不必等法理人情誅伐他,早已自入地獄了。因此,天堂和地獄,實際上完全係於人心的善惡之念,正如佛家所說‘一念善即天堂,一念惡即地獄’。”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話你相信麽?”
“這話人人應該遵從,引以為戒。要心平氣和處世,勿設計機巧害人。和平處事,勿矯俗以為高;正直居心,勿設機以為智。”
“救人如救己,此話如何理解?”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肯敬人,人敬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都是善報的結果。救人於危難,脫身於牢籠,救人就像救自己一樣,他日你若有難,別人也會像你救人一樣去救你。肯救人於坑坎中,便是活菩薩;能脫身於賓籠外,便是大英雄。”
“俗語道‘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靠自己最好。’如此來說,靠別人來救自己是不足取嘍?”
“世事也並非完全如此。不過為人處世,就應該知道‘敬人者人恒敬之,靠他人莫若靠自己’的道理。敬他人,即是敬自己;靠自己,勝於靠他人。你若對他人不尊重,他人自然不會尊重你,這是‘禮尚往來’之道。尊重他人,並不是要阿諛奉承,而是以禮相待。沒瞧見過你待他客客氣氣,他卻反咬你一口的,除非你事先得罪了他,或是你們彼此有誤會,或者說他是個瘋子、神經病,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其他原因。反之,如果你老愛論人是非,攻訐他人隱私,對方一定會還以顏色、針鋒相對。因為你不尊重人,同時也失去了自重,誰還會尊重你呢?靠他人不如靠自己,因為靠他人做事,就要仰人鼻息;另一方麵,既是你的事情,他人也不會好好幫你做。而且,就算他不做,你也沒有辦法;如果做了,你還欠他一份人情。由此看來,靠他人做事,無論是不是至親好友,總不太好;弄得不好,還要傷感情。許多事,除非是萬不得已,能自己做的,還是盡量靠自己,一方麵是克服困難,增長能力;一方麵也免於虧欠人情。俗語所說的‘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靠自己最好。’這話實則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靠自己,那如何做事,如何創業呢?”
“做事要問心無愧,創業需量力而行。處事有何定憑,但求此心過得去;立業無論大小,總要此身做得來。做任何事,是好是壞有時並沒有一定的標準和憑據,隻求問心無收愧。創立事業的時候,無論從事哪一種行業,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有能力應付。許多事,做得或好或壞,並沒有一定的標準。有時自己做得不錯,別人卻說不好;有時自己做的不好,別人卻說好;有時別人偷懶,卻得到良好的待遇。你說邪門不?這都是存在的不合理現象!事實上,外來的言辭都沒有一個定準,世上的許多事情也沒有道理可講。善人可以短命夭折,惡人也許長命富貴;但是,這些對於我們在麵對自己時,都不應該有什麽影響。凡事但求盡其在我,何必在乎外在的毀譽呢?不要因為外在的影響而違背了自己的良心。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自己的良心更重要的事了。人間的事業隨風而過,良心卻跟著自己一輩子。若是對不起人,可能到死都無法安心。所以‘心安理得’也是一門相當重要的人生哲學。在決定從事哪一行業時,倘若有一樣不合,就不可能勝任愉快。如果是能力不夠,就該充實能力;如果是興趣不足,可以試著培養。假設這些全都做不到,還是試著換個行業比較好,不要讓自己鑽在牛角尖裏。天下可做之事比比皆是,行行都可出狀元,豈能在一棵樹上被吊死?”
“耶愛卿言之有理。做事要問心無愧,創業需量力而行。朕倒是覺得自己違背了這個道理。境遇無常須自立,光陰易逝早成器。我不能不為我朝的前圖大業著想啊!”
