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碧波西渡知何方
“想不到你這麽聰明！”
許滌嫿吃驚地看著秦詩雨手中撥楞自如的琴弦。
“我以前會一點其他樂器，可能觸類旁通，殊途同歸而已吧。”
秦詩雨說的倒是實話，古典樂器無論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音中哪一種，皆是有相通之處。因此宮商角徵羽，一通則百通，但凡真正學明白了的人，學起來自然比常人要快得多了。
二人自顧自地說笑著，撥弦弄音，絲毫沒去管其他秀女們的不滿微辭和敵意眼光。
出了九畹城，護送秀女的大隊很快就到了海岸線旁。
眾秀女下了大輦，便被送上了一艘不可不謂華麗的大船。這艘海船，不僅巨大，且間隔分明，飲食起居皆有其所，造型上的精巧刻篆，還頗有幾分雕梁繡棟的味道。
海航途中，閑來無聊。
秦許二人時時並肩舷上，望著遠處一目無際的幽藍大海。那波瀾壯闊的深藍上方，是一片寥廓蒼天。二人仰天顧地，隻覺天地浩大，自身與之相形之下，簡直渺小卑微地如同草芥一般。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此時此景，果然那種宇宙壯美和人類本身的微渺之間的落差感油然而生。而這種落差感又生生帶給人一種對天地、宇宙、生命的敬畏感和蒼涼感、落寞感。
秦詩雨暗歎之餘，看著海天一色，碧波壯闊，延綿無盡頭，心中忽然有種空落落地感覺。
似乎有些東西被自己拋在腦後，她心中微痛，伸手輕掩胸口的鎖片和玉墜。
是爺爺麽？你在天國還好麽？
淩非，你，又在何處？
她將那些和他們在現代度過的快樂時光在腦中荏苒，甚至還有小潔歡樂的笑顏掠過。但仿佛，除了他們，還有什麽，是被自己遺忘了。而且這遺忘的，似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圓天蓋著大海，黑水托著孤舟。
遠看不見山，那天邊隻有雲頭。
也看不見樹，那水上隻有海鷗。
哪裏是非洲？
哪裏是歐洲？
我美麗親愛的故鄉，卻在腦後。
怕回頭，怕回頭
一陣大風，雪浪上船頭，
颼颼，吹散一天雲霧一天愁！
驀地想起周無君的那首詩，她心中忽然有些想念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雖然在那裏，她也是孤獨一人，但畢竟，不用為了逃離這裏紛紛擾擾而如此百計奔命。
“流嫣，你在想什麽？”
輕柔的嗓音驟然響起，打斷秦詩雨這一刻的出神，她回過頭來。迎上了許滌嫿盛滿好奇的笑眼。
“沒什麽，滌嫿。”她微微一笑。
這十餘日的時間，她和許滌嫿已經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而她也了解到許滌嫿身上背負著並不比自己輕鬆的使命——
原來，許滌嫿的父親叫許司卿，是淥國邊城九畹的城主，駐守九畹已經十多年了。
九畹城的漁民雖然不是特別貧困，但他們是依靠傳統的打漁捕撈生活，基本上能自給自足、互相交換一下海貨就滿足需求了。至於賦稅，他們更是不屑一顧，官兵實在逼急了，漁民們就把自己家裏的小篷船往遠一點的海島一靠，密密麻麻的小島星羅棋布，官兵找都無從找起。加上近年來的海盜逐漸猖獗，時不時地就來光顧府衙，收取“護海費”，許司卿幾乎就要一窮二白，傾家蕩產了。因此，許司卿幾乎每年都完不成上麵的賦稅任務，還日日擔驚受怕，怕遇到個什麽天災人禍，巴不得自己的女兒這次去舒國，可以給自己的官運帶來轉機和富貴，能夠徹底擺脫這個鬼地方。
“滌嫿，那你自己，想不想當舒國太子的妃子呢？”
聽到秦詩雨這樣一問，許滌嫿臉上竟飛起了紅霞，映著西墜的金烏發出夕陽之紅，煞是羞澀動人。
半晌，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雖然聲音比蚊子大不了許多。她說：“是的，我想。”
“哦？”秦詩雨看她那副羞澀模樣，莫非她跟舒國太子見過麵了？而且看樣子，好像還很喜歡他。
