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妙語琵琶
王曉春上前串講報幕。
第一個舞蹈是《七仙女賀歲》。
明月權當是白天在看春晚,湊熱鬧,其實她有些心不在焉。
即便再三跟自己說,她絕對不會將傅若水喜歡她的事情當真,可即便她再裝得若無其事,兩人之間的相處明顯有些拘謹。
明月不能把她再當閨蜜相處,擔心太過親密會讓她誤會。也不能把她拖到一邊脫下衣服證明自己的性別,這舉動有些……落井下石。
傅若水目光一直停留在舞台上,偶爾還回頭跟夜十交談,故意問夜十哪個姑娘好看,一切如常,就是不看明月也不跟明月說話。
夜十也還如同以往沒個正經地回到了傅若水的話。
明月打算就此置身事外,可許久之後傅若水忽而轉頭問她:「明月覺得哪個好看?」
「都還好吧……」說完像意識到什麼,她說,「我覺得中間那個好看,是我喜歡的類型。」
說完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後邊那句說出來幹什麼?!
讓傅若水死心還是挖苦呢?
「對……」對不起幾乎脫口而出,又覺得自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對對對,就是中間那個好看。」
傅若水臉上再難維繫若無其事,嘴唇動了動,最後只是驕傲地轉過臉去。
明月頓時覺得自己糟糕透了,接著掰也不是,裝傻也不是,只能端起杯子以喝酒掩蓋自己的異常。
夜十斜睨明月小小鄙視了一眼,真是……笨蛋,平時還挺機靈,怎麼遇到這事這麼笨拙?
「誒明月,這酒是不是就是十八里香中的一道?」
「是嗎?」話題被轉開明月鬆了口氣,又嘗了酒說道,「好像是吧,我沒怎麼喝得出來。」
「年中我們去一趟九里村,你們覺得初幾去比較好?」
夜十的話題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稍微好轉了一些。
幾個表演下來,雖然質量也是上乘,但在場的人一門心思都在瓊枝,所以觀眾的聲音沸沸揚揚,觀看錶演的環境確實不大令人滿意。
不過,明月倒是在一樓前座的位置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龐。
段宏家的小娘子。
即便她也跟傅若水一樣喬裝成了一個公子,可那小模樣還是讓趙明月一眼就認了出來,估計也是為了看偶像瓊枝就這麼混進來。
明月對歌姬舞姬的表演沒興趣,對美女更是沒興趣,坐得屁股都疼,她便說道:「我去方便一下。」
離開了嘈雜的室內,不在傅若水的身旁頓時覺得能罪惡感沒那麼重。
妙音坊是個大院,前方是迎賓樓,也就是妙音坊的主場,平時客人來看錶演都在那。而後院是歌姬舞姬休息與排練的宅院,通常是閑人止步。
迎賓樓內有人來來往往,明月就往安靜的地方透氣,也四處瞧瞧看看。
好巧不巧,段宏的小娘子的女性身份被幾個喝得有些大了的男人發現,扯下她的帽子后就開始調戲。
小娘子驚慌失措想逃,卻被團團圍住。
「你們,你們可知我是誰,要再敢亂來的話,保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那還是先容我們吃吃再看能不能兜走吧,哈哈哈。」那幾個男人哪裡認得出這是中書侍郎的小娘子,先調戲了再說。
小娘子一急之下,踢了其中一個男人的小腿之後逃跑,看到趙明月眼中立刻露出求救的眼神。
明月見狀目光一動,上前行禮:「小姐,老爺讓您趕緊回府!」
小娘子目光一怔,會意明月是在救她,立刻佯裝鎮定下來走到明月身邊。
「小姐他們是……」明月目光投向那三個男人,厲聲問,「你們是何人,居然敢動我家小姐?」
那三個男人面面相覷,聽著老爺小姐的稱呼還真不敢亂來。
此時明月看向門口:「小姐,侍衛就在門口,你去把人叫來,我在這兒看著他們……」
今天來的客人特別多,門口確實有馬車與護衛在,就不知道是哪家的。
那三人一看情況不妙立刻討好求饒:「誤會誤會,我們還以為這姑娘是從對面的春滿樓過來的呢,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說完三人夾著尾巴逃跑。
段宏家的小娘子鬆了一口氣,立刻對明月行禮:「妾身柳如夢多謝公子搭救。」
明月回禮:「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柳如夢抬頭看向明月:「公子臉上的傷……」
「噢,不礙事,夫人是一個人過來的?」