“困難隻不過是一時的。相信我們一定能夠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孟子有雲:‘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也許在這最困難的時刻,我軍拚死一戰,竟能化險為夷、絕處逢生,這種奇跡不能說是沒有的。”
“但願如此!功德文章傳後世,史官記載忠與奸。我想即便我中原野戰軍全部戰死沙場,曆史自會對我軍的功德做出正確的評價。”
“大丈夫處事,論是非,不論禍福,不論成敗。成敗並不能成為英雄和草寇的劃分標準,有勝利的英雄,也有失敗的英雄。當然,能做得勝利的英雄,必是難能可貴的。”
“大丈夫處事,論是非,不論禍福,不論成敗。這話如何來理解?”
“有誌之人做事,隻問如何做是對的,並不問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的究竟是福還是禍,也不論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但他還要堅持做下去。也就是俗話所說的‘人行好事莫問前程’!但是還必須明白,是非要自知,正人先正己。自己所行之是非,尚不能知,安望知人?古人已往之得失,且不必論,但須論己。自己的行為舉止是對是錯,還不能確實知道,哪裏還希望知道他人的對錯呢?過去古人所做的事是得是失,暫且不要討論,重要的是先要明白自己的得失。‘好批評’是許多人都有的毛病,然而對自己所行的事情之對錯,能十分明了的卻不多。一根歪了的柱子,又怎麽能知道別的柱子是不是歪的?自己的眼睛瞎了,又怎能知道別人的眼睛是否瞎了?人先要知道自己的一切心思言行是否正確,然後才能批評他人。然而能這樣反省自覺的人並不多,往往看到別人衣上有汙點就大聲嚷嚷,卻不見自己的一張臉全是黑的。更有些人喜歡大作文章批評古人,若真是為曆史作考據,使賢人不至被埋沒也就罷了。但是,也該想想近如自己的對錯尚不能明白,又何能知道遠如古人的對錯?古人賢,自己能否賢?古人善,自己能否善?‘往者已矣,不者可追’,古人已成過去,是非曲直已無法改變,而今人所行所為,仍有賴自己的表現。倒不如從自身上下功夫,使古人之非不再在今人身上重現,這才是‘以古為鑒’,以曆史作為經驗的最主要意義也在於此。”
“你說人生的意義和追求是不是在於富貴榮華、金錢地位?”
“並非如此。文章是山水化境,富貴乃煙雲幻形。文章就如同山水一般,是幻化境界;而富貴就如同煙雲一樣,是虛無的影象。什麽名利地位,榮華富貴,金錢權力,都猶若過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時間而言,美好的文章,在數千年後仍能喚起人們心靈的感動,就如山水一般,千年不變。而富貴再長久,亦不過百年,即會煙消雲散,垣殘瓦摧。就空間而言,文章可以容納無盡的山水於一篇,使我們如身臨勝境,曆曆在目。而富貴卻隻能給我們一方小小的空間,又須費力去維持,不像文章能讓人徜徉其中,而自得其樂,甚至體會到無盡的智慧和生命的契機。所以,人生的意義和追求在於山水文章,而不在於煙雲富貴。所謂‘功德文章傳後世,史官記載忠與奸。’隻知炫耀財富和地位,也該有值得留於後代的功業或文章才是。盡管聲名顯赫,個人的品行和居心是無法欺騙記載曆史的史官的。一個人的富貴顯榮,僅及於身;而功德文章,卻能澤及後世。僅及於身的事,即使再顯達,也不過是一種小把戲,於他而言,與草木何異?因此,一個人的價值並不在於富貴顯達,而在於生是否益於世,死是否教於世。中山之生,解三千年之桎梏;孔子之教,開後世平民教育之先聲,誠然生命的價值在於此而不在彼。秦始皇之為帝,聲威豈不煊赫?並六國,焚書坑儒,殺人無數,其暴虐行徑,焉能逃過史官之筆?聲威不過一時,逾時而消;史筆所載千古,無人能瞞。活時能阻悠悠眾口,死後又豈能擋千夫所指?聲威是在外的,人品心術是內在的,便王莽虛偽過人,亦見真章;即周公死於輔政之時,心不能明。生時有濟於鄉裏,死後有何傳之事,方為不虛此生。”
“咳!其實做人很難,做天子更難,我是深有體會啊!”
