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鳳目清冷顯張揚
“你猜對了，我是想逃。”
秦詩雨看著目瞪口呆的綺羅，笑著又重複了一遍。
“小姐，你可別跟綺羅開玩笑了！唔……”嘴被一隻柔軟溫香的手捂住，再發不出一絲叫喊，綺羅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笑容可掬的流嫣小姐。
“綺羅，別叫了。陪我走走不妨事吧？反正你也是我的貼身丫鬟，沒人會懷疑什麽吧？”秦詩雨衝她眨眨眼，拉起她微繭的手，“走吧，給我指指大門在哪兒。”
綺羅沒轍，隻好帶著流嫣小姐圍著宅子轉了一圈兒，又把前門後門指給了她。一路上，還哭笑不得地把她的一些脾氣喜好都告訴了“她自己”。
“喜歡吃青椒荷包蛋？你說真的假的啊？”秦詩雨笑得前仰後合。
“當然是真的啦，你呀，最喜歡吃青椒荷包蛋了……”綺羅如數家珍地說著，順道作出一副鄙視地模樣看著對自己的喜好竟然一無所知的薛流嫣。幾天光景，她已經完全不把自己當小丫鬟了，跟小姐說話常常肆無忌憚起來。
兩人說說笑笑，漸漸把薛府逛了個遍。
幾日下來，秦詩雨去了幾次薛如龍的書房，漸漸了解了淥國的國情和未蘭大陸的概況，把未蘭大陸各國的風俗人情也看了個遍。她這樣做，隻是因為想著，往後她不可能再以薛家大小姐的身份寄生在這裏，更不可能聽從薛如龍的命令，去給舒國太子做什麽儲妃秀女，所以她很清楚以後的路，全部隻能靠她自己一個人走。當然是越了解得多，越是有備無患了。
順道也將薛府的人員結構、亭廊樓閣、倉廩府庫、船造機密看了個七七八八。雖說不能過目不忘，卻因為記性不錯，加上有現代人的科學基礎，幾天的時間，她已經差不多都記在了心中。而暗暗地，她也為逃離這裏做起了準備。
綺羅卻絲毫不知道秦詩雨的密動，每天仍是哼著小曲兒，高高興興地同小姐一起餐飲打牙祭。倒是有幾個小廝模樣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薛如龍或者孫凝湘的指派，天天在流嫣閣附近神出鬼沒，躡手躡足。秦詩雨看在眼裏，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她悄悄準備好了行囊，放了足夠的銀兩和地圖，準備當晚便開始她的“流嫣夜奔”計劃。
入夜的更聲已起，梆子咚咚地敲響，似乎在暗示拉開某種行動的序幕。
晚風輕拂下，流嫣閣外的幽泉淙淙，花壇中的繁花帶著沉眠的香氣，襲向這個黑衣夜行客。
玲瓏的身形，在黑衣的掩映下更顯得秀美動人。
黑布下一雙沉靜秀美的眼睛，靈動之極，四處巡轉著。
眼見四周無人，那身形便開始了躥動和奔跑。幾個折轉，已經出了流嫣閣花壇、小泉湖的範圍，轉眼，來到了薛府後門。
兩個家丁正懶懶地立在門口打著哈欠。
“你……”
“啪、砰”幾聲悶響，兩個絲毫沒有警惕性的家夥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已經暈在地上。
秦詩雨揉著泛紅的手掌和手臂，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揉著，一邊還在詛咒著該死的力的反作用……這副身體果然也是孱弱異常啊。
她機警地巡視門口，果然在幾聲更子敲響之後，巡衛們正好走在正門那邊的路上，而後門這裏正是虛空所在。這些都是她這幾日夜夜觀察算計好了的。
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秦詩雨大搖大擺地往門外走去。就差仰天大笑高唱我輩豈是蓬蒿人了。
啊，自由了！淥國，未蘭大陸，我來了！
“喲，果然是個小浪蹄子。野得收不住了。才逃了一次，差點淹死，現在又要逃了？”一聲陰惻惻地冷笑聲驟然響起，秦詩雨一驚之下，差點沒被那高高的門檻絆個大馬趴。
她忍著全身倒豎地寒毛和虛汗，機械地慢慢轉過頭去——果然，妖嬈的孫凝湘帶著一眾府衛，正雄赳赳氣昂昂地盤踞在身後不遠處得瑟著。
秦詩雨心頭卻不是特別慌，因為她也想到了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薛府中的戒備自從薛流嫣上次成功出逃後應該就暗中加強了，很多暗樁是在明處觀察的她所預見不到的。
她心中暗想，對麵不遠就是三岔胡同，如果她能以百米衝刺地速度跑過去……那巷子背後，有她買通的一個傭人準備好的馬匹。想逃掉是絕對沒有問題。想幹就幹，她細腿一抖，準備幹淨利落地撒丫子跑路！
誰知忽然的一聲慘兮兮的哭腔，似受了千般委屈，招魂般呈著扭曲的波浪線形傳來：“小姐～～～～”
她心頭一寒。再也邁不動半步。
