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回 瞎了
“夫人,夫人快醒醒,走水了!”細雨撲到床邊,拚命的搖晃連燕茹。
“熱……”連燕茹在睡夢中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夫人,走水了,夫人別睡了!”和風也瞧見了眼下的情形,焦急的上前:“細雨,別喊了,快將夫人拉起身。”
兩人合力將連燕茹從床上拉了起來。
“咳咳……和風,怎麽回事……”連燕茹被嗆醒了,終於察覺出事情不對勁。
“走水了,夫人快起來。”和風拉著她,又嗆又急,她一向有條理,第一回在連燕茹跟前失了方寸:“怎麽辦,四周都是火,咱們出不去了。”
屋子裏的煙霧越來越濃。
細雨嗆的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咳的幾乎上不來氣了,她心裏害怕極了,跟著大夫人這麽多年都平安無事,這一有事,就是要死了麽?
“水,快拿水,用濕帕子無助口鼻!”連燕茹掙紮著起身。
可她原本就吃多了酒,這會兒叫煙霧一嗆,哪還有半絲力氣?直推著和風:“快去。”
和風一把扯過床上的枕巾,衝過去拿起茶壺,將水潑在了枕巾上,捂住口鼻又衝了回去:“夫人!”
連燕茹接過濕枕巾,掩住了口鼻,強撐著起身:“去,去床後麵,那裏能避火……”
當初建博觀院之時,所請的工匠俱是能人巧匠,把言歡也知道,常住人的院子建造馬虎不得,是以在工錢上極為大方。
那些工匠也是投桃報李,將院子修的很是精美不說,也考慮到了會遇上走水這種事。
院子裏小花園裏頭有個不大不小的池塘不說,便是廊下也擺著幾個大水缸,平日裏養著荷花,作觀賞用。
但其實實際的作用是用來蓄水的,便是怕遇上今朝這種情形。
而屋子內間則專門開辟出一角,四四方方的開著一人能進出的小門,以實心磚頭砌之,外頭塗上厚厚的一層灰泥,這般便不易點燃了。
這小隔間便是為了屋子的主人在遭遇火災逃無可逃之時,有一個庇身的所在。
前些日子,連燕茹命人去莊子上放火,還想起這麽個地方,不曾想今朝便用上了。
這避火之處修在屋角,原先藏三個人是綽綽有餘的。
連燕茹嫁過來之後,嫌棄這處占地方太大,又說對屋子格局不好,又命人來改小了。
這點事情,把言歡自然由她。
她扶著牆進去之後,心中後悔不已,牆上都是滾熱的,想必一會兒就要發燙了,三個人擠在這麽小的空間裏,不被燒死,也要被燙死。
“夫人你躲在這兒,奴婢去尋細雨。”和風鬆開她,往外走。
“和風。”連燕茹忙叫住她,想將濕的枕巾撕一半給她,可卻怎麽也撕不破。
急亂之中,她張嘴以牙撕咬,終於將枕巾撕下來一塊遞過去:“用這個捂住。”
和風捂住口鼻,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嘴角,因為方才動作太快刮破了,有血流了出來。
夫人是什麽樣的身份,這要緊關頭還想著她這個婢女,她算是死而無憾了。
她衝出去,找到半躺在地上的細雨,將她拉起來推進了避火間。
隨後重重的關上了門,倚著門癱坐在地上。
“和風……咳咳咳……和風你進來……”連燕茹看著已經半昏迷到細雨,抬手拍打著嚴絲合縫的門。
外麵毫無回應。
漸漸的,她覺得四周空氣炙熱無比,如同置身於一個大蒸籠之中一般,她大口呼吸著,隻覺得吸進身體的空氣都開始發燙。
她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的人事不省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昏迷之中清醒了過來。
她抿了抿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隻覺得後背火燒火燎的痛,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醒了!茹兒,你醒了!”
耳邊傳來歡喜的聲音,聽著像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娘?”連燕茹聽出來這是自己母親的聲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老夫人握住了女兒的手,一臉的心疼。
孩子再大,也是母親的心頭肉,雖然這個女兒出嫁多年,早就獨當一麵了,但看到女兒傷成這樣,她這個做母親的還是免不了肉痛。
“娘,我睡了多久了?這還是夜裏嗎?”連燕茹睜著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娘怎麽不點蠟?”
“你說什麽?”王老夫人大吃一驚,抬手在她麵前揮了揮:“茹兒,你看不到嗎?”
要知道,這個時候可是晌午,天上掛著大太陽,屋子裏可亮堂的很。
“娘,娘……”連燕茹緊緊握住她另一隻手,驚恐起來:“我眼睛看不見了?我是不是瞎了?”
她察覺自己的眼睛不對勁,平日裏就算是夜裏,窗戶口不可能一點天光都不露,可今朝她就是一點亮光都看不見。
無論她多麽用力的去看,還是半絲也看不見。
她顧不得身上都傷痛,猛地坐起身,用手拚命的去揉眼睛:“我不信,我能看到,我能看到……”
“別揉了,別揉了……”王老夫人一下就紅了眼眶,忙伸手拉住她:“我苦命的兒,快別揉了……”
她又急忙命令婢女:“去外頭把大夫請進來,叫你家老爺也過來。”
“娘,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連燕茹不斷的重複這句話,痛苦的撕扯自己的頭發。
她一向要強,怎能容忍自己變成一個瞎子?一個瞎子還怎麽掌管把家這偌大的後宅?那些賤姨娘豈不是都要爬到她頭上來?
春暉堂那個死老婆子,一直對她頗為不滿,還有老二家那個鄒氏,一直對掌家之權虎視眈眈。
要緊的是那個該死的九丫頭回來了,她以後要怎麽對付……
她想到這裏忽然渾身一僵,反握住王老夫人的手,尖聲道:“娘,是那個小賤人,是那個小賤人放火燒我,一定是她……”
“大夫來了,你冷靜些,有話等會兒說……”王老夫人看著她忍不住老淚縱橫。
眼前這個婦人蓬頭垢麵,臉上有幾處被燒黑了,後背上是大片的燙傷,眼睛也瞎了,語無倫次歇斯底裏,哪裏還像她那個矜持大氣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