“做人做事但求無愧於心,何難之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人自尊你為聖賢,此乃人生之樂所在。”
“時至今夜,我總覺得還是做一名平平淡淡的人為最好。”
“怎麽?難道天子又要自薄自輕?”
“如今境況,怎不使我自薄自輕?”
“其實兩軍交戰,勝敗是常有的事。如今我軍雖然慘敗,可契丹兵馬也同樣是損失慘重,勝敗之數尚無定論,我們還應振作精神,把握時機,力爭取勝。”
“耶愛卿果然是將帥之材。為難之際,仍然鎮定自若、不氣餒,非朕之所及也。”
“天子是天子,將是將,天子有將將之材,而將隻能帶兵打仗,各自能力和職責不同而已,豈能要求人人相同?”
“是啊!凡事不必件件能,惟與古人心心印。任何人都有能與不能,不可能統一要求。”
“皇上所言即是。世間的學問太多太雜,要一一學盡是不可能的。況且世間的事物未必件件都值得學,有些事學了反而不好,不如不學;有些事不十分重要,並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去學。人間的道理,最重要的還是在於人的本身,其餘的都隻是用法,如果連人的本質都不能掌握,一切學問都是無益。古人求學問,必從做人開始,所謂‘本立而道生’,人本身的掌握,便是一切學問的根本。人透過對自我的了解,對家庭、社會、人群的了解,然後才能由自我的掌握逐漸擴大,而去掌握、改變他所處的環境。古人往往由修身、齊家說起,然後再談治國安邦、平天下,這是一切學問的根本。若能與古人心心相印,不失根本,再去學一切經世致用的道理,才不會走偏,將學問用錯,違背人類真正的需要。也就是說,人既要有德,還要有才!而人之品德還要放在首位!即是說你性是善是惡?你自行選擇吧!”
“讀書傳家久,孝悌立根基。耶愛卿是如何理會這個道理的?”
“士必以詩書為性命,人須從孝悌立根基。這就是說讀書人必須以詩書為安身立命的根本;為人要從孝悌上立下基礎。隻有知識,雖能有益於社會,但畢竟缺乏生活情趣;隻有情趣而知識不足,則無法服務社會,二者總以並重為佳。《詩經》是生活的記載,《書經》是曆史的記錄,前者屬生活的情趣,後者為知識的積累,所以,古人將《詩》、《書》列於經書之首,視為必讀的課業。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人性本善,無邪即是善。安身立命之本在於揚善棄惡,《詩》既無邪,《書》亦無邪,故能成為讀書人處世的根本。孝是‘順事父母’,悌是‘友於兄弟’。能順事父母則為人必不致違法犯紀,重恩而不背信;能友於兄弟,則為人必善與人處,重義而不忘本。孝字推廣則為敬事一切可敬者;悌字推廣則為愛護一切可愛者。做人由最基本的孝悌做起,自然能逐漸推廣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思想境界。”
“那你說該怎樣讀書、孝悌呢?”
“莫惟學文而離道,勿以取藝而棄德。士知學恐無恒,君子貧而有誌。讀書人既知道學問的重要,卻恐怕學習時缺乏恒心。人不怕窮,隻要窮得有誌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做學問要有恒心和毅力,為人處事要心平氣和、尊老愛幼、團結朋友。能做到這些,則離聖賢不遠矣。”
“有語道‘貧寒也須苦讀書,富貴不可忘稼穡。’這又是為何呢?”