“我……”許滌嫿雙頰嫣紅，慢慢說道，“今年春三月，我曾經有幸隨父親進京參加國宴，那次舒國太子白吟風、容國四皇子、予阿國公主都來相賀。我見過白……白吟風彈琴……”
秦詩雨看她一副害羞可愛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古代的女子就是這麽純情麽？隻是見到那個舒國太子彈琴，就喜歡上了。難道他真是什麽傾國傾城、外加琴藝無匹麽？
“好，既然你喜歡他，我就一定幫你當上儲妃！”她伸手搭在許滌嫿肩上，允諾似的輕聲道。
許滌嫿訝然抬頭，迎上的卻是秦詩雨堅定又溫暖的目光。她說的是真的？那她自己不想當儲妃麽？
“流嫣……”
“嗯，你放心，你喜歡的人，我決不會跟你爭的。再說，我根本沒見過白吟風，更談不上喜歡他了。我幫你想想辦法，讓你勝過她們。”秦詩雨神秘地朝對麵的秀女們一努嘴，調皮中帶著自信。
許滌嫿心頭一陣驚喜，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秦詩雨是個非常可信的人。似乎她說的話，沒有再去懷疑的必要。如果是她答應幫自己了，那麽是肯定不會稀罕這個儲妃位置的了。
她朝著秦詩雨狠狠地點點頭，似乎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了這麽想得到想堅持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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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似風，十數天的光景，載著淥國十位秀女的花船靠岸了。
秦詩雨等人甫一下船，就看到前麵旌旗搖動，齊齊整整地站了上百個精鎧良甲的衛兵。看來舒國也很重視這次的和親，派出了許多優秀的兵衛隊來保護秀女們，以防意外。
秦詩雨看著這齊整劃一的大部隊，頓時眉頭緊皺，心頭的小希望瞬間破滅。
本來，她偷聽到淥國的侍衛們的談話，知道他們將秀女送到舒國海防便要返航，還暗暗高興，希望可以在到達舒國皇宮前就能溜之大吉。至於幫滌嫿一事，可以先逃掉再慢慢計較，誰知道，貌似這就是傳說中的“方脫虎口又入狼群”……一眼看去，乖乖地，這些舒國的衛兵的素質，看起來比淥國的侍衛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一個彪形大漢，裝備明顯比其他士兵精良許多，隻見他“杠杠杠”大踏步來到船前，對著淥國領頭的老太監和侍衛長，有模有樣地深鞠一躬，聲如洪鍾，近乎是用喊的聲音道：“多謝二位大人，不遠千裏，奔波勞頓，將秀女送來我舒國。請放心回轉，接下來就交給我朱巴傑了。我老朱拍胸脯保證，一定讓秀女們平平安安、白白胖胖地到達皇宮！”
秦詩雨一聽這話，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個朱巴傑，她在薛府書房中閱讀過各國傑出人物的資料，見過他的名字，知他是舒國有名的武將。隻是，當時看的時候隻是一眼而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名字的特別。現在一聽他那些賭咒發誓般的發言和那句“我朱巴傑”，差點沒讓秦詩雨笑得肚子疼。
豬八戒啊豬八戒，為什麽未蘭大地就沒有您老跟那卵二姐、高翠蓮、神仙姐姐、妖精妹妹、女菩薩們的那些威武傳說呢？
不過看那朱巴傑的模樣，倒確實是威武雄壯，濃眉深鎖，一副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的樣子。
但秦詩雨此刻卻對他卻沒有絲毫的激賞之情。
她冷冷地看著這位老朱讓舒國的士兵們把秀女們圍了個密密實實，行走間又是連風都透不進半縷。
秦某人看在眼裏恨在心裏，忍不住開始腹誹開始吐槽開始罵街開始問候他老朱的八輩兒祖宗豬悟能老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