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徒惹綿意有所思(2)
許滌嫿暗想著自己的《有所思》是很有機會的,卻聽皇後獨孤有琴正開口對白吟風說話。
“太子,你少喝一點罷。等四位秀女表演完畢,還得勞你選太子妃呢。選了太子妃,你若喜歡,便是今夜洞房多喝幾口合巹酒,也未嚐不可,明日方才好傳話給淥國雪懿太後,說咱們選妃大典一完啊,便喜樂歡欣正式納了太子妃啦,待下月十五吉時再成大禮。現在這刻兒,你就別再多喝了。”孤獨有琴繡著繁複花朵和鳳影的衣飾微顫,心情竟是有些許不快,雖然她並不特別看重此番的選妃,但既然來了滿殿的臣子賓客,就不能讓太子有犯錯貽人口舌的機會。太子聰明一世,不能糊塗一時,畢竟這次若傳出去,是關乎舒國聲譽的要舉——沒有人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錯,便是影響到全盤的那一步。
“兒臣知道了,謹遵母後教誨。兒臣今日是太高興了,想著即將有自己的太子妃,是以得意忘形之下,海飲了幾杯,並不妨事。母後勿怪,諸位佳賓勿怪。請秀女接著演藝吧。”白吟風恭聲朗然,沒有一絲醉態,應對得也算得體大方,把所有不快心情下的發泄竟數托詞為要娶太子妃了,心情激動之下多飲了幾盅,隻有少數臣子覺得他言不由衷,其餘的大臣們紛紛嗬嗬哈哈,祝賀的溢美之詞頓時又泛濫起來。獨孤有琴高高在上,點點了頭,不苟言笑的端莊模樣,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樞密院的老臣衝著場中心的許滌嫿一點頭,意思你可以表演了。許滌嫿忙一還禮,微微顫抖的手,握住了海月清輝。
琴音一起,一時雅靜。整座本來嘈雜的金殿,驟然間隻聞那箜篌的鳴聲。
碧綠水衫,似一灣清水凝在金殿中心,靜女其姝,婆娑美絕。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聲如清風動鬆稍,氣發蘭韻吐寒瑤。
許滌嫿這一開口,琴曲音調,歌詞柔婉,這本是一首微帶幽怨的古曲,因秦詩雨為她修改得更似在輕聲訴說相思之情、愛慕之意,她這一唱,全場真可謂是靜得似無人之境一般。
等她奏完這曲,盈盈一拜,裙裾飄飄,退下舞台,走到長長的帷幔後麵良久,方才聽殿中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若非舒國金殿的琉璃瓦結實異常,恐怕屋頂也被那掌聲掀起來了。就連一直沒有動作的白吟風,此刻卻跟被那襲綠裳勾了魂一般,怔怔呆呆,直了身子,仿佛被抽空了靈台,露出了一種任誰也未見過的癡傻和迷惘來。
“她叫什麽?!她叫什麽?!”他忽然大喝了一聲,把許多臣子嚇得摔碎了手中的玉杯、犀杯。
“回太子爺,她叫許滌嫿,是淥國九畹城主的千金小姐。”樞密院的老學士趕緊湊了上來,大家似乎心裏都有了譜了,如此傾國傾城的美女,奏得如此動心豁然的琴曲,加上連根本不認識她的人,都能聽出那曲中對某人的相思愛慕之情,而且難能可貴的是,如此情意通過這首琴曲表達,竟然顯得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諂媚之情,看來連太子爺這次也心動了,想來這太子妃之位,非此女不可了吧。
白吟風兀自怔怔地坐在席上,竟似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咬緊牙關,不發一語,目光凝滯,不知其心意。
“吾兒,這四位秀女你也都見過了,擢選一位吧。哀家也有些乏了。”獨孤有琴見他麵露異常,怕再生事端,連忙提醒他,你今番是要選妃來的。
白吟風聽她這話,驟然抬起頭來,瞪視著自己的母後,目光桀驁不馴,沒有絲毫敬意,反而像一頭被逼著要與犬彘為友的野狼一般,隨時準備爆發和撕咬獵人。獨孤有琴不由得渾身一震,正要詢問,卻聽他開口說道:“兒臣……明白了。那,就是,許滌嫿了。”他一字一頓,慢慢地說出了大家心中同一的答案。
聽完他有些艱難的答案,獨孤有琴的心卻懸了起來,不明白他這是怎麽了。她長眉微皺,思忖片刻似是沒有答案,便托稱自己累了,先行休息,囑咐文武百官盡興作樂,不醉無歸。
帷幔之後,四女並坐。許滌嫿聽到從白吟風的聲音一字字蹦出自己的名字,覺得一顆心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她眼眶中含著熱淚,抱起懷中的鳳形坎侯,輕輕親吻著它,不顧身旁三女嫉妒悲憤的目光,自言自語著:“謝謝你,海月清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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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結束,月正中天,賓客們借扶醉而歸,三三兩兩,哼唱出宮,竟似將往日靜寂威嚴的皇宮變成了像勾欄一般熱鬧的所在。
白吟風由兩個心腹侍衛扶著,已經醉得厲害。侍衛聞著他身上濃烈酒氣,暗想,跟著主子三年了,就沒見他喝成這樣過,那個太子妃確實也好看,歌琴也動聽,但太子也用不著一高興就喝成這樣吧?卻聽俯在自己身上的太子,口中模模糊糊唱著:“薄幸雖來夢中。爭如無夢。那時真個相逢。隔窗誰愛聽琴?倚簾人是知音,一句話當時至今……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乃在大海南。你在哪裏……”
二人完全糊塗了,也不管他唱些什麽,說些什麽,隻管將他往昆瑾宮扶去,那裏是太子寢宮,宮女們早已伺候他熟了,想必知道如何給太子解解酒,好讓他入睡。
“張三,你聽說了嗎?剛傳回來的消息,八十個去潛伏在各個城門外的兄弟全被人殺了。”
“怎麽沒聽說?弟兄們全知道了。李四,你猜是誰幹的?”
“不知道啊,沒法知道了。殺人的人用的劍法全是江湖上最普通的,什麽平沙落雁、白鶴亮翅之類的,殺人的時候故意捅亂傷口,沒人辨得出武器形狀。”
“咱們跟了太子這麽久,還沒遇到過這麽大的挫折吧……”
“是啊……不知道是誰幹的,這麽大仇。”
兩個侍衛自顧自嘮叨著,自以為太子早已醉得過了,身體的重量全在自己身上,哪裏聽得見呢。誰知把太子送到昆瑾宮門口,他竟然一挺身自己站直了身子,說道:“你二人回去吧,趁夜派人追查此事。三天之後,我接位完成,會親自處理。”
兩人嚇得一身冷汗,連忙稱是離去。說完這句,白吟風身體晃了幾晃,卻未倒下,眼中又有了一絲深沉醉意,他麵無表情,伸手砰地一聲推開了寢宮大門。一眼看到端坐塌上一臉羞怯的許滌嫿,他臉上卻連一絲訝色也無,仿佛覺得是理所應當有個女人在屋中。走了過去,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湊上臉去端詳了半天,忽然毫不溫柔地將她按倒塌上,口中喊了一句“你終於肯和我在一起了……”深吻了下去。
迷亂中,他狠狠地占有了身體下方碧綠裙裳的女子,寢宮之內,煙氣繚繞,女人的嬌喘聲接連不斷,更增添了幾分淫靡之感。一室綿意,隻除了最後,他口中悶悶嘶啞了一聲“流嫣”,便擁著那如同經曆了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女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