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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術孤舊地女重遊

  “賊人?”一行人抵達了術孤族的駐地,聽齊魯達說著來往經過,赫赫裏有點怒了。哪裏的賊人這麽大膽,居然敢綁自己的國王?


  “據說那地方叫牛頭山。”


  “原來是兀乃族的叛賊!吾王放心,屬下稍後便著一百精兵,前去將那夥賊人剿滅。”


  “做得小心點,畢竟牛頭山是在彤州境內,是舒國的地方。吩咐下去,誰也不許在當地打秋風,滋擾舒國百姓。”


  “是。”


  ……


  “吾王,這……這公子到底是誰啊?”


  赫赫裏看到齊魯達小心翼翼地將秦詩雨放到墊了精致絨毯的矮榻上,動作輕得不能再輕,心中對這個肮髒少年的身份越發懷疑起來。


  “他?他是個異人。別看他身子瘦弱,卻是藏有異稟。他曾經在火日當頭的時候,告訴我,片刻將有大雨,果然應驗;後來,我跟他被賊人抓至山洞,是他用什麽黑火藥炸開洞門,我們方才逃出生天。”榻上坐著的齊魯達慢悠悠答著,伸手撫上昏睡的秦詩雨,額頭燙得很。複一看她麵色,早已不是前時的蒼白,而轉成了奇異的緋紅。麵上勻勻得布著一層薄汗,把臉上的炭烏浸潤得模糊不堪。


  “他發燒了?”齊魯達皺眉看著少年,轉頭向赫赫裏急道,“我不是說讓你把營地裏最好的大夫找來給他醫治嗎?”


  “這……王上,我們不是才到片刻嘛,我早讓人去找大夫了,應該馬上就會來的。”赫赫裏心頭一陣嘟噥,心想,又不是神仙會飛,大夫走路也要時間的嘛。


  齊魯達方才默默點頭,再看那少年幾眼,卻有些情不自禁地想將他再度攬入懷中,等他驚覺不對,雙手已經放在了少年肩上。——難道是因為之前在馬上一直抱著他,習慣了這樣的動作?他有點窘,回頭看向一旁的赫赫裏,見他臉上更是白一陣紅一陣,看自己和秦雨的表情奇怪之極。


  “我……我又不近男色。你不是不知道吧?秦兄弟跟我是過命的朋友,我看他發燒,一時擔心……”齊魯達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些什麽,卻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解釋等於掩飾,掩飾等於講故事”……


  “是,赫赫裏明白!”


  齊魯達複又點頭,心中卻越發迷惑,自己怎麽會對一個男人有這樣親近的念頭。他低頭看向少年,看到他身上裹著的肮髒衣服,啊,這濕衣早該脫下了!他伸出手去,想幫他脫下濕衣……


  “稟吾王,稟族長,大夫到了。”一個侍衛掀簾而入,帶進了一陣草原上特有的寒風。


  齊魯達皺著眉宣入了大夫,那大夫是個中年婦女,寬眉大眼,臉上帶了幾分安和親切。“赤蘭珠參見吾王,參見族長。”


  “吾王,赤蘭珠是術孤族最好的大夫了,有她在,你放心吧。”


  “好了好了,別廢話了,快平身,來看看我秦兄弟的病情。”


  赤蘭珠點點頭,走上前來,齊魯達讓了開去,由她坐在床前,伸手搭上了秦詩雨的脈門。“咦?”赤蘭珠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慌忙跪倒在地。


  “什麽事?秦兄弟他怎麽了?……”齊魯達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啟稟吾王,這……這位,不是男子!”赤蘭珠一把脈,馬上知道了秦詩雨的性別,但若要讓她為之隱瞞,犯下欺君之罪,是萬萬不能的。是以,她一發現國王口中說的是“秦兄弟”,可這“兄弟”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立刻便將秦詩雨苦苦隱瞞的事實揭了開來。


  “什麽?!”齊魯達眼睛瞪得溜圓,本來英俊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怒氣——這女子,竟然敢騙他……還讓自己當著赫赫裏的麵,鬧了這麽大的笑話!可是當他再看了看少年,滿腔的怒火竟又發不出來。憋了片刻,他悶聲道:“去打盆水來,把她的臉洗幹淨,再找兩個女侍過來伺候。”


  赫赫裏道了聲是,忙退了出去,他可不想在這裏當礙眼的樁子。邊往外走,心裏邊暗笑齊魯達英明一世糊塗一時,怪不得他會這麽在意這個少年了,其實根本就是個女子。雖然,他知道齊魯達向來最恨別人欺騙隱瞞,但看他的模樣,這次卻似乎一點要生氣的跡象都沒有。赫赫裏歎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等女侍打來清水,篷帳中便隻剩下赤蘭珠、齊魯達和兩個侍女。齊魯達仍皺著眉峰,麵上的怒氣卻早已收斂:是啊,她固然是騙了自己,可自己不也對她隱瞞了身份嗎?她一個女子孤身出門在外,不扮作男兒扮什麽?想到這裏,心頭的一點不滿早已煙消。


  等看到清水洗滌之下,少年臉上露出真容,他再次徹底驚愣住。


  竟然是她?!