“家境再窮,也要讓子孫讀書,這是因為‘不讀書,不知義’。而不是為了要子孫求取功名富貴來改善現狀。古人囊螢映雪、鑿壁偷光,再窮還是能讀書。人最初原是白紙一張,全靠讀書知道做人做事的道理。若是不讀書,本性良善環境影響的人當然很好,可是生性浮躁,容易受影響的人,就可能誤入歧途而不自知。讀書的目的在變化氣質,本性不良的使其良善,本性已佳的使其成材。因此,即使家裏再貧寒,也要讓子弟讀書。富貴本非偶然,一定是從貧窮中一點一滴努力掙來的。能夠記取耕種的艱辛,一方麵是不忘本而更加珍惜現在;一方麵也是提醒自己當初創業的艱辛,不要在發達後揮霍殆盡。以此教育子孫,家業才能長久。否則人一旦富貴,就忘本,忘了當初粗茶淡飯的儉樸日子,富貴就未必是一種福氣了。”
“為學不外靜敬,教人先去驕惰。這話如何理解?”
“這話意思是說,求學問不外乎‘靜’和‘敬’兩個字。要教導他人,首先要去掉‘驕’和‘惰’兩個壞毛病。學問之道深矣!遠矣!《大學》中有語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由此可知求學要有所得,一定要先靜下心來,然後才能安、能慮、能得。至於敬字,不僅是為學之道,也是做人之道。做任何事,首先要培養一顆恭敬之心。譬如學問,若是沒有恭敬的心去學它,所以就不會認真,也不會謹嚴,自然就不會有好處,可見‘敬’字是多麽的重要。因此,在教導他人時,若要讓對方學到真東西,首先要除去他的驕暴心和怠惰心。因為驕慢則無法增加,怠惰則無法學習,若不能除去驕慢心和怠惰心,那麽教什麽都不可能學好。所以無論學習什麽,首先要謙虛,承認自己的不懂,不能不懂裝懂,接著就要勤奮地下工(功)夫學習,如此才會教者喜歡,學者有得。”
“求教殷殷心篤。這話又當如何解釋?”
“遇老成人,便肯殷殷求教,則向善必篤也;聽切實話,覺得津津有味,則進德可期也。遇到年老有德的人,便熱心地向他請求教誨,那麽這個人向善之心必定十分深重。聽到實在的話語,便覺得十分有滋味,那麽這個人德業的進步是可以料想得到的。向善必篤可由‘殷殷求教’這四字見得,所求教的必為自己所未具之善,或是未明之理。而殷殷二字可見求教之熱烈炙盛,換了平常人,見到老年人能尊重之心便已不錯,能起求教之心更是少見。事實上,善不必在老,也有年輕時便在德業或學問上有所成就的人,皆是可以求教的對象。重要的是是否具有那顆對道理的殷切渴慕之心,有了這顆心,在任何地方都可獲得教誨和益處。能扣切實話的人,必已具有實在之耳,方能聽得進。有些人則是你講你的切實話,他惟恐來不及掩耳,隻怕聽了你的好話,砸了他的壞事。又有些人聽時兩眼茫然,右耳進去,左耳出來。或是聽時頭頭是道,明日忘得一幹二淨,那又有什麽用呢?因此,能聽進切實之話而津津樂受的人,必能接受一切正確的意見和勸告,又因為他們有一顆無虛妄的求真之心,故而知過必改,豈非進德可期嗎?”
“無學為貧無恥為賤,無述為夭無德為孤。這話作如何解釋?”
“無財非貧,無學乃為貧;無位非賤,無恥乃為賤;無年非夭,無述乃為夭;無子非孤,無德乃為孤。這就是說沒有錢財不算貧窮,沒有學問才是真正的貧窮,沒有地位不算卑下,沒有恥心才是真正的卑下;活不長久不算短命,沒有值得稱述的事才算短命;沒有兒子不算孤獨,沒有道德才是真正的孤獨。人的富有在於心的滿足,心不滿足,即使富可敵國亦是貧困,由此可見,錢財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貧富。沒有學問的人,由於缺乏心靈世界,弱水三千,而不得一瓢飲,即使擁有充裕的物質世界,也不會感到滿足。賤是無價值的意思,恥是一種人格,一種心的尊貴。無恥之人不但心地低賤,連人都稱不上。世上有許多居高位的人較平常人更無價值,因為他們無恥。反倒是一些沒有地位的人,卻能做出高貴無尚的行為。人的生命並不在於壽命的長短。顏淵早死,至今猶為人稱道而尊為‘複聖’。古來人瑞多矣,但是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雖生猶死。若顏淵者,可說已活數千年而不為過。他如孔子述而不作,孔教至今猶行;司馬遷著《史記》,千古學人無不神往,這才叫長壽。而有子無德,子亦棄之而去;有德無子亦親近愛戴,所以說無子非孤,無德乃孤。”
“為什麽說‘富貴多敗子,貧窮子弟多成材’呢?”