慢慢回過頭去，夜色淒迷中，身後的府衛叢裏，勉強可以看見那抹可憐的小粉紅掙紮其中……綺羅？
“小姐～～～別管我，快跑……”
“～！@#￥%……&×（）））（×&……%￥#@！”
你這樣被人架著，叫我怎麽跑？扶著額頭，秦詩雨慢悠悠折了回去。在要跨進門的霎那，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對麵的三岔胡同……ade，自由們，ade，淥國的青山秀水們……
本來還打算丟下這個礙事的小丫頭的，因為想著就算自己跑路了，他們又會拿個小丫鬟怎麽樣呢？總不至於把自己的逃跑怪到她頭上吧。可她這一句“別管我，快跑”一出來，自己想走都不行了，非得領了她的情她的義！如果自己跑掉了，萬一這些人真遷怒她說這句大逆不道的話“攛掇”小姐逃跑，撒氣把她弄死了，那自己罪過可就大了去了……加上，這後媽孫凝湘本來就有幾分天生犯罪傾向……
“喔嗬嗬嗬，真是重情重義啊！”孫凝湘一手掩口嬌笑連連，指著兀自搖頭晃腦涕淚雙流的綺羅，“流嫣大小姐，你知道你的心腹小婢是怎麽報答你的嗎？”
“哈，她每天到我這裏來，把你的生活起居、謀劃打算說得一清二楚，就為了一點銀子的打賞啊……你，你現在還為了她折返回來，哎喲，我肚子疼……”孫凝湘笑得前仰後合，不停地揉著肚子。
黑布揭下，秦詩雨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徑直走到尚在哭泣的綺羅麵前，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你沒事吧？綺羅丫頭。”
“小姐……”綺羅哽住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雙手擦去自己臉上的淚跡，擦著自己臉上被打紅的傷痕，“小姐，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以為我向她……向太太回報了你的行事，太太會賞賜我，誰知道太太……會叫人打我……”
“沒事，你傷得不要緊吧？”秦詩雨眼中雖然還是一片漠然，語聲卻依然溫柔。
“我沒事……”
“好了！別跟我表演溫情戲了！”
孫凝湘暴跳了。自己設計了這麽久的好戲，秦詩雨竟然一點沮喪的表情也沒有，頓時倒像自己講了個冷笑話冷了場，怎能讓她不惱羞成怒火冒三丈。
“來人，把這個綺羅給我押下去，等小姐跟從秀女大輦出閣那天，再放她出來！”孫凝湘主母的威儀再一次得到了詮釋和證明。隨從們蜂擁著把綺羅押住，就要往那不知在哪裏的小黑屋裏帶。
“且慢。”
冷漠低沉的女聲響起，帶著不卑不亢卻又讓人無法抗拒的清冽。
“孫凝湘，是吧？”她挑起了眉頭，注視著麵前被自己這句毫不禮貌的問話氣圓了眼的後母，眼中滿是挑釁和輕蔑，“孫凝湘，雖然我不知道薛如龍今天為什麽沒出麵，但我覺得他比你聰明多了。”
“什麽？”孫凝湘激怒中帶著驚疑，看著麵前忽然變了個人似的薛流嫣，她渾身散發出的冷傲氣質，似乎讓自己覺得十幾年來第一次認識她。
“薛如龍比你聰明，聰明在，他知道不得罪我！”
“孫凝湘，你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你現在用綺羅威脅我，我忍了。可是你難道不知，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造就我的前途？”
“你現在用綺羅威脅我去做太子儲妃的秀女，你也該知道我薛流嫣不是庸脂俗粉凡珠劣玉，我一旦到了舒國宮中，必將大放異彩，到時塵霾難掩我光輝。以我的手段，你相信嗎？我可以輕鬆當上太子儲妃。”
她冷冷地說著，似乎陳述著一件最真的事實。清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孫凝湘臉上半寸，她看到那張本來趾高氣揚的臉，已經漸漸發青，漸漸遊移不定，漸漸寫上了驚懼害怕……
“所以現在呢，綺羅，畢竟她在你們手裏。而她是我在這裏少有陪伴我照顧我的人，為我做了很多事。為了她，我會答應你的要求，乖乖去做儲妃秀女。但是，”她語音一頓，纖指微揚指著孫凝湘等人，即便是恐嚇也優美而又自然之極，“我希望你，能善待於她。如果在我乘上秀女大輦的時候，我看到她瘦了、傷了、不高興了，你如此聰明應該能想到我以後會怎樣加倍奉還與你。”
冷漠的目光掃過孫凝湘已經鐵青的麵容，她朝著已經哭成淚人的綺羅看了一眼，轉身往流嫣閣的方向去了。
剩下一地的府衛，帶著崇拜的目光，看著他們一直沒有發現這犀利迷人一麵的流嫣小姐，看著她細致玲瓏又瘦削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