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多一半
話說完顏婁室率兩萬精騎出征,回來時算上自己也不到十人,心裏苦澀,愧疚無比,甩脫了追兵後漸漸降下了速度。
副帥完顏宗望駐紮的大營已在不遠處,他停下戰馬,舉目眺望,卻沒了進去的勇氣。
醜啊,愁啊,痛啊,恨啊,……
他身後諸人同樣如此,一個個都跟鬥敗了的公雞似的,耷拉著腦袋。
完顏婁室靜立了良久,突然眼皮一跳,看見營門處出來幾人,騎著馬朝自己行來,居中一人高呼道:“可是婁室將軍?”
完顏婁室聽見那聲音,再仔細一打量,竟是副元帥宗望!
看那架勢,似是來迎接自己的,當下更覺慚愧,翻身滾下馬來,往雪地裏那麽一跪,顫巍巍地回道:“正是罪將婁室~”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身後諸人也都垂頭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完顏宗望打馬疾奔了十餘丈,來到完顏婁室身前,跳下馬,雙手去扶他:“將軍何以至此?不過是輸了一陣,將軍無恙就好!”
完顏婁室卻不肯起來,執拗地低頭乞罪:“罪將率兩萬精騎出征,卻吃了敗仗,把他們的命都給丟了,罪無可赦!請副帥降罪!”
完顏宗望的心裏其實也很無奈,婁室這一戰,直接損失兩萬多精銳(黃河北岸三千守軍盡歿),可謂大大地傷了元氣和士氣。
相反的,宋軍此次大勝,對於其軍民的士氣是極大的鼓舞,再加上各處將士爭相歸附,大元帥府兵力更盛。
據斥候回報,宋軍已在黃河兩岸駐紮,勤王之路已通,而且總兵力已超十萬,戰兵怕是也有七萬之多。而己方隻有六萬餘人,自己與宗翰一南一北各自才領三萬兵。
雖然婁室兵敗的細節尚未知曉,但,宋軍能把他打成這樣,戰力怕是極為驚人。
再過幾日就是計劃廢去宋帝之位的日子,卻因為一早便接到婁室兵敗的消息而暫時丟到一邊去了。
如今看來,豈止是改變計劃的事?
宋軍屯於黃河兩岸,斷了金軍的退路,且隨時可以進攻他的北大營,屆時,自己的三萬兵馬能否擋得住?
此消彼漲之下,形勢已經變得對己方極為不利!
完顏宗望歎了口氣說道:“婁室將軍,如今不是降罪於你的問題,兵既已失,再失一將,自斷一臂與人交戰又有何意?你若執意求罪,也可,許你帶罪立功,以功贖罪,如何?”
“罪將婁室謝副帥不殺之恩,”完顏婁室得了宗望副帥的許諾,便順勢站了起來,拱手道:“婁室必當殫心竭慮,為國效死!”
“此事已報宗翰副帥知曉,你先隨我回營歇息片刻,等他到了再議後事。”
完顏婁室的確是心力憔悴到了極點,聞言便不再作聲,默默地跟在完顏宗望身後回營。
莫離正湊到完顏婁室身邊,小聲提議道:“將軍,宋軍連夜追擊,此時必定人困馬乏,不如找副帥要些兵馬,趁其虛弱之時衝營,定能大破其兵。”
完顏婁室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你當宋人如你一般愚蠢,連這個都想不到嗎?”他的言下之意其實是想說宋軍中有高人,不可能給他們這個漏洞鑽。
莫離正卻是被他一句話說的心中有些不快,我不是好心建議一下嗎?若是可行,不是就能消除兵敗的影響了?不領情也倒罷了,反說我愚蠢!
我才丟了三千人,你丟了兩萬呢!
他的心裏,對完顏婁室的尊敬悄然間去了幾分,倒是多了幾分隔閡。
軍營門口,懸掛著一顆人頭,看那模樣,卻不似宋人,反倒象是金人。
完顏婁室疑惑地問道:“此人是誰?”