“孟子有雲:‘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人多是在逆境之中發奮圖強,而條件太優越則大多是安逸享受、不求進取。有錢人習慣奢華自大,要教導孩子便成為困難的事;貧窮的讀書人想要討生活,還是要靠讀書。富家人教孩子,不如平常人家來得容易。因為富家人過慣驕奢的生活,一來子孫並不覺得讀書有什麽用;二來外界的引誘太多,一旦染上惡習慣,要他讀書簡直比登天還難。尤其以為富貴有長久的,認為子孫隻要衣食無缺便夠了,殊不知這樣隻養活了他的身體,卻悶死了他的心靈。所以富貴人家多敗子,這和其對教育的態度很有關係。而讀書人往往是貧窮的,因為他不妄求非分之財,不願用不正當的手段去獲取金錢。然而讀書人的窮隻限於開始,因為書讀了是要用的,在用的當中自然能掙得一己酬勞。尤其是在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社會,知識就是力量,書讀得愈好的人,往往生活也過得愈好,因為他所能付出的愈多。隻要有真正的內涵,遲早總會成功的,就怕沒有內涵,成功也不會長久。所以說‘嬌生慣養多誤身,溫園隻養金玉葉。自古雄才多磨難,紈褲子弟少偉男。富貴人家多敗子,貧窮子弟多成材’。”
“耶愛卿講得非常有道理,真乃我知音也。來!人逢知己千杯少,幹了這杯。”
“謝主龍恩!”耶無害說完,和天子各端酒盞,一飲而盡。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是曹操?曹孟德曾經講過的話。不過朕現在飲了這杯酒,卻還是覺得‘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何愁之有?能和我朝天子在此共飲暢談,雖死無憾。”
“耶愛卿真乃是豪壯之士,麵對一切都是那麽坦然自若,朕理當向你學習討教。”
“微臣不敢。臣隻是奉命行事,也許這就是微臣和天子的最後夜話,臣當誓死如歸,力保天子回歸中原。”
“幾十萬將士戰死沙場,朕以何麵目回歸中原?倒不如在此與契丹狗賊同歸於盡。”
“與契丹狗賊同歸於盡的應該是微臣和全員將士,天子還是及早脫身吧!”
“不!朕誓死不當亡命之徒,不然,朕豈會要與你在此暢談一宿,共討人生之哲理呢?現在時候尚早,朕還有許多話要問你,希望你能不要回避我的問題,將你所知道的人生哲理毫無保留的全部托盤而出!”
“臣謹遵聖命!萬死不辭。”
“好!好!朕有你這樣的忠臣侍奉左右,雖死無憾!所謂‘性情執拗不事與謀,機趣流通始可言文’,今晚是深有體會!”
“能和聖明天子在此暢談一宿人生之道,明日微臣就是戰死疆場,也是死得其所,死而無憾!”
“咳!為難之際,何分君臣之別?能和你談論一宿人生之道,明日,我同樣是死而無憾。但令我遺憾的是,恐怕以後再無機會與你暢談人生之道。”
“皇上!微臣誓死護駕,確保您的身駕安危。隻是微臣請皇上切莫再提死字!唯有皇上你禦駕親征戰場,這樣方可鼓舞士氣、奮力殺敵以致化險為夷、取勝而歸。當然,最壞的結果那就是視死如歸、與契丹狗賊同歸於盡。”
“好!朕今夜且聽你一回,不再提死字。朕理當鼓舞士氣、奮勇殺敵。現在時間已經不早,愛卿回帳好生休息,明日我們全力殺敵。”
“皇上!你不是說還有許多話要問臣下麽?現在為何又要微臣回帳休息?”
