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宴請
舞伎們的歌舞在遠遠的地方升平,卻絲毫吸引不了錦服少年的目光,杯盞頻遞之間,坐在主賓席上的他已經喝了許多酒了。
這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鼻梁高挺,一張薄唇似竹葉剪裁恰到好處,偏偏該是冷峻的容顏,又時時因他嘴角雋帶勾起的笑意打消,一雙機靈明澈的眼睛,活潑地四處打量,說不出的可喜可人。
隻除了麵對席上有一個人的時候,他沒有好臉色——
那人一身淺紫絨裝,貂裘皮草裝飾一身,連紫黑色的長發中也綴著一抹灰色絨毛,看樣子是灰狐狸或者小雪貂身上的,她輕輕一動,那絨毛就跟著輕輕搖晃,白雪般的肌膚透著微微的紅光,笑起來滿室生輝,端的美麗可愛。幾乎整個酒席上的男人們都在看她,但他似乎卻看她不順目,旁人來敬酒,他便喝的開心,一旦這女子同他說話,他就拿白眼珠看人黑眼珠望天。
“公主再飲一杯。”
主位上的白[王景]舉起酒爵衝斜對麵的女子致意,麵上滿是衝和笑容,全然看不出是個正在吃敗仗的皇帝。
那女子撲哧一笑,舉起酒杯:“老皇上真是好風度,侄女兒自當領命。”說著,她一仰脖子,酒杯就見了底,“聽說吟風哥哥回來了,怎麽不見人影?難道還在生我的氣麽。”
白[王景]眉頭一蹙,心道,你還真是一語中的。卻不好當麵承認說“是啊,他正是還在生你的氣,是以不出來參加宴會啊”,隻是微微一笑:“雅兒公主說笑了,犬子剛剛回來,身染微恙,不敢褻見貴客,是以我才代他相迎,為兩位貴客接風洗塵。況且,此番邀請大皇子和齊王上,也是我的心意。倒沒想到,他二位都不肯屈尊大駕,偏偏得公主和二皇子青睞,不辭辛苦而來,這廂又頗怠慢,說來實在慚愧至極。”
那淥國二皇子,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同予阿公主齊雅兒有隙,偏偏一聽這白[王景]開口,本還陰沉的臉上就笑容勃發了,哈哈笑道:“老皇帝太客氣了,勒自幼喜歡遊玩,山水之間野慣了的,本就不拘禮數。況且此番前來舒國,也是飽覽了舒國秀美江山,委實快意。尤其一路之上,頗多異人,萬分有趣。對了,我兄長讓我代他向問您好!”
白[王景]見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談笑風生,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實在是個豁達開朗之人,心頭對他也頗為喜愛,舉起酒杯一笑:“二皇子如此抬愛,老朽也甚寬懷,來人,再給二皇子上酒布菜。”
他一直自稱“我”“老朽”而不是“朕”,可見此番白吟風是真的回來了,在場所有臣子盡皆心頭雀躍,兩月以來籠罩心頭被容國攻占城池的陰霾盡數散了。
齊雅兒和淥國二皇子對視一眼,自然也明白這些,兩人不再說什麽,各自喝酒吃菜。而白[王景]卻連這次宴請的用意提也不提,似乎對自己的兒子有無比信心,再沒有向淥國、予阿求援的打算。
淥國二皇子雖然年幼,卻是聰明異常,人家不提馳援之事,自己更加不提,樂得清閑自在。
又見席上其他人的情緒明顯更加熱烈,眾人都確知白吟風回到皇宮,喝起酒來都覺得要快意三分。他凝神細聽,但聞齊雅兒帶的那幾個臣子正和舒國的臣子聊天,言語之中對容國人的品性進行了各種分析和抨擊。
齊雅兒也參與了進去,笑道:“容國之人,本就不善戰,隻是好戰。早有虎狼之心,卻無虎狼獠牙之利。”
眾臣子紛紛附和:“公主所言極是。十多日前,我等見皇上遲遲未出,也有想些法子抵抗他們。便是使了銀子和美人送到其將領處,果然就大大延緩了他們的進攻速度,又有朱巴傑將軍神武英勇,趁機更是收複了一座大城!”
旁邊又有大臣道:“然然然,容國之人,便是如此!最愛的就是勾心鬥角。但凡給他們一點利益誘惑,他們便會自相爭鬥,毫無原則和底線。這數百年都是如此,他們好幾次想進攻我國,然而每每皆是無功而返。貪圖蠅頭小利,鼠目寸光,這是他們的致命傷。”
更有大臣趁機自讚:“是是是,西邊愚人,哪能與我東方泱泱舒國相提並論?他們隻知昨日攻克城池,卻不知道今日如何守郭,所謂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我舒國屹立數百年不倒,豈是他們能覬覦得了的?何況我國國民非不能戰隻不好戰,真要打起來,哼哼,我看是要教他們吃不了兜著走!”這大臣一番話說得尤其動聽,卻沒想過,這仗舒國已經輸了快兩個多月了……
淥國二皇子埋著頭吃菜喝酒,聽他們這些對話,卻不置一詞。確然,如他們所說,容國之人確實貪利,目光短淺。自己在容國住了十年,當然清楚無比。然而,他記得兄長說過,世間任何事,都不能以常理去推斷,因為常理是最無常的道理。往往人的失敗,就是因為太相信自己的經驗,而經驗之下的東西,更是信不得。這些人現在說容國人貪圖利益,自私相鬥,安知自己的國人不也是一樣?
他和這群人有點不合,從小自在慣了,野性難馴,心思又是活潑,一聽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論見,就有點頭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