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擔當
白清清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望著天空，視線都失去了焦距。
十幾年前，她被父母遺棄在大街上的時候，年近五歲的白清清，就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在行將餓死之時，是善良的婆婆，將她帶回了善莊。
在那裏，有著十幾位和她一般的孤兒，或是父母雙亡，或是如她一般被人遺棄，因各種各樣悲慘的原因，被婆婆收養。
十幾年來，婆婆在善莊內照顧著他們，撫育他們長大成人，就在白清清以為，這個世界又要對她報以善意之時，那場洪災來了。
善莊被淹沒，婆婆和許多兄弟姐妹，都死在了洪水之中，僅剩下白清清一人，孤苦無依的離開了善莊，背井離鄉到外麵求一條生路。
然後……
她就來到了這綠柳莊，被張衡欺騙，失去了自由。
厄運一波接著一波，被一起騙進來的災民，相繼死在了張衡的手中，就在白清清以為她自己也要慘遭毒手之時，變故出現了。
她覺醒了那特殊的天賦，擁有了與常人不同的力量……
說真的，那個時候，白清清真的以為，她能夠憑自己的力量改變命運，從張衡的魔爪內逃出來。
但……
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在張衡的麵前，她仍然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而張衡之所以沒有殺她，留下她一條性命，是因為覺醒之後的她，擁有了更加值得被利用的方式，那就是成為那個惡心的男人的雙修爐鼎。
現在……
張衡被人殺了，她看起來獲救了，但從方才宋孤峰與張衡的對話中，她也能聽到，對方救她，也不過就是看中了她的靈體，心裏抱著的打算，和那張衡也並沒區別。
這算什麽？
剛出狼穴又入虎口嗎？
累了。
白清清倒在地上，累的連呼吸都不想繼續，在這樣一個殘忍的世界，身為一個女子的她，年幼時被父母拋棄，身為一個弱者的她，在洪水麵前隻能狼狽逃走，身為一個災民的她，隨時都會被修煉魔功的武者吸血挖心，身為一個爐鼎的她，又要被人當做器具一般爭來奪去……
沒人在乎，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感情，有溫度的人。
那些有能力的強者，隻想榨幹她身上的最後一絲剩餘價值，無論使用怎樣殘忍的方式。
累了，太累了……
“你誤會了。”
宋孤峰看著一臉疲憊，生無可戀的白清清，緩緩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剛才和那張衡這樣說，隻是想讓他把你放生而已，我並沒有要讓你成為某個人的爐鼎的意思，當然……我知道，無論是那兩位大人中的哪一位大人，都不會樂意如此的。”
話音落下，白清清沒有回應，仍舊呆呆地望著天空。
宋孤峰說的話，她聽到了。
但，無論宋孤峰說得是真是假，她都沒有興趣去分辨了，對這個殘忍的世界，對這個沒有半點溫度的世界，她心生絕望。
宋孤峰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迷茫吧？其實……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娶你。”
“……？？”
白清清怔了一下，脖子僵硬的扭動，首次意外的看向了宋孤峰，不因為別的，實在是因為，宋孤峰此刻說的這番話，實在是……
太奇怪了！
宋孤峰在白清清的注視下，一臉平靜與坦蕩，說道：“我這樣說，聽起來的確很奇怪，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提出這個建議的。
那張衡想要娶你，是想占有你的靈體靈韻，成為他的雙修爐鼎，而我隻是個普通人，從未修行過武道，你的靈體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麽意義，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並不是懷著要利用你的想法，才想要娶你的。”
“……你在可憐我？”
白清清低聲道。
“對。”
宋孤峰並無顧忌的點了點頭，道：“但不準確。你的臉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足，如果我剛才能夠穩住張衡，讓他不再輕舉妄動，你就不會受到這些傷害了，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是我有虧與你。
大丈夫行於世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既然是虧欠你的，我自然要想辦法彌補，娶你，是我表達誠意的一種方式，而女子在容顏有缺後，最擔心的，應該就是找不到一位如意郎君吧？
既然如此，我覺得我的提議，你應該接受，因為我自認為，還算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對象。
當然……
如果你心有所屬，或者不願意嫁給我的話，我也可以認你做我的妹妹，會盡全力找醫者來治療你的臉。”
“……”
白清清怔怔的聽完了宋孤峰的話，道：“你又不喜歡我，如果僅是對我有愧，何必非要做到這一步？難道你有很多妻室？”
“不，我尚未娶過妻子，至今還是單身一人。”
宋孤峰搖了搖頭，道：“至於喜不喜歡你的問題，在尋常人娶妻的條件中，或許重要，但在我這裏，並不重要，在我看來，任何事情和選擇，是否重要的主要因素，是責任與擔當，我害你花了臉嫁不出去，我就該對你的婚事負責到底。”
“……傻子！”
