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歇斯底裏之後
長孫昱語畢，正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卻愕然發現，剛才難道是自己看花了眼麽？
李沐雲……她眼眶怎麽紅了？
“喂，李沐雲，你……”長孫昱弓下身子，低頭去看蹲在地上的李沐雲。
纖細的手觸在自己發髻的簪子上麵，耳邊回響著長孫昱低沉的聲線，連日來的委屈在這一刻統統湧了上來。
豆大的淚水都讓湧出來，滴在殷紅的鞋麵上，漸漸被浸透的鞋麵透出有些觸目驚心的色彩來。
長孫昱伸手碰了一下李沐雲輕顫的肩頭，“喂，李沐雲，你沒事吧？”
李沐雲深吸了一口氣，猛地起了身子，用盡全力推了長孫昱一把，“你憑什麽動我的東西？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麽？”
頭一次看到李沐雲幾近歇斯底裏的樣子，長孫昱一時回不過神，隻能呆愣在原地，滿臉的愕然。
李沐雲用盡全力把長孫昱推了個趔趄，“長孫昱，你這個混球，我恨你，我討厭你，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說完這些，她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浴室，隻留下了滿臉愕然的男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難道方才自己對她所做的事情真的很過分麽？
愣神 了好一會兒，長孫昱 有些莫名的心慌。自打李沐雲嫁進長孫家以來，就算是受了再多的委屈和不甘，也從來沒有見她紅過眼眶，更加別提流淚了。想到這裏，長孫昱連忙朝著外麵追了出去，。
長孫昱才剛跑出浴室，便跟迎麵而來華儂和小廝撞了個滿懷。
華儂抬眼，見是長孫昱，連忙領著幾個小廝福了身子，“華儂見過二少。”
長孫昱緊蹙著眉頭，瞪著華儂，“你們剛才可看見了二少奶奶？”
華儂一愣，這才起了身子，不解的望著長孫昱，“二少，剛才這小廝跟婢子說，二少奶奶來了浴室，婢子這才尋了過來。”她望著長孫昱一臉的鐵青，心裏一跳，“二少？二少奶奶不在您這裏？”
長孫昱也沒有這個耐心跟華儂她們解釋，他沉著臉吩咐道：“你帶著這幾個小廝在長孫府附近找找，我現在回雍景別苑，看看二少奶奶是不是先回去了。”
“二少……”華儂還來不及細問，就看見長孫昱一溜煙兒的往長孫家那邊跑了過去。她心裏一沉，完了，二少奶奶不見了。
華儂急得帶著哭腔對那些小廝喊道：“沒聽見二少剛才的話麽？快去啊。”剛說完這些，華儂就急著跑開了。她一臉急色，心裏隻盼著李沐雲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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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昱上氣不接下氣的奔進了雍景別苑，把前麵幾個寢室找了個遍，卻不見李沐雲的蹤影。
今日，他之所以會回衝動的去威脅李沐雲，完全是因為氣不過她老是在外人麵前一副乖巧的樣子，可是每次在自己麵前總是那麽無所謂的樣子。每次望著她在麵對長孫斐的時候一臉滿足的樣子，長孫昱心裏就莫名其妙的堵。
平日裏，不管自己如何欺負她，她總是忍氣吞聲的。即使身為相公的自己在別的女人麵前奚落她，也不見她漏過半點底氣……可是今日，今日怎麽就……
長孫昱甩了兩下腦袋，盡量讓自己不去想李沐雲滿臉淒然，眼眶含淚的模樣。
“不過是一隻玉簪子，又沒有弄壞你的。”長孫昱喃喃自語道，一邊就伸手推開了最後一間寢室的門。
“咣！”
長孫昱還沒來得及踏進去，便聽見腳邊一聲清脆尖銳的響聲。他驚的渾身一顫，這才凝神望著自己腳邊上的東西。
