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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清淚垂棺隱疑雲

  舒國皇宮震動了。因為白[王景]發了怒。


  有句話怎麽說的?皇帝一發怒,厚土覆三覆,皇帝一發吼,黃天抖三抖。


  秦詩雨卻覺得白[王景]這次發怒,發得很有道理,發得很理所應當。自己最喜愛的妃子,清早被人捉了奸,中午被自己賜了唯心殤,下午自己就在書桌上看見了她滿心愛慕自己那些墨跡尚新的詩句,誰能不震精、誰能不發怒、誰能不哀狂?!所以,這個要暴走要抓狂要捶胸頓足淚牛滿麵的皇帝,立刻便狂吼下旨,讓禦醫院的女醫官當晚驗屍昔顏宮,並著儲女宮淥國秀女中精通醫術的薛流嫣一同前往。


  儲女宮的秀女們對秦詩雨更加冷言冷語,白眼翻天。紛紛在私底下咬耳朵,說這個薛流嫣真是有本事,前些天進宮就頂撞了太子,這會子不知道使了什麽本事,竟然又能讓皇帝知道她的名字,還下旨說讓“精通醫術”的她,前去協助驗屍?哼,精通醫術,我們跟她住了這麽久,隻看到過她給蘇凰佩開了點治療疤痕的方子,從來不知道她精通醫術!這薛流嫣,懂點岐黃皮毛,竟然不知用了什麽手腳,已經去皇上麵前顯擺過醫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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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的昔顏宮外,分外清幽怡人。而一入宮門,卻是大異其表。隻見燈火通明,人影熙攘,竟有幾分繁華形態。分明是秋初時節,空氣中時時還會帶著些許燥熱,但此時周遭的溫度卻被大片大片的黑影吞食抽離,隻餘下沁人心脾的涼意。這種涼爽本應使人愜意自在,如今鑽入每個毛孔啃咬吞噬,倒像是要把人禁錮在這寒熱不接的尷尬裏。風中隱約送來秋蟲鳴叫的訊息,時斷時續,和著宮外遠處隱隱傳來的搗衣聲,竟沒讓人覺出多少活力,反倒覺得帶了幾分沉沉死氣。


  秦詩雨跟著容嬤嬤等在昔顏宮宮門外,不一會兒,就見白[王景]、白吟風帶著一隊人來到。禮畢,秦詩雨抬頭,卻正好迎上白吟風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中滿是懷疑和探究,似乎是覺得她好像太愛多管閑事了一點,無論什麽事都要來插上一腳。她毫不躲避地瞪了回去,眼神倔強,似乎在說,我就管。


  而白[王景]臉上的花白長眉則一直深鎖未開,想來是心中的悲痛難以輕掩。


  “走吧。”他輕一揮手,聲音微啞,神色間更是滄桑,仿佛半天的時間就蒼老了十歲,“我們去看看景嬪。”身後的女醫官和侍從們齊聲唱諾,秦詩雨也忙跟著他們進了宮門。


  推開那道糾纏了所有人心思的屋門,屋中燭火幽幽搖曳,映照著平躺棺槨上的景嬪。看上去除了安詳,竟還有幾分詭謐。直看得人有些惶然,又有些幽然。白[王景]走到她身邊,注視著燭光中她溫婉安恬的麵容,似一朵沉睡秋蘭,無憂無慮,無愛無殤。憶起從前光陰歲月,恩愛時光,他眼中隱隱生出些淚光。若不是白吟風從旁扶攜,他恐怕早已搖搖欲墜。半晌,隻聽他微歎了一句:“景嬪,是朕對不起你……是朕沒有保護好你……”


  “父親別太傷心。讓醫官們檢視娘娘身體吧,看看能否查出她曾經遭人暗算。”白吟風從旁勸慰,清柔嗓音充滿了可以讓人安靜療傷的味道。白[王景]聞言點點頭,便由著白吟風扶著,往門外走去。


  他們一走出去,屋中便隻剩下了秦詩雨和兩個女醫官。女醫官們顯然見慣了這類場麵,安之若素朝景嬪屍身走過去。秦詩雨心中有些害怕,雖然她雖然通得些岐黃,卻沒有真正見過驗屍之事,很擔心等下會看到什麽可怕的情景。但一想到如果要幫景嬪找到害她之人,就不得不這樣做,她咬咬牙跟著兩個女醫官往前走去。誰知剛邁出步子,就聽見前麵兩人齊齊驚叫,她嚇得也跟著大叫了一聲,緊閉著眼生怕看到什麽鬼怪的情景!


  驚叫聲使得剛剛走到門口的白[王景]白吟風二人怔住了腳步,連忙回頭卻見兩個女醫官哆哆嗦嗦地指著黑楠木棺上景嬪的屍身,臉色煞白,口中不停地念著:“景……景嬪娘娘……她、她……”一旁已經安靜下來的秦詩雨也驚呆而立,作聲不得。


  白[王景]二人心驚之下,連忙折返回來,這才看清了把女醫官嚇得半死的原因。白[王景]二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景嬪已經修飾過的遺容安恬,並無異樣,然而令人驚懼的卻是,一道清淚,正從她眼瞼側方滾滾流下……


  女醫官中顯然有個更加膽小,見到這詭異的情景,口中更加多了說辭,哭腔聲中句句喊著“景嬪娘娘冤死啊,她死不瞑目回來鳴冤來了!……景嬪娘娘在哭……”屋外的容嬤嬤一聽這句哭喊傳來,頓時在外麵又驚又悲,老淚又忍不住落下。


