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物易人非兩崢嶸
秦詩雨這次病倒,在醫院裏一呆便是好幾天,她身體柔弱,予阿夜奔那次所受的風寒凍損一直頑積體內,偶有發作,便折磨得她渾身疼痛難過。這次發燒,也是因這些天連著下雨不小心著了涼引起。
每天,白吟風一處理完公司的事務,便急匆匆趕到醫院。秦詩雨笑著同他打趣兒說,咱們這下可省錢了,不用特護病房,也不用特別護理,連醫護都由白董事白大人兼職了。每到這時,白吟風便寵溺地去拽著她的一頭長發,笑罵她作小鬆鼠;又或去嗬她胳肢窩,秦詩雨三兩下便隻能丟盔棄甲連叫投降,賭咒發誓說再也不瞎說了。然而過不了一時半會兒,她還是照說不誤。
病一愈,她便又返校上課,開始了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作息。本以為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卻在這日接到許滌嫿的電話。秦詩雨猶豫再三,還是接了起來,許滌嫿和展俊惟密謀害白吟風的事,她隻對白吟風說,要小心展俊惟,卻半分沒提及滌嫿。電話裏,許滌嫿說想誠心為這次的事向秦詩雨道歉,現在剛買了三室兩廳的花園新房,想請她過去坐坐。
秦詩雨身體一康複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向來又是個豁達爽朗的人,事情一過便當沒發生過一樣,因此滌嫿再三邀請之下,便答應了。又問她是否方便帶上小潔一起過去,滌嫿卻說想跟她說些體己話兒,若是有不熟的人,反而不便,兩人便約好了第二天下午去許滌嫿的新居喝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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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滌嫿上身穿一件淡綠罩衫,下邊是繡著芍藥團簇的複古長裙,麵上畫著精巧的一層淡妝,優雅而不失莊重,她坐在窗明幾淨的客廳裏,和她身下淺白的沙發搭配起來,就恰如一幅靜好的仕女國畫。讓坐在對麵穿著平庸校服的秦詩雨有點無措,連手都不知往哪放,隻好伸手捧起麵前的一個茶杯,眼光四處遊走。
許滌嫿舉起一杯檸檬茶,衝著秦詩雨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歉意和溫柔:“流嫣,你還在怪我嗎?”她幽幽看著對麵衝自己微笑搖頭的女子,“我再也不會幫著展俊惟害吟風了……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真的麽?”秦詩雨高興起來,從沙發的一頭躍到許滌嫿身邊,握著她的手,“滌嫿,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許滌嫿有點不自然地從她手中抽回十指,笑道:“流嫣,你真的變了很多。有點大大咧咧了。”
秦詩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嘿嘿笑了幾下:“好像吟風也是這樣說我的,他還老說我是什麽浴火涅槃的火雞,是長著深色毛皮的鬆鼠。你說,他是不是很無賴?”
許滌嫿麵上悄然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蒼白,她微微恍惚了一下,又恢複了之前的笑臉,朝著秦詩雨說:“你看,剛搬過來,也沒什麽東西好招待你的,先喝點東西吧?你要檸檬茶還是果汁?”
“果汁,嘿嘿,你這家夥,跟我客氣什麽,這樣的擺設也很幹淨精美啊。”秦詩雨此刻心情大好,覺得自己是把許滌嫿從懸崖拉回來一次,對她之前的芥蒂全然消失了,她竟感覺此時的她們像又回到了在儲女宮的時候。
許滌嫿從冰箱裏倒出果汁來,伸手遞給她:“我是怕你被吟風寵壞了,看不上我這裏的便宜東西呢。”
秦詩雨臉上微微一紅,舉杯欲飲,許滌嫿卻猛然叫了一聲:“流嫣!”她詫異地抬起頭,詢問地看過去,許滌嫿麵上湧動著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洶湧。
“怎麽了,滌嫿?”
“沒什麽……就,就是嚇嚇你,想看看你是否還是會像當時在儲女宮一樣把喝的噴出來。”她麵色有點尷尬。
“哈哈,你當我是小孩子啊!隻有容嬤嬤,隻有容嬤嬤那次畫了很濃的妝,才把我嚇得噴過,”說著,秦詩雨笑著舉起杯子,咕嚕嚕喝下一口,“哎,說起嬤嬤,我真的很想她,隻是不知道她到底去哪裏了,又過得如何?滌嫿,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許滌嫿搖了搖頭,看著秦詩雨的麵色漸漸轉為一種奇特的悲涼:“流嫣……你現在可不就是像個小孩子啊。你心思這麽單純,對周圍全無防備。”
秦詩雨眨了眨眼,奇怪她怎麽會這麽說,不由自主地問道:“滌嫿,你怎麽了?”可是,良久,許滌嫿也沒有回答她。就在秦詩雨忍不住想開口再說時,她說話了,聲音幽怨哀傷而帶著扭曲:
“其實,我一直很嫉妒你。為什麽你就可以那麽肆無忌憚地活?從前你是秀女的時候,第一天進宮,你就吸引了他的目光,你的直率和善良,那種正氣,竟然連素來狠練的白太子的風頭都可以壓下去……他給了嬤嬤三條大罪,你一個仁者多助就說服了他。”
“就是現在,即使你變得又傻又單純,卻依然比我幸福幸運!你單純地幸福,單純地快樂,單純地惱怒,單純地哭泣,明明是又蠢又沒用,卻偏偏活得那般灑脫,活得那般鮮活自如!”
“滌嫿……咳咳,你怎麽這麽說啊。”秦詩雨覺得嗓子有點癢,忍不住咳了咳,“你那麽美,坎侯又彈得那麽好,人更加溫婉親切,我聽吟風說,所有上流社會的子弟,都巴不得跟你結交……你,你為什麽要嫉妒我呢?”
“可是你知道你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幸福,我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得到?!又或者我根本就得不到!”許滌嫿忽然刷的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衝著對麵的人大喊道,她美麗的麵容瞬間變得猙獰而可怖,“你可以不用任何手段,就獲得白吟風的青睞和喜愛,我呢?!我必須用容貌、用箜篌去打動那些人,甚至,我要用身體去交換我想要的!我不惜和別的男人睡覺,想來奪回自己的幸福,可是,嗬嗬……就算再怎麽出賣自己,仍然是得不到!”
秦詩雨被她的吼聲嚇傻了,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扯了扯衣襟,覺得渾身發熱和頭暈,難道病還沒好徹底嗎,這麽快又卷土重來了……“滌嫿,你別這樣想……”
“憑什麽!憑什麽你什麽都不用做,甚至隻是會添亂,就會有人愛你愛到骨頭裏!而我,就算是付出了肉體,也根本沒有人在意什麽!更別說跟我在一起!”許滌嫿越發狂了,伸手指著秦詩雨喊著,“什麽太子妃,什麽選妃大典,什麽姽嫿居,全部是以我的慘劇劇終!我那樣努力,他卻仍是不愛我不愛我!我的一切,他根本就不屑一顧!”
“薛流嫣!”她聲音沙啞了,還在繼續衝麵前已經被自己搖得頭暈的秦詩雨咆哮,“我恨你那麽幸運,我恨你此刻的無知無畏,我恨你的善良無能,恨你得到的一切!所以,我要你跟我一樣痛苦!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