  竟然是當日在堇城因為自己酒後縱馬,而指著自己鼻子大罵的那個富家小姐……


  齊魯達眼中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喜意,心道,怪不得,怪不得當日在小店裏,她會貿然叫自己“酒鬼”。一切釋然之後,看著榻上的人,他心頭便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滋味來。是啊,他不得不承認,那天晚上她罵了自己之後,他常常想起她得理不讓人的模樣,又嬌蠻,又可愛。想不到,竟然有這樣的緣分,讓本以為已經再也見不到的她,再次遇上……


  齊魯達兀自沉浸在一種難以解釋的喜悅之中,身旁的赤蘭珠卻有點急了,她見國王半天沒有要退出篷包的意思,隻好咳嗽一聲:“吾王……這位姑娘,急需治療。但須先脫下這身濕衣……”


  額,齊魯達麵上一紅,倒似個未經人事的愣頭青年,一語不發規規矩矩地退出了篷包。赤蘭珠方才鬆了口氣,指使著侍女將秦詩雨濕衣脫下,為她診療起來。


  齊魯達一走出篷包,被草原的夜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不少。他回頭看了一眼篷包裏的燈光,心中有一點溫暖在蔓延,轉身往赫赫裏的居處走去。


  ——————————


  觥籌交錯之間,酒肉已過三巡。


  “齊魯達哥哥,聽說你這次不顧臣子的阻撓,非要孤身去舒國,現在能平安歸來,實是我予阿之福。”一個穿著華貴,滿身珠翠的術孤女子高舉著酒杯,向齊魯達祝酒道。


  “塔塔裏,這麽多年不見,你說話還是帶著刺啊。”齊魯達哈哈笑著,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此去舒國,早已和白吟風互通聲氣,他雖然與雅兒和日月星鬧僵,可跟我並無嫌隙。況且,他行事雖狠,卻也不失君子風度,我有禮相訪,他自然是以禮相待了。”


  原來,那衣飾華貴的術孤女子,便是族長赫赫裏的親妹,公主塔塔裏了。她聽到齊魯達這番說辭,不置可否,咧嘴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吾王,不是赫赫裏說你,你總是以君子之心度人,可不知有時草原外的猛虎豹子也是披了羊皮的!那白吟風不是偽君子還罷,若是真想殺你,就算你的烏丸奔跑如風,豈有不失墜堇城之理?到時,我們想救也救不得了!予阿若是群龍無首,不知道兀乃族、五鳳族等等又會鬧出多大的戰亂來。”


  赫赫裏說著說著,就有了脾氣,又將齊魯達當做了年少時叫自己“赫赫裏哥哥”的小弟弟,忍不住一通直白的訓斥。


  齊魯達卻不發怒,隻是捉起酒杯,又咕嚕嚕吞下一口,這少年時染上的嗜酒習慣,至今仍未改變。


  “赫赫裏,這話若是旁人在說我,我會當成個直言善諫的好臣子,若是你來說我,我便要罵你蠢貨!”齊魯達哈哈笑著,不管自己措辭如何,又道:“若是殺了我,舒國能有一分好處麽?我妹齊雅兒文才武學皆勝我百倍,卻不如我中庸平和,白吟風一旦殺了我,雅兒破例繼位,她處事激進,勢必要傾予阿之力與舒國拚個死活!白吟風就算勉強打贏此仗,又何能抵擋西麵的高書恒、東麵雪懿太後?這兩頭餓狼虎視眈眈,伺與一旁,為人作嫁、鷸蚌相爭的事情,聰明如白吟風又豈會去做!所以啊,他當然會好好招待我啦。”


  赫赫裏這才知道自己失禮,竟是小覷了齊魯達,連忙單膝跪地,請他恕罪。齊魯達又笑著罵道,赫赫裏你越長大越發傻了,我跟你什麽交情,又豈會責怪你什麽?赫赫裏方才站起身,捧起一杯酒,向著自己再不敢當做弟弟的齊魯達一致意,仰脖一幹而盡。


  “對了,吾王此番前去舒國,可有探得長公主的消息?”赫赫裏現在說話都有點心虛,生怕一個沒問好,齊魯達不再容忍自己,會大發雷霆。予阿全國都知道,齊魯達與長公主齊雅兒的感情極好,此番齊魯達孤身前往舒國探尋妹妹的蹤跡,也是因為在舒國的暗樁回報,在堇城海岸線一帶,看到過長公主。


  齊魯達搖了搖頭,又倒了一杯酒:“沒有消息。除了暗樁說在海岸線看到雅兒從一輛馬車中走出,便再也沒有其他消息。我懷疑,她是不是出了海?”說著,他抬起頭,目光飄忽出去,仿佛看到自己的妹妹站在某個船舷或海島上,海風獵獵,鼓動起她的衣衫。


  “白吟風那裏也毫無消息。聽說,不知道雅兒和日月星三大高手在容國境內做了什麽事情,白吟風竟再大怒之下,將日月星逐出了皇宮,更與雅兒也斷絕了往來。就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做了什麽大事,讓白吟風如此惱怒?”


