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琴樓中沉香爐(1)
秦詩雨一路佯醉,由宮娥扶到了有琴樓,到了離宮門還有百十米遠的地方,便命宮女回宴上聽喚,那宮女得令去了,她頓時眼露精光,炯炯注視著前方這座結了九重宮燈的雕樓——這兒,可就是那曾經母儀天下的獨孤皇後的居所了。
她環顧四周也尋不見寂的身影,試著輕輕用蟲鳴一般的聲音喚了兩聲,也無人應答。她見討了個沒趣,自知寂是不願現身了,於是攏了攏身上那件滾花赭衫,大著膽往那有琴樓而去。
有時候,世界上湊巧的事情,就是這麽多。秦詩雨剛走到宮牆之外,便見迎麵來了兩個宮女,手中各自拎著個小籃,嬉嬉笑笑而來。她連忙往牆角根一縮,再一次偷聽人家的對話。可這一聽不打緊,又是驚來又是喜。
一個宮女兒說:“……我的龍涎香得趕緊給昆瑾宮送過去了,怕是小皇上晚上沒有此香,睡不得覺,太後又要責罰了。”
另一個宮女連忙道:“那你快去吧,時候也不早了,我正好進去把娘娘的香爐裏的沉香換一換。”
原來這兩人都是剛從香料坊過來的,說到這兒二人已言語無多,就此在宮門口分道揚鑣了。
秦詩雨從暗處出來,眉頭皺得很緊。她目送那個去往太子寢宮的宮女,眼光久久不能收回。她覺得暫時想不出這是為什麽,而此時又正好可以跟著這個去有琴樓添香的宮女進去辦正事,她於是回過頭來,加緊幾步跟上了那個宮娥。
隻見她快步來到那宮女身後,待那宮女驚聞身後有腳步聲,想轉頭來看時,已被秦詩雨捂住了嘴。宮女瞪著一雙大眼睛,還待掙紮,加上發現自己的力氣似乎不比這個不速之客小,於是正準備再接再厲將她推開時,卻聽這個不速之客開口道:“別叫,別叫,叫了我明天讓太後娘娘砍你的頭!”
那宮女果然為淫威所懾,眼中滿布驚恐看著秦詩雨,秦詩雨放開捂著她口鼻的手,衝她微微一笑,道:“我是太後娘娘的侄女,”說著從頸口衣領下掏出那枚玉[王夬],學著一個外戚當有的模樣,衝那宮女耀武揚威的一揮,“想必你也知道太子殿下有一塊跟這一模一樣的玉吧?”她本是隨口一說,想胡亂嚇嚇這宮女,沒想到宮女竟然將頭點得似簸米箕子一般,秦詩雨暗歎自己果然大大小視了皇宮內苑裏八卦的力量,想來白吟風作為有口皆碑的帥哥,侍女們必然是對他的一言一行,一衣一飾都注意非常,因此隻要有一個宮女看到他佩戴這塊玉[王夬],那必然是全皇宮的宮女都會知道它長啥樣了。
想到這兒,更合她意,她抿嘴一笑繼續小聲扯淡:“對,如你所想,這玉[王夬]本有一對兒,太後娘娘早前分別給了我和太子一人一隻,現在你知道我的分量了吧?”
宮女使勁點頭,表示認可她很有分量,分量很足。
隻是望著秦詩雨的眼中卻愈發迷茫,心想,那這位太後的侄女,您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模樣,到底是要幹啥啊。
秦詩雨見計得售,頓時在心頭感歎自己的進步。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她必然是好言好語費半天唇舌套出宮女的話,問明她要去的地方在哪裏,然後再一掌打到她腦後,說聲“對不起了!”把人家拍暈,然後再去行事。當出初到未蘭,她被那個胡員外綁票,可不就是那樣對待那個粗眉毛丫鬟的麽?可現在不同了,哎,人總是在不斷進步啊。現在她成熟了,發展了,學會適當的無傷大雅的投機取巧兵不厭詐了。因為她深深的知道,權勢地位的壓迫遠遠比好言好語相詢或是暴力施壓來得快捷有效得多了。
廢話少說,來看我們的少女以好手段欺騙了另一純真少女之後,成功問明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便將純真少女手上裝著沉香的籃子接過,笑得像一頭麵作的老虎一樣對宮女姐姐說:“你這塊香料坊宮人的牌符借我,先回去休息吧。這沉香就由我去給太後娘娘放爐裏。你放心,我是想討姨娘歡心,不會誤事的。”
宮女連連點頭,如臨大赦,迅速逃之夭夭,消失在黑暗盡頭。本以為這位可能是郡主或是公主的存在,眼中閃動著狡獪及含義莫名的光,一定是會讓自己陪她去作些奸犯科的壞事,到時候,她上頭有人,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就幫她背黑鍋了。卻沒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一位比東北予阿人還要予阿人的活雷峰。對了,雷峰,未蘭12世紀人,生得偉大,死的光榮,卒後有助人為樂的美稱。
不說那宮女如何歡欣喜慰高興蹦跳著離開有琴樓大門口往自己的居所而去,單表秦詩雨這廂通行無阻地以送香料為名悠然往樓中走去,一路上當值的太監、宮女們,見她衣著華貴,麵帶微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口中說“我給姨娘換沉香去,公公/姐姐辛苦了”,眾人都暗中釋然——喔,原來是太後娘娘的外侄女啊!
秦詩雨此番越發對犯罪有所心得:原來,越是冠冕堂皇的,看上去理所當然的,指不定就越是在作奸犯科,幹著不為人知的勾當。
按照宮女指示的位置,她很容易便找到了那間置有沉香爐的屋子,是在二樓獨孤太後房間的隔壁,簡言之,是一個八九平米的小間。目前白吟風還未立後,獨孤有琴其實還是獨掌著六宮,是以生活起居也分外考究,甚至比起自己的兒子和老公還多了幾分奢華氣派。這沉香,也並不在自己的房間裏直燃,怕的是與臥榻在一屋之內,香氣難免太過濃鬱,夜晚時通風不良則有傷身體,是以置到隔壁間的香爐裏燃著,在壁上開了一個三四十厘米的壁窗,有紗簾輕掩,夜裏沉香就緩緩從那洞軒飄入,淡而不失其安神之效,雅而無過鬱濃之虞。
秦詩雨進入這間小室,便立即體會到了這壁洞的用意。她機警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又側耳趴在軒窗處聽了聽,但聞隔壁鼻息沉沉,想來太後已經入睡。她心裏砰砰直跳,總覺得事情沒可能就這麽順利,然而卻目前預測不到什麽危險,何況箭在弦上又不得不發,思及此,她躡手躡腳往沉香爐走去,盡量讓自己不發出絲毫的聲音,動作輕得像一隻狸貓。
她伸出雪白的手,往沉香爐中探去,蹙著眉細細摸索著什麽。身後卻驟然傳來一聲厲喝:“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