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琴樓中沉香爐（3）

  秦詩雨用恐懼的眼神看著她——這個深宮中的皇後、現在的太後，動作這般靈敏矯捷，無論是眼睛、手，都快得犀利得讓她無所適從無從抵禦，怪不得，怪不得景嬪娘娘會死在她手上！

  怪不得，怪不得景嬪最後根本無法解釋。即便她解釋了，終究還是逃不過死路一條，而且，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與人通奸的妃子的說辭。


  秦詩雨怕得緊了，她尖聲叫：“寂——！”


  “噓——，乖，別叫。”


  獨孤有琴衝著她揚起一邊的嘴角，輕輕笑，笑得傾國傾城，妖嬈無匹。無論如何看不出是個中老年人。而這笑，笑得前麵篩糠般發抖的這朵女紙渾身起了一層厚重的雞皮疙瘩。而她接下來的話，更讓本就驚魂不定的秦詩雨嚇了個半死。她此刻才真正懷疑自己此行來幫景嬪揭開所有真相，到底是不是值得——她還不想為此白白搭上一條命。因為，她聽到獨孤有琴接下來又輕輕說：


  “你叫的人是他？”


  說著，她不顧秦詩雨麵露訝色，轉過身去蓮步微移，秦詩雨根本沒覺得她走得有多快，但轉眼她卻已到了門口，從門外拽出一個人來。秦詩雨一見之下，輕呼一聲，全身都僵滯了——隻見那人戴著個瓷白色麵具，一動不動立在地上，可不就是寂？

  “你放心，”獨孤有琴說著，捂著嘴角輕笑起來，“你這位跟班隻是被我點了穴道罷了，一時半會死不了。說起來，你還真有本事，上次幫景嬪脫了罪，連皇上都給你開了西北城門放你出去；我那不肖兒白吟風，更是巴心巴肝去千裏之外把你帶回來，連我阻在宮門口，他都要違逆。嘖，我瞧你這張麵皮，也不過爾爾，卻不知道到底是有什麽本事，讓老的少的，俊的醜的，都被你迷得團團轉？”說到“醜的”二字，她杏眼一瞥，譏誚地笑看了一眼呆佇一旁的寂。


  自她把寂從門口拉出來，秦詩雨就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此刻，她像是沒有聽到獨孤有琴的話一般，隻是往那個自己在山裏撿到治好的侍衛看去。其實，她早已把寂當成了好朋友。


  寂見她看過來，也凝視著她，麵具下的目光中滿是歉疚、擔心、無望，種種情緒複雜交織，她心裏一陣難受，不想自己的朋友露出這樣的目光，她隻好衝著他微微一笑，用眼神安慰他。看到她竟然會反過來寬慰自己，寂的眼中露出了些許訝異和怔忪。


  秦詩雨將目光移向一旁的獨孤有琴，心頭駭然：自己初時隻是以為她靈敏矯捷，也猜到她或許是個會武功的，卻沒想到，她不僅僅是會武功，而且是個武學高手。她猶記得當日，連孫勒都誇了寂一句“好功夫”，可見他的武功不容小覷，可卻這樣被她輕易製住，如螻蟻般待揉待踩，如魚肉般待宰待割……


  秦詩雨看著她還未說話，獨孤有琴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喔”了一聲，她輕笑掩嘴：“啊，我說小姑娘你怎麽老是看妖怪一樣盯著我看，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想，‘呀，太後你是不是會靈魂出竅啊，我在洞壁上明明聽到綿長的呼吸，明明是有人熟睡在裏麵啊，怎麽會這樣了呢？’”


  秦詩雨看著她妖冶異常的臉上浮起的虛假笑容，心頭一陣惡寒，真不知道她又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難道，那裏麵是她的情夫不成……


  容不得秦詩雨胡思亂想，獨孤有琴又一搖三晃，扭著水蛇腰往外走去，秦詩雨趁機躥到寂身旁，說：“我帶你走！”寂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滿是歎息和同情，秦詩雨也低頭看看自己，原來自己的雙腿一直在瑟瑟發抖，怪不得剛才移動過來的時候，覺得那麽困難呢，哎，自己尚且跑不了，何況要帶寂走？


  “喏，你看，我床上睡的，就是她囉。”獨孤有琴的速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二人聞聲抬頭，隻見她手上抓著一個宮女的衣領，拖著那人摜到地上，秦詩雨本來還見那人呼吸平穩，像是被點了睡穴，誰知道她一擲到地上，那人腦後就慢慢溢出血來，呼吸也漸漸消失了，原來，竟是被她摔死了！

  秦詩雨驚懼憤慨之極，垂眼細看那人麵容，竟好像就是那個要來換沉香，卻被自己騙了的宮女！


  她腦中“嗡”地一聲，覺得心頭燃起一片怒火，忍不住破口罵道：“獨孤有琴，你這老妖婦！你殺人不眨眼，害死景嬪害死宮女，你不得好死！……”她很少這樣罵人咒人，可這次是真心的，她罵著罵著，看著屋裏的沉香爐和裝著香料的籃子，眼淚刷刷滾落下來，隻因為她覺得，害死宮女的，好像不隻是獨孤有琴，連自己也有份。


  “哦嗬嗬嗬，”獨孤有琴笑得萬分開心，“我好久沒聽到有人敢罵我，我實在太開心了！”


  秦詩雨被她詭異莫測的笑容怔住，心頭除了驚懼、憤怒還有迷茫，今夜，她方才見識了這個與當日在昔顏宮看到的端莊優雅母儀天下之人截然不同的一麵。或許，這才是她真實的模樣，狠毒，邪異，妖媚，詭怪。


  看著這個比毒蛇更可怕的後宮之主半晌，她握緊雙拳，忽然鎮定開口：“獨孤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