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招烏鴉的小神童
他回答不了,不想告訴她也不想撒謊。
趙明月忽而揪住他的衣襟憤怒質問:「你是不是把楚子晏關在裡邊了?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風凜苑忽而憤怒不起來,她居然天真的以為是楚子晏被后夕晝關在了尨豸獄?她要后夕晝把楚子晏還給她。
后夕晝鬆開了緊咬的牙關:「……沒有。」
「那為什麼會有他的記憶!」
后夕晝沉默須臾:「不過只是記憶,你就當那日經過這裡時,他也在,所以你們的記憶就刻了上去。」
明月一怔。
楚子晏離開的前幾個月,她一直沒有夢見過他,直到在尨豸獄她瀕臨死亡的時候,才清晰地看到與聽到他,還跟他說了話。
「你是說那時候……他真在我身邊?」
后夕晝喉間發出了一聲:「嗯。」
是在她身邊呢。
怎麼會是這樣?
分明有哪兒不對的!
那日她可迷糊了,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明月再看一眼后夕晝,鬆開了他的衣襟,話說到此再問不出什麼,定定站了一會兒她喚出了飛馳迅速離去。
有些事情她必須去證實一下,否則無法再心安。
風凜苑望著那離去的馬車冷言諷刺:「該如何是好呢鬼王陛下,你該如何圓謊?!」
「……滾。」
「你是不是經常來尨豸獄弔唁過去?這麼急著趕來是擔心她發現楚子晏的記憶,還是發現后夕晝的記憶呢?」
「別逼我殺你!」后夕晝冷斥。
風凜苑卻放聲大笑:「你不敢!」
一道黑色的靈壓猛然將他摔在了岩壁上。
風凜苑依舊在笑:「咳,動手!這樣趙明月就能徹底對你死心,我想要這樣的結果陛下就成全我吧……」
后夕晝卻已然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風凜苑捂著胸口靠著岩石苦笑,忽而對著黑暗的天空發低沉沉的笑聲。
抬起看著這即便看了千年依舊陌生的手,曾能叱吒風雲的手如今……一無是處!他想做很多事情可這具身體做不到!連保護一個女人的能力都沒有,連爭取她的力量都顯得如此薄弱。
時隔一日。
九曲城風華樓。
趙明月準備出門。
風凜苑跟了上來。
明月說:「不必跟著,這件事我一個人去就可以。」
那夜趙明月並沒有直接回九曲城,而是在風凜苑回到九曲城后很久才回到,那時她已沒有之前的沮喪與憤怒,她很平靜。
只是,眼神也平靜得讓人不安。
經歷的那日,今日卻要獨自出門,風凜苑如何放心得下?
「主人要去哪兒?」
雪下得很大,蒙律與空音雪也站在廊檐下看著她。
她微笑:「去辦件私事,用不了多久就回來。」
「那主人儘管去辦你的事,我隨同路上照應一下不會妨礙的。」風凜苑道。
「不必。」明月看著他低聲說,「風凜苑,這件事我想一個人做。」
風凜苑看了她好一會兒:「主人終是不要我的是嗎?」
明月垂下眼睫,然後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快回來。」
說完駕著飛馳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北方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四周嫌少能看見綠色的植物。南方冬天雖也有衰敗的草木,但依舊能見常青樹蔥鬱成林。
楚國南方有名的絲綢之鄉湘蘇,是個被譽為人間天堂的水鄉。
那裡河湖交錯,水網縱橫,小橋流水……
田園村舍如詩如畫。
湘蘇城的木樓傍水而建,水流縱橫之間有無數石橋相接。橋上行人絡繹,橋下烏篷船往來,無不顯示著江南水鄉的特色。
趙明月走過石橋,踏過石板路。
向路人詢問:「請問,蘇然蘇老爺的府上往哪兒走?」
蘇家,湘蘇城大戶,有著湘蘇最大的染坊與綢緞莊,而且還是個書香門第,蘇然的父親曾任湘蘇巡撫,他的叔父如今還是楚國朝堂上的一員。
蘇然作為蘇家大公子卻一心從商,經營了蘇家染坊與蘇家綢緞莊,多年之前就已經成為湘蘇城的首屈一指的富豪。
「往南染街直走最大的門戶就是。」
「多謝。」明月說完就要前往。
那路人叫住了她:「姑娘……」
趙明月回頭。
路人詢問:「姑娘去蘇家是……罷了,你去吧。」
那人抱拳離開。
怎麼話說到一半還不繼續說了?但明月也沒多問,就算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到了蘇家就知道了。
南染大街是因為那裡聚集很多染坊而得名,走在大街上,能看到高掛的綢緞還有一些扎染棉布,一路還能在寒風之中聞到植物染料的氣息,算不上香,但也不難聞,就是新布料的味道。
蘇家門戶確實很大。
只是幾隻烏鴉落在蘇家大宅的牆頭,這讓明月有些驚訝。沒一會兒,看到從院子里伸出來高高的竹竿將烏鴉趕跑。
原本應該光耀的門楣看起來有些暗淡,在蘇宅的上空也盤旋黑雲。
這種雲常人看不到,但陰陽師卻能瞧見,與祥雲對立的晦障。
晦障,烏鴉,都是不吉之召,這就是那路人方才為何欲言又止嗎?