  白[王景]看著景嬪一行清淚落下,竟也呆呆地出起了神,似乎對身旁女官的言語毫不在意,隻是目不轉睛盯著景嬪,盯著那道淚印。而白吟風則眉頭微皺,顯然也覺得怪異,卻似在沉思這件事的原因。回頭卻見那膽小的女醫官實在慌張哭喊得不成模樣,狹長雙眸微揚:“來人,把這女醫官帶下去。”門外他的貼身侍衛諾聲而至,將那已經嚇得幾欲發狂的女醫官連拖帶夾拉了出去。


  “景兒,景兒……你是在怪朕麽……”白[王景]終於忍不住情緒,蒼老的麵上也開始滴落液體,望著景嬪的屍體,他口中癡癡念著,“玄鳥歸時蒹葭冷,攜枝再見君回眸……怎麽,你今天沒有插上那枝朕為你采的秋蘭花啊……朕記得,你鬢邊插一隻秋蘭,就是這整個宮中最美的了……”他似有一些神智不清了,嘴裏叨叨念著一些過往,也沒去管旁邊有些什麽人。


  秦詩雨看他如此,本來心有不忍,秀眉長顰,唇口輕張,欲說些什麽,但目光旋即落到景嬪冰冷屍身上,頓時閉上了嘴,一語不發,任白[王景]哀戚撫心,老淚縱橫。


  “父親節哀順便吧。景嬪娘娘若在世,想必也不願意看您如此傷心。還是讓女醫官們查驗一番,看看娘娘到底有什麽冤情吧。”白吟風微挑著眉頭,見白[王景]如此傷心,怕他傷了身體,忙出言勸慰。良久,白[王景]方點了點頭,複看了看如沉睡般的景嬪一眼,在白吟風的扶持下緩緩轉身,走了出去。景嬪這一去一哭,他似乎徹底的蒼老了、衰敗了。


  剩下的那個女醫官將景嬪的壽衣複又脫下,仔細的檢查著她全身。秦詩雨仃立一旁,一雙眼睛細細地注視著景嬪身上任何可能的異常。而結果卻是,除了手上、腳上、身體上一些細小的破損之外,幾乎沒看出什麽異常。那女醫官甚至檢查了她的舌苔和私密之處,結果還是回過頭來,對著秦詩雨連連搖頭。秦詩雨點點頭,幫著醫官把殮衣給景嬪穿上。


  女醫官脫下絲綢手套,將白[王景]父子從門外迎進,說明了景嬪娘娘生前並無服用過合歡散之類藥物的跡象,身體上也看不出任何異常。白[王景]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這個結果不是他所願看到的……他寧願相信是自己辜負了她,害死了她,也不願相信她是真的薄情叛愛,背棄了自己。


  “罷了!”他一聲歎息,轉過身便欲攜眾人離去。忽然一聲清脆的“且慢!”打斷了前進的腳步。驚詫回頭。景嬪身側,那個淥國秀女一動未動,秀眉長斂,一雙清澈眼眸正定定看著自己,竟是毫無畏懼之意。白[王景]第一次看清了這個秀女的長相,長長的蛾眉帶著幾分秀氣和瀟灑之意,欲飛入鬢,卻毫無淩厲之氣,明眸中的澈朗,似乎不帶一分邪氣,纖長的鵝蛋臉,小巧玲瓏的下頷,若塗丹般的櫻口微張。此刻正是那張輕抿的薄唇,開始吐出驚人的語言:“請問皇上,您相信她麽?您相信,這個被您賜了唯心殤的女子麽?”


  白[王景]看著麵前這個淥國秀女,她眼神是淡漠而平靜的,似乎在詢問一件最單純的事情,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不卑不亢,不容置疑地需要被問之人回答。他本來心情極糟糕了,若是換一個人換一種眼神換一種語氣對他說這些話,恐怕他早已讓她身首異處了,可這個秀女……卻似乎有種讓人安定的力量。讓你不得不去正視她,用最平等最互相尊重的態度。


  “我……原本我是相信她的……”他忽然從袍袖中捏出那張紙箋,顫顫地衝著秦詩雨抖了幾下,“你看,這是她寫給我的……多好。她的字還是那麽漂亮,她的情,還是那麽真,那麽打動我……”


  “可是,你,”他忽然衝著身後的女醫官一揮指,那醫官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你說,她身上沒有被人下藥的痕跡,這……這是什麽意思……你說!”


  白[王景]的神智不清楚了,他一把甩開扶著自己的白吟風,衝到女醫官身側,竟然抓著她的雙肩,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嚇得那女醫官臉色蒼白哇得一聲哭了起來:“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上,景嬪娘娘可不希望看見您這樣發狂。”秦詩雨的話音似乎帶著讓人難拒的鎮靜作用,比白吟風的勸阻還要管用。白[王景]緩緩站起了身,微滯的目光轉向她,這才聽清這個淥國秀女到底在說些什麽,“……她給您留下的《素心蘭》我曾從容嬤嬤那逾矩冒覽了。其中深情一片,我想睿智如您,不會不能洞悉。但我現在想說的不是這個,有一件事,您必須立刻處理,這將關係到景嬪娘娘的清白和您的一番苦心!皇上,如果您真想知道景嬪娘娘是如何被人陷害,現在,請您立刻讓人打開她身下那口楠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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