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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后夕晝大驚失色疾步而去,已然顧不得自己是何等身份急聲喚:

  「七兒!」


  趙七跪在黑白鬼差的身前求饒,並沒對后夕晝的叫喚有所反應,反而是黑白無常見到后夕晝,連忙上前恭敬行禮。


  「王。」


  后夕晝揮開黑白鬼差,不可置信看著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新鬼。


  那一雙眼睛帶著無限的恐懼已經有些渙散,見到黑白無常都跟他下跪的人,跪著靠近了后夕晝一些,不斷地磕頭哭著:「大人饒命,大人放我回人間吧,我……我還不想死……我不想成為鬼魂。」


  后夕晝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


  「你……不認得我?」


  趙七怯生抬眼看向他搖頭眼淚如同雨下:「我與大人初次見面,請大人開恩,我不想死!」


  不是原來那個趙七。


  因為太過察覺到這一點所以後夕晝看向了黑白無常。


  白無常道:「回稟鬼王,此女命喚趙七,紀元六百六十年八月十五亥時三刻出生,乃是楚國西涼人,三九門趙家之女排名第七。」


  后夕晝牙關即將咬碎。


  ……「那,我跟趙明月都面臨死亡你會先救誰?」


  ……「你說了如果我跟趙明月都面臨死亡你會先救我,現在你留下來……我也許就能活了。」


  后夕晝驟然覺得痛徹心扉。


  原來她所說的那些言語並非只是不希望他跟趙明月走得近,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有今日。


  趙明月!

  「速速將人送回本體。」


  白無常大驚,看向黑無常,兩人面面相覷之後黑無常上前說道:「陛下,人已死魂已勾,黃泉路上不回頭……」


  「送回去。」難道他還不知這輪迴道的規矩?

  如今趙七認不得他,只要她再回去那具身體,興許就認得了。


  這是他的地盤還能讓趙七真死了不成?


  黑無常語結。


  頭戴白帽手持哭喪棒的白無常上前拱手:「鬼王如此說,屬下應當照辦,只是這魂魄卻是回不得了。」


  「回不得?」后夕晝聲音極寒。


  黑無常附和:「是的王,趙七的肉身在其死亡的瞬間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


  四個字如同五雷轟頂后夕晝身體晃了一下幾乎沒有站穩:「你說什麼?」


  黑無常與白無常見大主子如此雙雙拱手請罪。


  黑無常:「趙七的肉身只剩一具白骨。」


  只剩一具白骨?

  魂魄卻認不得他?

  那……


  那麼……


  后夕晝目赤欲裂,人已消失在了幽都。


  天微微亮,空氣微涼。


  三九門內,還是那扇鏈接北苑與碧霄園的垂花門。


  還是那株粉紅的桃花樹下。


  一把畫著梅花的白紙扇撐在桃樹下,傘下似乎躺著一個人……


  可只是,似乎。


  后夕晝站在拱門之外,那個昨晚他離開的地方,看著傘下粉紅衣裙依舊維持倒地的姿勢,只是兩隻小巧的繡花鞋卻以常人不能的姿勢側倒在地,鞋子上方漏出的一節是細小白色腳骨。


  后夕晝頭皮一陣發麻,寒意從頭頂貫通脊背。


  腳如同生了根艱難地拔出朝那把紙傘走去。


  平日穿著格外秀氣輕巧的一身衣裳,如今空牢而乾癟地覆蓋在地上,衣領的上方側貼地面的是白色的頭骨,細白的指骨從款款的袖子下露出一截。


  這是昨日還同他牽手遊逛的小人兒嗎?


  這趴在地上的小臉兒,這小手兒……


  分明是昨晚他離去之後倒下,然後到現在也沒人發現,直到現在。


  「呃,呃明月……明月!明月!」


  屍骨在,肉身不再,魂魄不識,那他的明月何在?明月何在?!

