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回去
作為一個在黑雲山脈內生活了一輩子的地道村民，老村長雖然不識字，也不懂什麽學問，但看待世界的一雙眼睛，卻還是明亮的。
困擾著官府的黑虎山惡匪問題，其最難以解決的地方，就隻有兩點，第一是地方民眾包庇土匪狼狽為奸，第二點就是黑虎山的高層始終不顯山不露水，一直藏於幕後，讓村民們無比的忌憚。
隻要黑虎山的根不被拔出，生活在黑雲山脈內的普通村民們，就永遠不敢站出來，將自己村子裏的土匪揪出來，因為他們還要在這裏生活，等官府走了之後，他們害怕遭到黑虎山的強烈報複。
而老村長此刻提出的這個建議，可謂是一針見血，直指問題的核心，隻要黑虎山的大當家被殺，黑雲山脈內立時就沒有了土匪們的容身之地。
但……
老村長這一番話說出口，也是給他自己招致了巨大的麻煩。
方才也說了，在村子中，有許多村民就是想要攀炎附勢，跟著土匪們一起欺負村民，讓自己當一回人上人。
而老村長這番話，無疑就是送出了一個極好的把柄，如果有誰想跪舔黑虎山的土匪，就可以把老村長送出去，作為投名狀。
“師父……”
小楊戩冰雪聰明，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處理，難道要把這些在場的人再重新篩選一遍，把有這個傾向的村民再行處置？這樣未免有些不太人道吧……
畢竟，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隻是有這個想法，還沒有付諸行動的話，是不應該被提前審判的。
楚雲上前一步，來到了老村長的身旁，目光掃過那一雙雙從家家戶戶中探出來的眼睛，朗聲開口，以靈力席卷全村，確保每一個人都能夠清楚的聽到他接下來的發言。
“我師徒二人，此番為剿匪而來，無論爾等有什麽心事，且在此地靜待七日，七日之內，要麽匪患被破，要麽我師徒二人的頭顱被高懸於山寨之上，但不管是哪一種結局，爾等都應當擦亮眼睛，不該急於一時。”
楚雲沉聲說道。
這番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就算村民中，有人想要拿老村長去當投名狀，也別現在就去，等候七天時間，如果七天後，楚雲師徒二人被黑虎山的土匪殺了，那他們再送去投名狀也不遲，而如果七天後是楚雲師徒二人剿匪成功，那他們就該立刻絕了這方麵的心思，以免走錯了路，跌的粉身碎骨。
“不愧是師父，這麽快就想到了這麽好的處理方法！”
小楊戩眼中露出了驚喜之色。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自然明白，楚雲這番話的意義，可以說是完全站在了村民們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並給出了一個最為合理的建議，這樣一來，老村長的命就應該是保住了——如果他們七天後能贏的話。
而在楚雲展露出那一劍斬殺五名山海境的實力之後，小楊戩就已經無比認定，那黑虎山的惡匪已經必死無疑了。
“小老兒多謝了……”
老村長向楚雲拱了拱手。
“小事。”
楚雲說著，拍了拍小楊戩的肩膀，說道：“走吧徒兒，天色不早了，繼續趕路。”
“是，師父……”
小楊戩點了點頭，跟在楚雲的身後，在老村長和一眾村民的注視下，一路離開了泉永村。
但，當楚雲走出一段距離，確認後麵的人不可能再看到他們的身影時，他卻是停了下來。
“師父，怎麽不走了？”
小楊戩有些疑惑。
“徒兒，我們回去。”
楚雲微微一笑。
“回去？”
小楊戩怔了一下，有些不清楚，楚雲說的是什麽地方，道：“我們回哪裏去呀？要回金霞城還是……”
楚雲搖了搖頭，寵溺的摸了摸小楊戩的頭發，說道：“錯了，傻徒兒，為師要帶你回泉永村去救人。”
說著，楚雲一馬當先，從一旁的林子裏繞路返回，小楊戩見狀，錯愕了一下之後，連忙跟了上去，道：“我們回去救人？為什麽，師父您認為那位老村長還有危險嗎？”
“最遲今晚，他一定會被害。”
楚雲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為什麽？”
