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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癮

  杏花村的茅草屋上壓著厚厚的積雪,火爐上的銅鍋里熱著酒,鬼王用竹筒乘酒倒入趙明月的酒杯,再為自己斟上。


  室內喝酒的人依舊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嘈嘈雜雜的聲音,鬼王卻不甚喜歡這樣的場合,他原本是要找個只有兩人的包間慢慢喝的,但陵光神君說,高興的時候酒要熱鬧著喝,因為嘈雜所以可以大聲地喊話。


  鬼王見她有將杯中酒喝了個見底無奈道:「敢情你確實喝得挺高興。」


  「當然高興,我以前就特別想跟你這樣喝酒,可當初楚子晏身子骨那麼弱我不敢讓他喝,後來后夕晝又特別討厭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喝酒,再後來你又嫌我身體不好了不讓貪杯,結果認識那麼多年了,算一算真沒能跟你好好喝酒。」


  幸虧沒一起喝,不然今天他估計不來了吧?不勸的話,她能這樣一杯一杯喝醉的吧?

  「以前不是跟后經常一起喝酒?」


  有嗎?


  趙明月想了想,點頭:「那離得太久了,誒?你記得著呢?」


  鬼王沒好氣指了一下左眼:「從這裡看到過。」


  「噢。」明月望著他的左眼笑,「再回頭想,對比初次見面的時候,你真的長大了!」


  不會已經喝醉了吧?說什麼不著邊際的話?他隨口搭話:「長沒長大,你不是最清楚。」


  「……」曾在河蟹社會成長過的某上神秒歧義,臉上酒色更紅,她指著這人壞壞一笑,「流氓。」


  「……」


  誰流氓了?


  但看她那壞兮兮的表情鬼王驟然也瞭然,顯然是她比較流氓才能有那麼不可思議的理解,但又覺得這歧義很有意思,所以他不語只給她繼續倒酒。


  趙明月很無恥地湊過來一些,一手攏在嘴邊若有其事的強調:「你確實長很大了。」


  「……」


  鬼王倒酒的手一頓,有想敲暈她的衝動。但莫名其妙的,他膨脹的自尊心就在這「很大」倆字兒得到了滿足與愉悅。任何一個人男人,一個雄性,被稱讚大估計都不會不好意思或委婉吧,所以他稍顯得意地捲起嘴角放下酒勺兒。


  兩人舉杯再飲。


  明月是喝了不少,但她腦子很清醒,能聽得出來如今即便她將他與后夕晝聯繫在一起,他也不會如同以前一樣強烈的反對,說他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今天的酒真好喝。」


  兩人在一起,還是她話多,他做得多。


  「真好!」


  嘖嘖,鬼王不覺在心裡鄙視,平日那溫文有禮的陵光神君這麼嚷嚷,跟鄰桌那些酒鬼有什麼不同。


  「你見過我兒時的模樣,你呢?兒時也是循規蹈矩,恪守禮節的人?」


  「沒有,因為不守規矩被鳳姥跟天帝罰過很多次,太上老君也曾下了禁令,絕對不讓九焰山的小陵光神君進入本座的煉丹房。」


  「為何?」


  「我曾把太上老君的煉丹房炸平過,毀了他最珍貴的丹爐,最後還是天帝給我賠了一個更好的給老君。」


  話說道,鬼王垂下眼睫喝酒。


  明月知道,因為她說到了天界的人與事,涉及到了天帝,他,心裡有別的想法。


  「可不是我主動要說,是你問的。」


  他又沒說什麼,既然她是在天庭長大,自然就會涉及天界的種種,鬼王放下酒杯:「脫離天界吧。」


  他說。


  「大不了,我不會動你的族人。」


  明月嘴角笑容一頓,看來他還是有攻天的決心,但很快她有恢復了淡笑的模樣:「天界都是我的族人。」


  「所以,歸根結底你還是想勸我放棄找帝昊天報仇?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阻止你也是真的。」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放棄自己的願望,太真我要救,天帝我要殺,三界也要歸我所有,這一切只會按照我的意願去完成,保你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仁慈。」


  可他有沒發現,他所說的仁慈越來越大了?

  之前一無所獲的時候,她都不曾放棄,何況是如今的他?