“再多的話,還是留在明日!如果現在我還不與你結束談論,怕是你我徹夜難休,明日又如何指揮將士突出重圍?如果天不滅我,你我君臣二人同樣可以再接著談論一場人生大道。”
“既然如此,請皇上及早休息,微臣告退。”說完,耶無害走出了天子行帳。
帳外,夜風正緊,夜空裏的寒星稀落點點,但它們卻給夜行未寢的營中將士撒下刺骨的寒意。耶無害向一哨巡邏的士兵點首致意,不覺之中,他下意識地緊拉一下風衣,希望能擋去股股鑽向頸部的寒氣。但是,從上而來的寒氣雖被暫時擋過,可他的腳下又已經湧來寒風。此種情形之下,耶無害再次加快了回帳的腳步。
他的確已感到很累很累,無論是體力的還是內在心理的,他都需要好好休息一回了。不用再說多些的話,他回到自己的營帳便開始躺臥在床。但是,他看似在臥床休息,他那不知疲倦的腦海卻又在翻騰著中原世事的滾滾紅塵——
今冬十月,即大梁開平四年(910年)孟冬,梁帝派遣鎮國節度使楊師厚、相州刺史李思安領兵駐紮澤州以備攻取上黨。
吳越王錢鏐巡察湖州,留沈行思為巡檢使,與盛師友一同而歸。隨後沈行思向同僚陳裘說:“王若以師友為刺史,如何按置我?”當時陳裘已得錢鏐密旨命行思去王府,便告訴他說:“為什麽不自己去王府問個明白!”於是,沈行思依計而行。過了數日,陳裘送其家眷也來到,沈行思對他出賣自己懷恨在心。錢鏐自衣錦軍歸來,將吏都去迎接,沈行思趁機取鍛槌擊陳裘將其殺掉;隨後,他又因為拜訪錢鏐與盛師友論功而奪左右槊欲刺殺師友而被眾人捉住。於是,吳越王錢鏐斬了沈行思,以盛師友為婺州刺史。
十一月,己醜日,初三,梁帝以寧國世度使、同平章事王景仁擔任北麵行營都指揮詔(招)討使,潞州副招討使韓就為副,以李思安為先鋒將軍揮師上黨。隨後又尋遣王景仁等屯兵魏州,楊師厚還陝。
蜀主王建更換太子宗懿為元坦。庚戌日,冊立假子宗裕為通王,宗範為夔王,宗歲為昌王,宗壽為嘉王,宗翰為集王;冊立其兒子宗仁為普王,宗輅為雅王,宗紀為褒王,宗智為榮王,宗澤為興王,宗鼎為彭王,宗傑為信王,宗衍為鄭王。(哪來的這麽多兒子?王建可真能養也!)當初,唐末宦官典兵者多養軍中壯士為子用以自強,因此諸將也學習效仿。而蜀主王建所收養子特別多,唯宗懿等九人及宗特、宗平是其真兒子;其餘宗裕、宗歲、宗壽都是其族人;宗翰姓孟,蜀主姐姐的兒子;宗範姓張,其母周氏為蜀主妾;還有其他假子一百二十人都是功臣,雖然冒姓連名但不禁婚姻。
梁帝疾病小有好轉,辛亥日,二十五日,校獵於伊、洛之間。
梁帝懷疑武順節度使趙王容貳於晉,而且他還想借天雄節度使鄴王羅紹威去世之機除移鎮、定。適逢燕王劉守光發兵屯於淶水,欲侵襲定州,梁帝便派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監魏博兵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