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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番外,桃樹下重逢

  楚子晏。


  這是夢吧,一定只是夢裡的輪迴。


  在那場與鬼王的決鬥之中陵光神君最終還是舉劍殺了他,神鬼殊途,那便是他們沒能逆轉的結局不是嗎?

  可是眼前這個人不僅與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名字也如此熟悉。


  她弄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她沉睡了很多年也沒醒來的夢境,還是這人界的時光在倒流?


  她是陵光神君。


  距離她殺死鬼王的時間一百九十九年。


  那天之後她沉睡了百年,而在餘下的九十九年裡都在以療傷之名閉關謝客,直到前不久,南天星軌有異,南斗星君請她出關協助,才剛解決了此事便收到了來自空音雪的信。


  那一戰以後,空音雪回去了空桑,協助空桑王一起治理國家。聽度厄說,他偶爾還會來朱雀天,經常寫信,但因為她謝客不見所以一直沒能遇見。


  夜十回了南山神殿,從新做起守墓人行走與陰陽兩界,鏟妖除魔,收穫了不少供奉,延續了守墓人的威望,成為了一個被人信奉與敬仰的神座。


  雪兒最近的一封信上寫著,二月二,我在金陵桃花塢的畫舫等你。


  桃花塢?

  回頭一望,才知時間已經很長,上次在桃花塢還是……兩百年前趙明月陪同楚子晏賞桃花的那次,因為畫皮梁昭君請了香骨還魂復仇,導致趙明月與楚子晏一道進入了冥界桃花林。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的那麼久,可記憶卻鮮活如同昨日。


  這九十九年裡,她最不願意回憶過去的,但回憶卻如癮頭一樣,刻在心房,印在腦海,深入骨髓。她也不想去碰觸關於后夕晝的任何一個物件,一直在等待著遺忘的來臨。


  一等就是九十九年。


  等到看見金陵桃花塢這個地名,說了不來可還是以雪兒為借口的到來了。


  三千桃樹灼灼開放,染了春水與兩岸如同雲霞一樣的嫣紅。


  春如舊,花如舊,可再也見不到花一般的人兒對她輕笑。


  風如舊,水如舊,只是春風春水,再也當不起當年的蕩漾清波。


  她登上的畫舫,卻不見空音雪的影子,於是搭乘樓船沿江賞游,兩岸的桃花與當年又有些不同,仔細看才知道花瓣重重,多了幾分雍容妖嬈。


  桃花呵似乎也不同,因為沿江花廊修建之後,河面似乎宅了不少,少了自然多了人類的痕迹。


  兩岸有遊人嬉鬧,有女子葬花,有愛侶依偎,有一家同游,有老嫗獨行。


  形形色色的人卻無一熟悉。


  此桃花塢確實並非當年的模樣。


  原來不是所謂的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


  人如此,神也如此。只是神的壽命更長一些,思念會更長一些,緬懷也是如此吧。


  船靠岸,她離開了畫舫,明知物非人非可依舊在山上執拗搜索當年的痕迹,因為她知道,下一次下凡塵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只會離以前更遠沒有更近。


  只是這很近的兩百年也足以讓人類滄桑巨變,她走了一天哪怕一條熟悉的小徑也未尋見。


  日落西山。


  她正要失望離去,忽兒看見幾株花期將盡的山桃,嫩葉之下極點粉紅的,居然是當年埋葬香骨桃花枕的桃樹。


  老桃樹有些嶙峋瘦弱,但花卻依舊開得嬌嫩,葉也綠得剔透。


  站在這株桃樹下,不由想起當年那個桃樹下的小僧衣,想起他掛在桃枝上的竹信,她望向當年竹筒的高度,閉著眼睛輕聲念:

  「那時那日此山中,桃花樹下初相逢。只見仙人種桃樹,未聞仙人看花紅。朝朝期待仙人顧,日日桃花笑春風。若得仙蹤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紅。」


  念完就看到,自己持劍穿透他心臟的畫面,他化成黑色花瓣魂飛魄散的那面。


  猛然覺得桃花刺眼急忙轉過身來……


  方才在她眼中灰飛煙滅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眉目如畫,傾國傾城。


  連眼睛都不敢,害怕一眨他就會碎,所以就那麼看著,他臉上出現了欣喜若狂的模樣,對她拱手行禮,對她致歉唐突。


  其實她什麼都不聽見,只是見他沒有如同往日一樣,化作夢幻泡影,她低聲問他。


  「你……是誰?」


  她沒哭,可是聲音哽咽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於是他有些羞赧又溫和地:「在下沒有聽清勞煩再說一遍。」


  努力咽了咽嗓子她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姓楚名子晏,在下,楚子晏。」


  難道這不是夢嗎?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陵光神君閉了閉眼,這世上不會出現一模一樣的人,即便長相與名字一樣,也一定不是同一個人。


  「數到三睜開眼,他還在,就相信他是真的。」


  她自言自語地說著,心裡格外認真地書一、二、三,睜眼。


  站在她面前的人兒捲起嘴角笑的模樣,如當年如出一轍。


  陵光神君想笑,可是,心酸得嘴一撇,方正這個人都是假的,那她隨便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