  趙明月看著他的左眼,微微一笑:「既然你能從殺我到保我,顯然殺戮並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別自以為是,你該明白我說的意思,我可以不殺你,但前提是你絕對不能干預我的決定,若你執迷不悟……」


  「會如何?」


  「我一樣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不說這些!」明月舉起酒杯碰了一下他的,「今晚就喝酒,其他不談,鬼王也莫要壞了喝酒的興緻。」


  這狡猾的傢伙,十分懂得迂迴。


  在正面衝突發生之前,她就像一個說客,想通過各種手段來勸服他,但她又不像碧霄元君說的那樣,會出聲要求他放棄對抗天界,反倒是他擔心她說出來而先提出了要求,但最後還是被這傢伙避重就輕避開了。


  然後,她很巧妙的引入了別的話題,這次換成她給他倒酒,說著一些他聽了很受用的話,彷彿當真就是來熱鬧喝酒的,與鄰桌的賣藝人互動成一片。


  陵光神君,似乎與任何場景都能融洽。


  何時主動,何時被動,她瞭若指掌,聰明做事聰明做人,這傢伙當真讓人又愛又恨。


  只是……


  這酒品。


  她是必須要往醉里喝的嗎?

  誒,你是個女子,誒……鬼王大半張臉埋在手心不忍直視,可再抬頭看她把方才用出老千的方式賭酒的異鄉客整得當場醉倒在地,他有不覺在手心裡忍俊不禁,這傢伙豈是真肯吃虧的人?

  看她笑得明朗如月,鬼王不由嘆了口氣。


  碧霄元君給他做出警醒,他也給自己警告,不要輕易靠近陵光神君,可是有些越是需要強制抗拒的東西越是實實在在的存在,欲罷不能欲拒還迎,明知不可為,但忍不住去做,過程依舊很享受,享受之餘又帶著絲後悔與警戒,但又惡性循環反反覆復,這種危險而刺激的滋味叫癮。


  如今陵光神君對他而言就是上癮。


  可不管癮多大,若是真正威脅到自己,那也必須是戒。


  陵光神君在不斷嘗試壓他的底線他知道,但是,他不會因為她再降低底線了,所以陵光神……


  「不許施展術法,我們就這樣回去,喝多了就該東倒西歪的回去。」


  陵光神君的歪理又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不是有飛馳?」


  「不要飛馳,我要你背我。」


  「別得寸進尺……」還沒說完,陵光神君已經跳了他的背,而他更是條件反射一樣抱住她的腿,惹來身後人一陣歡快的笑意。


  「我是姑娘家,你得讓我。」


  還說絕對不會放下底線,這傢伙已經挑戰了無數他的底線了吧?


  背吧。


  「哦你看!」趙明月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著前方的亭子,「醉仙亭!」


  「……」他當然知道是醉仙亭,他又沒喝醉。


  明月呵呵一笑,滿是歡喜的抱住他的脖子,一身的酒氣地說:「醉仙亭啊你真的就是醉仙亭。」


  鬼王的腳步驟然停了下來。


  左眼之前又看見白雪皚皚的廣陵行宮,楚子晏與趙明月並肩而行,他不知下了多少次決心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拉住了明月的手,在明月微微詫異的眼神中,他言不由衷的問:

  「明月可看到前方的六角涼亭?」


  「嗯,這六角涼亭……」原本趙明月是要問那涼亭怎麼了,但看楚子晏白皙的臉龐有羞澀與悸動,忽而咧嘴一笑大聲說,「啊,前方的六角涼亭呀,你真的是六個角。」


  鬼王嘴角一彎,沒說話,一步一步從醉仙亭旁走過去,殊不知自己在一點點被潛移默化著,從左眼蔓延到身體的各個部位。


  明月趴在他背後久久不動。


  他用餘光看了她一眼,她名沒有睡著,睜著眼睛看他。


  但他故意問:「睡著了?」


  「沒有。」


  「在想什麼?」


  「想你。」


  心莫名又是一顫,沉聲說:「我不就在這裡?」


  「就在這裡也還是想……后,若是有一天我走不動了,你還會背我看涼亭嗎?還會背我看你走過的路嗎?若是以後這世上沒有我,你會記得你背我走過黑夜與白天嗎?」


  不知如何回答,可覺得有些難受。


  於是硬生說:「我不是你的后。」


  背後一陣沉默,他看不見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憂傷,只是陵光神君忽而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右眼。


  鬼王背部一僵。


  明月貼在他冰涼的耳朵輕聲唱:「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今夜真是又高興又心酸,高興是與他獨處的時光,心酸的是和時光過得太快。陵光神君或許覺得自己沒有宮斗的心思與空閑,但是很快的,她與鬼王之間就多了一個真正的女子。


  太真。


  碧霄元君曾跟鬼王說過,讓他勞煩神君多費心救她的姐姐,言下之意當然是暗指,趙明月會不會因為鬼王而怠慢了救治太真的事。


  鬼王到最後也沒有跟陵光神君提起這個。


  但第三次凈化很成功的結束了,而且,太真神次日當真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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