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不知此女是謝娘

  草原的夜，來得分外遲緩。待遍布爛漫星子時，已是寒意闌珊。


  淥國的軍營蔓延著一種喜慶氣氛，那是屬於得勝的將士的慶祝。予阿長公主的一紙降書，代表著予阿軍權從此與穆爾花城中的予阿貴族無緣，而將受永荒帝的轄領。本來安於一隅海島的淥國，開疆拓土，稱霸未蘭，指日可待。


  予阿長公主齊雅兒，被雪懿太後封了八處大穴，又給她服了獨門奇毒，被雪懿太後趁夜帶回了淥國。全軍上下都在傳說，聽聞當初齊雅兒用極狠辣的手法射傷永荒陛下，還將秦姑娘推落懸崖，太後愛子心切，早就對她恨得牙癢癢，一報還一報，此番她被帶回淥國作為人質，恐怕絕不能討得好去。又有人說，永荒帝和予阿長公主本有同門之誼，陛下這次專門囑咐了太後，不能對齊雅兒太過嚴苛。


  秦詩雨從中午回到軍醫隊伍，一直幫百青葫在藥房揀藥煎藥，端出去給傷員敷用服用時，便聽他們說起這些。她恍恍惚惚，對齊雅兒的命運毫不在意。反而是每聽到永荒帝三個字，就生生打一個寒顫。有些東西，就算不去觸碰，也還是冷到心裏去了。


  傷員們躺在營帳裏無事便是聊天嘮嗑。說容國已經臣服了舒國，容國皇帝非但沒有殺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婇劍萍水琉，反而在回到郇城後，擇日娶了她，封為皇後，號“束劍”。意思是要她放下屠刀，過一世安穩太平的生活。眾傷兵們嘖嘖歎道，這可真是君王厚愛，禍水紅顏啊，就不知道這婇劍到底長得如何如花似玉，是否能及得上咱們永荒陛下營中那位，想必就算有所不及，也必是有天人之姿，否則哪能得容國皇帝如此恩澤？

  秦詩雨聽到萍水琉三個字，微微留了點心。又聽到她和高書恒終成眷屬，不禁為他們感到高興。離鴻坡那件事，她也聽說了。但總覺得，萍水琉不像是會背叛高書恒的人，她那樣做必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她心裏暗歎，束劍皇後，好一個束劍皇後，想不到書恒和婇劍倒是這麽有福氣，在這亂世之中，還能如此相廝相守。即便來日大戰，有了這些靜謐相守，也是值得。


  而既然容國降了舒國，目下予阿又已成了淥國的可用之兵，到頭來，這場爭霸天下，還是要淥國和舒國對決……秦詩雨默默想著，不禁有些擔憂。


  私底下，她確實希望看到蕭漠寒取得勝利，畢竟，她看到了他對待予阿人民的態度，是寬鬆的，和諧的策略。可若是舒國落敗，就意味著白吟風要麵臨一次極端的考驗和打擊。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忍。


  這兩個人，為何從一開始便要對決，便要相爭？

  可她秦詩雨毫無辦法。看著一眾的傷兵，在自己身周微微呻 吟或叫罵，她覺得，或許爭霸天下並不是多麽重要的事情。但她沒有辦法，蕭漠寒不會再聽她的話，不然，她或許會勸他，放下兵戈，回淥國去吧，就讓白吟風得了天下，又能怎樣，就此，讓未蘭大陸和平無爭。


  傷兵們分析完一幹政治和前景，言談又開始轉移到了“秦姑娘”和永荒帝身上。秦詩雨麵色微沉，等最後一個士兵喝完湯藥，便徑自走出了營帳。


  帳外是繁星滿天。


  夏季的風，帶著涼，從四麵八方吹來，使人辨不清它初起的方向。蒼鹿嶺像一頭蟄伏的怪獸，橫亙在遠處，烏漆的黑，濃重如墨，化不開。


  秦詩雨心頭的酸澀和沉重，比這夜色更黑，更濃。


  幸而營地裏的光野地裏的篝火，因喜慶而透亮，照得四處有朦朧的光輝，加上一輪皓月，要不然，她根本無法看得清方向。


  然而，即使她看得清，又能如何？還不是迷迷茫茫地走。不知去向何方。不知因何留下。


  漠寒。


  她在心裏沉沉地念起那抹青影，抬起頭仰望滿天的清輝，圓圓的月亮，正和細細密密的星子，相映成趣。花好月圓的故事，屬於他人，不屬於她。


  秦詩雨忘了自己手裏的酒壺是從哪裏拿來的了。或許是剛才，在傷兵們的營篷裏，用一個白瓷藥碗，偷龍換鳳，偶然拿錯。傷病們為了鎮痛療傷，特許可以飲一些酒。


  她往壺邊一嗅，哈，裏麵竟是上好的花雕。


  秦詩雨不管不顧，咕嚕嚕喝下一口，嗆得皺起了眉頭。


  砰地一聲撞上一個人，她抬起頭衝著他嘿嘿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