完顏宗望瞟了一眼,輕風雲淡地回道:“黃河南岸守將歡脫品,不思守橋,反而率兵脫逃,故梟其首,以儆效尤。”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完顏婁室聞言一滯,頓時無語,心裏卻想起了莫離正剛剛提過的建議,似乎,也不是沒道理啊!
他宋軍再有高人,也不能讓將士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恢複過來吧?想到了又如何?自己這邊的可都是生龍活虎的生力軍啊!打一幫疲憊不堪的宋兵有問題嗎?
打垮宋軍,找回麵子!
一念及此,他便叫住完顏宗望:“副帥,宋軍連夜追擊,不曾歇息,此時必定人困馬乏,若副帥能撥給罪將兩萬,不,一萬精兵,罪將趁其虛弱之時衝營,定能大敗宋兵!”
嘁,剛說過我愚蠢,自己又向副帥請命,真是不要臉啊不要臉,莫離正腹誹道。
完顏宗望也是長年帶兵之人,聽了完顏婁室的建議,覺得還真有可行性,便點頭說道:“行,那就一萬,不能再多了,開封府這時可不能出亂子,內城還有兩、三萬宋兵呢。”
完顏婁室大喜,連忙領命。
此時,天色將晚,開封城南的金兵南大營內,宋欽宗拉著毛氈,哆哆嗦嗦地縮在牆角,一副頗為無助的樣子,象極了充滿恐懼的孩子。
他是真的怕了,前一天中午,他便從看守他的金兵口中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兩名看守閑聊時說到快要回家了,說是過幾天廢掉宋帝,就可以班師回朝。
“那,宋帝會被殺掉吧?”
“聽說要帶回國都去,還有皇宮裏的那些嬪妃們,都帶走,那一個個長得,都是如花似玉,國色天香啊!”
“廢話!皇帝的女人,當然姿色出眾了,歪瓜裂棗的,也進不了皇宮啊!”
再後麵,就是些淫詞爛調了,粗鄙下流,不堪入耳。
廢掉帝位,還帶回金人國都?
濃濃的恐懼湧上了欽宗的心頭,原本就饑寒交迫的身子顫栗更甚。
要錢給錢,要地給地,要女人給女人,朕什麽都滿足他們了,他們為何還要如此折磨朕啊?
頭也磕了,臣子之禮也行了,他們為何就不肯放過朕呢?
不行,不能去金國!
肅王一去便不見回來,自己去了又豈能有好日子過?
興許就是這樣囚禁起來吧。
對麵的窗戶上,幾個破洞處殘餘的紙角在寒風中發出“嘩啦”的輕響,似是在嘲笑他堂堂一國之君,竟懦弱、落魄至此!
他狀若瘋狂地爬下地,雙手抓住門邊用力地搖晃:“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見宗翰元帥!我要見宗望元帥!”
門外的鐵鏈發出清脆的金屬聲,和著門框的咣咣聲,不絕於耳。
看守煩躁地朝門上跺了一腳,隔著門惡狠狠地罵道:“賤人!找死嗎?惹惱了老子,一刀砍了你!”
大門朝裏一震,撞在了欽宗的頭上,再加上看守凶神惡煞般的吼叫,欽宗心頭一寒,立馬閉嘴了。萬一,真惹惱了這個金人,他真的一刀砍了自己呢?
恰在此時,一個紙團穿過窗戶上的破洞,射入到了對麵的牆上,掉在床上。
轉回身的欽宗瞧見,連忙爬上床去,撿起紙團,裹緊毛氈,裝作害怕的樣子(本來就害怕),偷偷展開紙團,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字:康王大敗金兵,已渡河。
他的眼前頓時一亮,隨即又把紙條當成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捧在懷裏,警惕地四下張望,身子抖得更加厲害。
沒人看到,沒人看到!
然後,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沒錯,還是這幾個字:康王大敗金兵,已渡河。
九弟來了!九弟來了!
他來救駕了!
他強忍住要大哭一場的衝動,把紙條貼身藏好,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
哼!等九弟救了朕出去,讓他跟金人好好談談,不能給那麽多錢,最多,最多隻能給他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