柳如夢一愣,有些尷尬:「妾身是……」
良家婦女通常不會來這些地方,尤其柳如夢還是侍郎夫人,現在心虛地幾乎想鑽地。
明月笑著說:「我叫趙明月,在二樓有個包間,裡邊坐著一位與夫人一樣俊俏的小公子,夫人要不介意可以同我們一起坐。」
柳如夢明白明月所指的是,也有一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在樓上,失笑道:「讓公子見笑了。」
「絲竹音律是大雅之事,男女皆可欣賞才對。」
「妾身也是如此認為!」柳如夢說得有些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妾身是來聽瓊枝姑娘演奏的。」
「應該快開始了,請。」
「那就叨擾公子了。」
於是柳如夢當日就與明月等人一起在二樓的雅座,觀賞了瓊枝的演奏。
瓊枝的技藝確實非常了得,第一支曲子彈奏的是《琵琶語》,琵琶聲響起時,沸沸揚揚的室內逐漸就安靜下來。
琵琶聲顯得更加清晰入耳,如同天籟之音縈繞不絕。
朝綰青絲,不知遲暮
誓生死,不過黃粱夢
故人不聞琵琶語,朱弦斷
誰奏碎心曲,彈破十指
紅顏悴
世間悲歡離合,昨是今非看不盡
有情人等多情郎,愛恨纏綿皆過往
一曲相思淚,冷暖無人知……
瓊枝的聲音冷淡凄婉,似是一種看破紅塵的清高,是死了心的波瀾不驚,伴隨如泣如訴的琵琶聲直入心扉。
看得出來柳如夢是非常鍾愛音樂的人,對瓊枝的演奏更是達到一種膜拜的程度,聽著琴聲與歌聲她雙面發紅眼眶潮濕,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明月摸不著門道就想,要是楚子晏來聽一聽不知會做出如何評價。
一曲終了,台下觀眾都往台上丟金銀財寶,丟昂貴的首飾。
瓊枝對台下的氣氛並沒太多關注,一曲終了又來下一首,從凄婉的調子到了激昂的《關山度》。
隨後,婢女海棠又給瓊枝抱來了古琴,她則吹奏玉笛與主子合奏一曲《紅顏賦》。之後又換了樂器,與多個樂師一起演奏《長歌行》。
到了最後,台上已經落滿金銀珠寶,男人們也坐不住了,開始哄抬要看瓊枝的容顏,一而再再而三地吆喝讓瓊枝解開面具。
瓊枝抱著琵琶起身,將面紗與罩衫一併卸下。
台下起鬨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瓊枝模樣妖冶,長眉丹鳳眼,模樣十分冷艷孤傲,眼下一顆棕色的小淚痣,又讓她多出幾分凄清。
她清冷的目光藐視台下的男人,嘴角露出一絲冷淡的笑意。
當她反手彈琵琶,露出妖嬈的身姿。
當她舉起琵琶彷彿把生命附註到琵琶上時,她似乎已經不是世間的女子。
世間紅顏多薄命,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世間痴情者終不能善終,不如相忘於紅塵。
這便是瓊枝琵琶樂舞《紅塵輓歌》。
男人們大多已經不去聽這首歌,他們都盯著瓊枝的美貌,虎視眈眈她的身段。
但柳如夢聽得淚流滿面,手帕都哭濕了一條。
明月不得不把自己的帕子也給了她,她接過繼續哭繼續看。
這柳如夢哭也就算了,傅若水怎麼也聽哭了?明月一時忘了兩人的處境,張嘴就要取笑與安慰,話到了嘴邊趕緊閉嘴默不吭聲。
結果換來了傅若水一記哀怨的眼神。
明月隨口就說:「那是在表演,不是真的……」
「公子!」柳如夢一個眼神殺過來。
要是眼神能殺人估計明月得死上一回。現在終於明白,女孩子看韓劇哭的時候男朋友不能直接勸說那是假的,否則極有可能會吵架。
從妙音坊出來天已經黑了,柳如夢是偷偷跑出來的,一看天黑了急著要回去。
明月也想以此為借口離開:「夫人,天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趙明月!」傅若水叫住了她。
明月心裡一急有些想要逃跑的衝動,但腳卻站住了,回頭看著傅若水:「嗯?」
傅若水說:「夜十,你送夫人回府,明月送我回去。」
明月聽得心臟亂跳,看向夜十。
這事他可真管不了,夜十說:「那就由在下送夫人回府。」
「不用麻煩,我叫輛車馬就好。」讓個男人送回去,柳如煙挺不好意思。
夜十心裡明白傅若水是想把他支開,他說:「這大年三十的晚上,車子比較難叫,還是我送夫人回去。」
隨後就只剩下明月與傅若水。
「上車吧。」明月將上馬車的凳子放在車子旁。
傅若水卻從一旁走了過去,並不上車。
「誒?」趙明月沒喊住人跟了上去,「若水,這天寒地凍的你不坐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