  ……


  ……「還,還有最後一步棋我就贏了,你不能讓我贏了這一次嗎?就最後一步,我贏了會跟你說一個秘密。」


  ……「好,那最後下一步。」


  ……「你輸了。」


  ……「啊,你又贏了。」


  又贏了。


  他到底贏了什麼?從一開始他一直都在贏她。


  ……「楚子晏,你讓讓我,不行嗎?」


  ……「后夕晝,你贏了。」


  冷月西沉,桃花婆娑隨風搖動,抖落滿了這具小小的屍骨旁。


  唯獨紙傘遮蔽的手指跟頭骨幹凈潔白。


  后夕晝雙膝跪地,低聲說:「我回來了。」


  屍骨冰冷,沒有絲毫動靜。


  初相逢在碧荷才露尖角的荷塘石橋上,她回眸一望,荷葉卷舒,如同綠野仙蹤淡薄如霧。


  可如今花葬枯骨,再無交集。


  「呃……」后夕晝將她抱起,貼著她小小的頭骨聲音如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丟下你,我錯了明月……」


  就算他說得再多,跪地求饒,可是她再也聽不到,再也看不到。


  蒼天黃土,請用我的一切去換回來哪怕她的一絲魂魄。


  「明月,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不會不信你……」


  可是說到這裡,被他抱起的屍骨手上的鐲子忽而脫落,滾落到沾染花瓣與露珠的草叢邊。


  是那日……他給她戴上的手鐲,可他自己卻忽略了手鐲的意義。


  如今。


  鐲子脫落,替命鎖斷。


  即便他會很自責,可是,懷中的屍骨就與這世間任何人類亡骨一樣,沒有動靜,沒有靈魂。


  第一次失去,他抱著衣冠冢過了十四年。


  可不知悔改。


  今日抱著她的骨頭,連懺悔的資格都已經沒有。


  絕望,從未有過的絕望如同黑暗將他這個萬年生在黃泉界的人,吞噬得一乾二淨。


  后夕晝更加用力地抱住她,臉頰在他的顴骨上摩挲,眼淚終於從他眼中滑落。


  白骨依舊安靜冰涼,深凹空洞的眼窩裡沒有喜怒哀樂,只有后夕晝的眼淚流入她的眼睛里。


  這是他夢過祈禱過多少年才換回來的重逢,可是,還是讓他一手摧毀。以為已然失而復得,所以有恃無恐,只想獨佔她,跟誰都不說,可最終摧毀她的還是自私而貪婪的他。


  「明月,對不住……這次,不會讓你一個人離開。」


  后夕晝抱著屍骨身上湧起了黑色的力焰,他在兵解自己的力量。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或許這麼做還是自私的,因為……


  「我已不能再承受你再次離開,叫我如何在二次摧毀你之後獨活?活了萬歲,可最漫長的是這十四年,這世上沒有你太過漫長了明月,這一次我陪你煙消雲散,千古相隨。」


  黑色的力量越涌越濃烈。


  他如同隻身在黑色的火海。


  黑色的長發揚起。


  一旁的桃花飛散。


  「后夕晝你幹什麼!」


  白羽與風凜苑趕來,一把制止了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后夕晝。


  再看他懷中那一句穿著粉紅衣裳的白骨,已經聽白羽陳訴過的風凜苑還是錐心一痛,他們都想得到太多了,以至於失去了最重要的。


  總想得到那個最好的明月,卻丟失了最真的明月。


  他們都錯了,都罪該萬死。


  忽而非常理解后夕晝的舉動,他哽咽了一聲閉了閉眼:「你這蠢像若讓明月看見她該有多鄙視你?」


  「明月又被我弄丟了,我抓得那麼緊,結果又捏碎在手裡,雀凜,明月她……這次可能真回不來了。」后夕晝聲音特別低,像被焚燒過,「我懷裡抱著的就是明月。」


  「我知道。」雀凜腮幫子緊了緊,「我知道她身上是有明月的,我只是找不到她在哪兒,所以你不說我也不說,不過就是為了做第一個找回完整的她的人。」


  雀凜自嘲一笑。


  「我們以為失而復得就不會失去,可最終天不由我。」


  原來雀凜也知道。


  原來他也在找明月缺失的部分。


  原來,他們都以為那部分在如今的趙明月身上。


  所以費盡心思的找,然後錯過又錯過。


  「呵,呵呵呵。」后夕晝低聲笑得絕望,「果然人鬼殊途,果然與黃泉之物扯上關係的都不會有好下場,我卻要求她殊途同歸,我如何配?如何配?」


  雀凜看他絕望至此,比那具枯骨他好不到哪兒去:「你當真如此想?」


  怎樣想又有何區別?

  后夕晝已經是一隻生無可戀的鬼。


  真不想說啊,可看他這一副死樣,雀凜無奈一笑:「若是我說,也許明月還活著你是否還認為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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