趙明月敲了蘇宅的大門,年輕的護院前來開門,看到明月這樣俊俏的女子態度也算友好:「姑娘有何事?」
「在下請見蘇老爺。」
「你找我家老爺有何貴幹?」
明月轉念一想:「在下路過貴府,見到東南面有晦障籠罩,牆頭有烏鳥駐足,猜想家中是否有人身體抱恙?」
那小廝再次打量趙明月:「姑娘是陰陽師?」
「是。」
「您請稍等。」
小廝將門關上,大約五六分鐘之後又給她開了門將她請了進去。
在正廳見到了一位大約四十來歲的男子,身體保養得很好,即便臉上已經有了皺紋,但眉目依舊俊朗,眼神睿智,身材壯實挺拔,身穿淺青色的衣袍,衣領與袖子有毛絨鑲嵌,手上戴著翡翠戒指。
他就是蘇然。
明月上前做禮:「晚輩趙明月見過蘇老爺。」
蘇然打量這眼前不過二十齣頭的姑娘,放下手中剔透的青花瓷杯,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
明月坐下。
有人奉茶。
是江南上好的龍井茶。
下人奉好茶,蘇然才道:「我請的陰陽師不少,如同姑娘自動上門的也不少,也遇到一些以假亂真的修行者,先問姑娘占卜問卦如何收費?」
明月抱拳回禮:「我不收費。」
不收費?蘇然是見過了各種行騙的,也有開始說不收費的,所以並不怎麼相信她的說辭:「那你只是好心提醒蘇某來的?」
「並非如此,我想見一見您的小兒子。」
蘇然眉頭一皺:「你不是說在我家的東南方有晦障籠罩,還說家中有人身體欠安?」
明月愣了一下:「莫不是……就是您的小兒子身體有恙?」
蘇然沉聲道:「小兒的住處正是在東南院。」
明月微微一怔,沉聲說:「可否讓我見一見那個孩子?」
蘇然看著明月許久,起身:「請隨我來。」
蘇然有三房夫人,大夫人生了四個女兒,二夫人生了兩個女兒,三夫人生了兩個女兒,蘇然期盼著要一個兒子,終於在五年之前二夫人生下了一個男孩。
起名,蘇衍之。
蘇然有了兒子喜悅不在話下,但這個孩子出生之時,二夫人的院里聚集了很多烏鴉,極為不祥,即便趕走之後第二日又會有烏鴉飛入院落。
而蘇衍之出生之後身體就大小病不斷,而且還能看見髒東西。
人類所言的髒東西其實就是妖精或鬼魂
對兒子期盼很大的蘇老爺,想方設法請人做法想要改善蘇衍之的命,只是一直就沒人能破解他那樣的命格。
而且還有陰陽師說,蘇衍之是陰鬼之命,養在家中會敗壞門庭導致家道落敗。
蘇然起初不信。
後來隨著蘇衍之的長大,蘇家的生意就不斷衰敗,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蘇家看來依舊是門楣富貴,但確實一年不如一年。
蘇然又問陰陽師該如何化解這樣的衝突。
有陰陽師說將孩子送到別人家撫養。有的說給孩子認了養母。甚至更惡毒的有陰陽師說殺了這個孩子。
蘇然哪裡捨得?
他已經四十有六歲,膝下有八個女兒一個兒子,且不說這小九是個獨崽兒,這孩子當真聰明無雙,三歲就能認四五千個文字,記憶力超凡,現在五歲,一首詩聽過一遍就能背下來。除了身體差之外,這孩子就是一個天才孩童。
父親怎麼捨得將這樣的一個孩子送走或殺死?
明月聽到此處不由有些傷感,上天總是給人打開了一扇窗又閉上另外一扇窗,給了超高的智商卻不給強壯的體魄,以前楚子晏不就是如此嗎?
這就是所謂天妒英才吧?
穿過了一道白牆拱門進入東南院,院里的佛肚竹與一叢芭蕉依舊蒼翠,院內地板上畫著九宮格,小孩兒玩的遊戲。旁邊還有一隻可以前後搖晃的小木馬。
蘇衍之經常一個人在玩著九宮格,卻一直在自言自語。
有時候,小木馬上沒有人但卻自己晃動起來,蘇衍之就會說:「你玩吧,多久都行,反正那是小孩兒玩的東西我是不愛的。」
蘇然說:「他經常就這樣自言自語,所以陰陽師說,他能見到我們常人見不到的東西,起初我不信,但看到那小木馬沒人的時候也在晃動,我心都涼了。」
趙明月淡笑,沒有告訴蘇然其實現在的小木馬上也坐著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孩子,穿著嶄新的衣裳,灰白的臉,睜著漆黑空洞的眼睛,正望著他們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