小楊戩一怔，道：“師父你和那些村民，已經把道理說的很清楚了，我們此行是去剿匪的，隻需短短幾日，就能見到結果，如果最終是我們贏了，那這些膽敢謀害老村長的村民，就不怕遭到我們的報複嗎？”
在小楊戩看來，楚雲已經把道理說的那麽簡單了，村民們隻要不傻，都應該知道怎麽做，就算心懷歹意，也應該等到七天之後，看看楚雲和黑虎山之間誰勝誰負再做決定才對。
“不……徒兒，你走進了一個非常大的思維誤區。”
楚雲搖了搖頭，然後微微一笑著說道：“為師就是要借這次機會，給你上一門非常重要的課，那就是，不要一成不變的，用你自己的思維方式，套進別人的選擇當中。
站在不同立場上的人，在麵對同一件事情，同一個道理時，所做出的反應和選擇，經常會是截然不同的。
人和人的三觀是不一樣的，在你看來是有道理的一件事，在別人的眼中，卻可能會是完全相反的。
就拿殺老村長做投名狀這件事來看，為師給了村民們一個選擇，要他們七天之後，看看我們與黑虎山的結果如何，再做選擇。
這個事情，在你看來，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你是明事理的人，而且在這件事情中，是站在了一個旁觀者的角度。
而身在局中之人，會怎麽看待這個問題，可就不一定了。
就拿泉永村的村民們來說，他們的生長環境，與你是截然不同的，那些現在二十來歲的青年，往往是從記事開始，就一直生活在黑虎山的統治陰影下，這段漫長的成長經曆，足以給他們締造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
那就是——黑虎山在這黑雲山脈，就是毫無疑問的無冕之王，哪怕外麵世界官府最大，但是到了這黑雲山脈，黑虎山就是永垂不朽的王。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是黑虎山的村民，忽然來了兩個外鄉人，說他們是來剿匪的，是要鏟除黑虎山的，你會願意相信他們嗎？那等於是在挑戰村民們根深蒂固的認知。
所以，那些願意投靠黑虎山的村民，從根本上，就不會認為，我們師徒二人有清除黑虎山匪患的能力。
那麽對他們來說，這個選擇的天平兩邊，就是完全不均衡的，變成了……七天之後再去遞投名狀和現在就去遞投名狀的選擇。
而既然如此，那這張投名狀，自然是越快送出去就越好，遲了，還有可能被抱有其他相同心思的人捷足先登。”
“……”
小楊戩聽了這番話之後，心情非常沉重，呼吸也有些急促，道：“他們為什麽會這樣，難道就不怕我們真的贏了？萬一呢？”
“你也說了，這是萬一，對那些村民們來說，是一件非常小概率才會發生的事情，當然，我估計他們也不會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性，但，他們恐怕不會真的在乎。”
楚雲搖了搖頭。
“為什麽不在乎？我方才在村外也殺了不少人，他們就不怕我嗎？”
小楊戩感到有些難以理解，畢竟就算再早熟，也隻是個八九歲的孩童，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山野村民，也沒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這就涉及到另一個更深一些的問題了。”
楚雲笑了笑，說道：“那就是，他們固然會怕你，但他們更害怕黑虎山的土匪。因為，你們雖然都會殺人，但，你是講道理的殺人，而黑虎山的土匪，往往是不講道理的。
對於這些山野村民來說，他們做錯了選擇，是可以和講理的人耍賴，來換取機會的，而若是放到黑虎山的土匪們麵前，他們連一個屁都不會敢放。
所以，就算是七天之後，我們贏了，而這些村民殺死了老村長，他們在我們麵前，也不是一定就必死無疑，因為他們可以耍賴，一哭二鬧三求饒。
而如果七天之後，他們什麽都沒做，黑虎山贏了，這時候再想把投名狀送上去，先不說效果一定會弱很多，黑虎山的人也有可能趁機發難，說他們不信任黑虎山，然後再對他們大開殺戒，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在這樣的一番取舍之下，那些動了殺心的村民，是一定會去殺老村長的，他們一刻也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