白清清看了他許久，忍不住破涕為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傻子？”
“那麽，你答應了嗎？”
宋孤峰問道。
“不答應。”
白清清從地上坐了起來，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哼了一聲道：“我有手有腳的，不用你對我負什麽責，臉花了就花了，以後嫁不出去也沒什麽，大不了像婆婆那樣，收養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這輩子也算有價值了。”
說著話，她整個人忽然放鬆了許多，沉甸甸的心，也輕快了不少。
因為……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
像身旁那個嚷嚷著要娶她的傻子，就是一個好的過分的傻子，而這個世界上，既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那麽，繼續留戀一下，又何妨呢？
“好吧。”
宋孤峰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決定了，我可以幫你，我是不平樓蒼南巨城分部的大掌櫃，每個月的月俸是五百兩銀子，我吃住都在不平樓，所以每個月的花銷很少，可以隻留十兩銀子，剩下的都給你，用來建設善莊，收留孤兒。”
“誰要你的錢……”
白清清轉過身去，瞪了宋孤峰一眼，正要再說些什麽，一旁卻傳來了淡淡的笑聲。
“說真的，我覺得你們兩個還是挺般配的。”
一道人影從雲端走來，步履輕盈，頃刻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院子裏，一臉笑意盈盈的看著宋孤峰和白清清二人。
“副樓主大人……”
宋孤峰看見楚雲，連忙上前拱手一禮，道：“您怎麽親自來了？”
“若是不來，就看不到這一幕好戲了。”
楚雲說著，拍了拍宋孤峰的肩膀，道：“你做的還不錯，不愧是我親手提拔的人，如果你和這位姑娘成親的話，你的月俸可以翻一倍，漲到一千兩銀子。”
“您說笑了。”
宋孤峰苦笑了一聲，還以為楚雲在開玩笑。
而白清清的表情黯淡了一些，她之所以拒絕了宋孤峰，也並不是因為，她覺得宋孤峰在可憐她，她沒有那麽強的自尊，不允許任何人可憐，她隻是覺得……像宋孤峰這樣的好人，應該娶一位好看的妻子，而她……
太醜了，配不上。
“癡兒啊……”
楚雲緩緩搖頭，一聲頗為感慨的輕歎，然後伸手一抓，取出了一枚複蘇果。
他輕輕一捏，果肉間榨出了汁水，在半空中漂浮成一團汁液，隨著心念一動，來到了白清清的麵前。
白清清有些驚訝，下意識往後躲，但那團汁液，卻已經覆蓋在了她的臉上，流入了那些猙獰的傷口中。
僅是片刻，一陣清涼的感覺，從傷口處傳來，白清清怔怔的站在那裏，回過神來的時候，用顫抖的手指摸向自己的臉旁。
入手的感覺，是光滑細膩，她吃驚的兩隻手覆蓋住了自己的臉龐，用力的摸了許久，也沒有再感受到任何疤痕的存在。
“大人，你……”
白清清看向楚雲，這才意識到，方才那神奇的汁液，竟然讓她被刮花的臉複原如初。
“你被刮花了臉的時候，我在旁看著，隻是沒有現身，現在助你複原，也是應該做的，所以你不用感謝我。”
楚雲麵帶一絲微笑，看著她，說道：“而我之所以沒插手，是因為我想看一看，我們不平樓蒼南巨城的大掌櫃，要怎樣處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委托，所以，你如果要怪的話，就怪你身旁的那個傻子吧，哈哈……”
說著話，楚雲的身形已經飄然離去，隻剩下白清清和宋孤峰二人，站在院子裏。
白清清怔怔的看著楚雲離去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變回了最初的樣子。
而她身旁，宋孤峰也在怔怔的看著她。
“你看什麽呢？”
白清清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裝作惱火，嗔怒的瞪了宋孤峰一眼。
“沒看什麽……”
宋孤峰幹咳一聲，收了收神，道：“就是覺得，你長得還蠻漂亮的……”
其實，白清清的長相，也算不上傾國傾城，隻是中上之姿，但此刻的她，正穿著嫁衣，剛剛經曆了絕望，又重新找回了希望，心境上的變化，讓白清清有了一種超脫於世外，又歸於紅塵之中的獨特韻味。
這才讓宋孤峰這個平時很少和女子打交道的傻子，一時間看的出神。
“還看？”
白清清瞪著他，不滿的道：“再盯著我看，小心我戳你的眼睛。”
“好好好……”
宋孤峰連忙扭過了頭去，但過會兒之後，還是忍不住偷瞄，想了想之後，忽然道：“不知道姑娘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白清清見他一直偷瞄自己，心中暗自竊喜，表麵上還做出一副矜持的樣子。
“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們副樓主大人開了金口，如果你願意與我成親的話，我的月俸就可以翻倍了……我倒不是貪財，隻是你如果要開設善莊收容孤兒的話，錢多一些也更好辦事不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宋孤峰一本正經的說著，話還沒說完，便被女子羞惱的捶了一拳。
“就算是漲到了一千兩，你每個月也隻能花十兩銀子，知道嗎？”
“……好。”
宋孤峰一怔，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走上前去，在白清清的驚呼聲中，把女子攔腰抱起，口中大笑道：“多謝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