  眼角有些潮濕,卻笑著對楚子晏說:「按本神君說的做,如果一樣,我就真的對你好。」


  楚子晏微微一愣,這人確實與自己勾勒的模樣一樣,但言行舉止頗為怪異,但按他說的做,又有何不可,他抄起手對她輕輕一笑:「好。」


  「向左轉。」


  楚子晏向左轉。


  「向後轉。」


  楚子晏向右轉。


  「向後轉。」


  楚子晏無奈一笑,可頗有耐心優雅向後轉,背對著陵光神君,在聽到她「向前向後轉」時,忽而挑眉看向身後的人。


  他確定不是在鬧著他玩嗎?

  他居然還如此滿心歡喜地被她鬧。


  可回頭卻看到陵光神君笑得濕了眼眶,在他回頭看她時她抬手扶住眉頭:「不許看我……」


  他笑容逐漸隱沒。


  她低下頭,還在笑著說:「不許看我,在這個時候……」


  他卻轉身面朝她,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你還好嗎?」


  一句話讓陵光神君雙手顏面,低著頭埋在自己的掌心,肩膀在頻頻抽動,他看見有眼淚順著她的下巴與手掌劃下,落在了泥土裡,不知怎麼的,他竟跟著格外難受起來。


  可有不知該如何安慰。


  所以站在原地看著不肯哭出聲的人兒。


  忽而想起方才樓船的主人說,他姓趙,也是來找人的,可如今卻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桃樹下,念著就別不重逢的詩句,大概她也跟他一樣一直在尋找失落的那一半吧。


  「方才聽說公子正在找人,是找不到嗎?」


  找人?


  是啊。


  對。


  「找不到,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可是,他卻覺得自己找到了,就是眼前的她。可惜,她要找的人不是自己。


  「在下就住在金陵城西以北,若不嫌棄可到府上稍作調整,在下會竭盡所能幫公子尋到要找之人。」


  「那我要找的人是你呢?」


  楚子晏頗有些受寵若驚:「當真?」


  埋首在掌心的陵光神君無奈一笑,為什麼感覺這夢那麼真實?掌心揉了揉眼睛。


  她心裡很清楚,時光並沒有倒流,這裡即便還叫金陵,但也不是楚國的金陵而是蘇涼金陵,距離她所認識的那個楚子晏的年代已經過了兩百多年。


  所以這個楚子晏……


  怎麼會是真的呢?

  但如果不是真的,眼前人又如何解釋?


  你有沒做過這樣的夢?夢裡你掐了一下自己,想的是如果疼那麼就不是夢,然後真的被掐疼了,可還就還是夢。


  此刻的她思路很清晰,但會不會已經思念入膏肓了?


  她看著楚子晏很久很久:「你家的宅子是不是有一株梨樹?」


  他如何知道?

  「是,如今正是花開時節,閣下要不要……」楚子晏說道此處,忽而有些羞澀,但只停頓了須臾便光明正大地看著他,「我請閣下到府上賞梨花,可好?」


  「……好。」


  楚子晏有種想要握住拳頭的喜悅,給她做了一個請。


  陵光神君從他身邊走過,腳下捲起幾多花瓣,楚子晏不由目光一暖,舉步跟上,與她並肩一起花開爛漫的桃林,春風拂面,一下暖頭了心房,心中那種空洞入枯井逢水正一點一點的高漲。


  他不是看向身邊的白衣人,世上的相遇居然如此妙不可言,就如同遇見了一直夢見的人一樣,他不是望過來,每次看過來都能得到她的回應,能夠對上她的視線一遍,喜悅就上升一遍,這叫……


  楚子晏形容不出來,瞥見一旁的桃花,自己抿嘴一笑。


  這叫,心花怒放。


  牽著馬車的依舊是蒙律,守衛是玄黃。


  如果這是人類生命的輪迴,可為何還是當年的模樣?


  神為陵光神君她也有些模糊了時間的流逝,方法當真還是那個他們都還在的時光,她又與楚子晏同乘一輛馬車,行走在花開花落的人世間。


  還是晏王府。


  只是匾額寫成了「楚宅」,給他們開門的還是管家周全,迎接的侍衛還是倪往,只是伺候他們的人居然是……李秀秀。


  蒙律前世的亡妻,他送她過了奈何橋,送轉世的她嫁給了他人,可今日居然在晏王府看見兩人情竇初開的模樣。


  頭頂飄來幾片梨白的花瓣,老梨樹依舊枝椏橫溢花滿梢頭。


  在洋灑的落花之間,她彷彿看見了十四歲的少年從花間穿梭的模樣,忽而她回過頭,對著身後傾國的人兒笑得天真爛漫,然後身後的人一直徐緩的腳步不覺就邁得大了一些,快了一些知道與她並肩。


  然後他們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梨花的盡頭。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他們不過是……各自回歸到原來的位置,他做回人,她依舊是神,這樣……也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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