  ……


  三人傾酒而談,待酒冷羹殘,已近四更時分。


  齊魯達打了個嗬欠,推開要來扶自己的侍衛,離了赫赫裏的營篷,搖搖晃晃地往自己的篷包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心中一動,折身往秦詩雨暫居的那個篷包行去。


  尚未走進篷包,便聽得裏麵隱隱人聲。


  “姑娘,應當早早休息,為何還讓我找來書籍觀看?”是那個赤蘭珠大夫的聲音,溫和中又透著幾分豪爽。


  “不知為何,我看到你們術孤族的篷包,心中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我從未來過予阿境內啊,更遑論來你們術孤族作客了。”輕柔的語聲響起,是當日在堇城的女子,那特有的聲音,而非“秦雨”故作低沉,似是而非的男聲,齊魯達臉上露出一縷微笑。


  “許是姑娘從書冊上見過篷包了吧?”


  “沒有……若是書冊繡像,想必不能有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我看著這水壺高懸屋中,便覺得早見過了,好奇怪啊……”


  “姑娘不要勞神多想了,我先出去了,這藥你要按時服用。”說著,一陣窸窣之聲,想來是赤蘭珠起身往外走來,齊魯達慌忙閃身躲在了篷包另一側。直到目送赤蘭珠矮胖的身影走遠,他方才鬆了一口氣,跟作賊似的閃身出來。


  “齊大王,你鬼鬼祟祟躲在門口幹嘛?進來坐吧。”內裏忽然傳來“秦雨”輕柔的喚聲,齊魯達心髒猛地一跳,繼而竟似停止了跳動,他怔在當地,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她怎麽發現自己的?

  看著篷包簾布掀開,齊魯達微笑著走進來,秦詩雨也微微一笑,指了指榻旁的空處:“請坐。人未至,酒氣已先臨了。”


  齊魯達這才明白自己因何被發現,他轉頭看著燈光下這個柔美靜好的女子,想起那天晚上麵攤旁昏黃的燈光,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絲感動。待大方地坐下,看著她麵上那種高燒的紅色已經褪去,卻又顯出幾分蒼白,便問道:“你好些了?”


  “好些了,有勞齊大……齊兄和赤蘭珠的關照,燒退得差不多了。”看著齊魯達一身華貴打扮,秦詩雨笑起來,有點調皮,“好了,扯平了。你是國王,我不是瘋秀才。你叫齊魯達,我叫秦詩雨,但對外你還是叫我秦雨吧,和我做個朋友,好麽?”


  齊魯達見她笑語盈盈,心頭一震,在喉中轉了兩遍她的名字,牢牢記在了心裏,方才開口:“我們不是已經是朋友了麽?我看我還是別叫你秦雨了,叫你秦大仙吧。你比我們予阿的祭司還靈。”


  秦詩雨一怔,隨即笑得又直不起身子,抬起袖子輕掩口鼻,隻餘一雙眼睛閃著漣漪波光投映著燈影:“你還真幽默。隨便你叫我什麽,隻不許叫我秦神棍。”說完,又笑得不行。


  齊魯達卻沒有了一絲笑容,定定看著她,被這個特別的女子全然攝了心魂。他眼中有了異樣的情緒,身體忽然往前移了一寸,秦詩雨立刻跟受驚的小兔一樣,瞪著他,眼中滿是驚懼和疑惑:怎麽,不是說了做個朋友麽?這個予阿國王,為何用這樣的眼光看著她,那目光,就像當日的白吟風……


  她往床榻裏縮了一縮,眼中全是警惕和告誡,好似在說:你若不醒悟,連朋友也沒得做。齊魯達呆呆看著她,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眼中露出一絲失落的光芒,坐得更正:“秦雨妹妹,你別往床裏縮了,若是冷了,我讓人去給你拿一張羊氈過來。”


  秦詩雨何等聰明,見他有禮有止,心中暗讚予阿蠻夷卻有個這樣識禮又親和的國王,微微笑道:“好,如此有勞齊大哥了。”


  齊魯達一笑正欲說話,忽然篷包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他蹙眉回頭,外麵的人正好開口:“請問王上是否在裏麵?”


  “何事驚慌?”


  “啟稟王上……術孤族北鎮傳來急報,說是大部分村落的百姓都染上怪病,兩日之間,已死了百十人了!”來人的聲音在發抖。想來,是對自己所稟的內容極其恐慌。


  “什麽?!”齊魯達豁身站起,匆匆衝出了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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