地上的東西原本應該是一個青花瓷的花瓶，不過現在已經七零八落。一片片純白色的瓷片上麵還淌著水，外麵的陽光射了進來，明晃晃的映的長孫昱有些睜不開眼。
長孫昱抬起頭，馬上接觸到兩道憤怒的目光。不知怎的，這一刻，他居然鬆了口氣，“真的在這裏呢！”
立在床頭的人當然就是李沐雲了，她柳眉緊蹙，嘴唇緊緊抿住。
沒錯，她就是在等長孫昱抬頭，在兩人目光相交的那一瞬，李沐雲想也沒想地直接把手裏的另一個青花瓷的花瓶朝長孫昱那邊砸了過去。
“咣！”又是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響。
長孫昱身子一晃，那花瓶徑直砸在他腳邊，碎成了幾塊。
原本心裏還有一些愧疚，可是當長孫昱望著腳邊的那些碎片之後，他隻覺得怒火更盛了。
“李沐雲，你在做什麽？！”長孫昱的聲線有些低沉，裏麵盛了滿滿的怒氣。
可是一邊的李沐雲卻是像得了魔怔一般，她麵無表情。一個轉身又挪到了梳妝台邊上，順手抄起那麵銅鏡狠狠地朝長孫昱砸了過去。
長孫昱身子一讓，又躲了過去。他身子迅速的移動，往梳妝台那邊走了過去。
靠著梳妝台的李沐雲不管不顧，四處找著東西往長孫昱身上砸。在她轉身抓起那支翠綠的簪子揚起手的時候，手腕突然被長孫昱一把抓住。
李沐雲斂神，瞪著長孫昱。
“李沐雲，你瘋了嗎？”長孫昱一手抓著李沐雲的手腕，咬牙切齒的朝她吼。
李沐雲被他吼得失神了一秒，然後馬上回神。她眸子一揚，對上長孫昱的目光，“沒錯，我是瘋了。就算我瘋了，也是讓你這個混球給逼瘋的！”
長孫昱一把拉住李沐雲，把她往自己麵前拉了一些，“你說什麽？”
李沐雲深吸了一口氣，紅著眼睛，用盡全力把長孫昱推開一些，有些歇斯底裏了：“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你，李沐雲會丟了自己的清白名聲，然後嫁給你麽？如果不是你，我會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來，喝那亂七八糟的‘早生貴子湯’嗎？如果不是你，我會被你那些狐朋狗友嘲笑麽？如果不是你，我會做這個莫名其妙、完全不招人待見的二少奶奶麽？”說了這些，李沐雲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脫力似的，身子靠著背後的梳妝台，慢慢的滑落。消瘦的身子慢慢跌落在地上，她緊捏著手裏的簪子，滿腹的委屈湧了上來變成淚水，淺淺滑落。聲線愈來愈低，像是對長孫昱說，又像是對自己說：“如果不是你，我還會是李沐雲麽？”
長孫昱愕然，似乎沒猜到李沐雲會說出這些話來。抬起手，突然想把麵前低聲啜泣的人兒扶起來，可是伸出去的手卻隻是僵在了半空，怎麽也挪不動了。
他有些木訥的望著蜷縮成一團的李沐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憋了半天，他才彎了身子，極不好意思的說：“大不了，我再買一根簪子送給你好了。”
一提起碧玉簪子，李沐雲就像被打了雞血似的，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兩頰上還掛著淚，目光卻寒冷至極。
“你的東西我不稀罕，你這個人也是一樣！”
長孫昱幾時受過這種對待？原本就是拉下臉麵，雖說隻是說賠一根簪子，但是言下之意本就有幾分道歉的意味。可是李沐雲卻如此的不給情麵，他登時沉下了臉，“你剛才說什麽？”
李沐雲冷哼了一聲，伸手拭去兩頰的淚，“今日，我便與你直說了把！”說到這裏，李沐雲頷首，“沐雲今日自請下堂，隻願相公了了我的心願！”
長孫昱拳頭忽然捏緊，氣極之時，關節有些發白，身子微顫。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問了一句，“李沐雲，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李沐雲腦袋一揚，直視長孫昱，眼裏盡是他從未見過的決絕。她再次頷首，聲音雖然極低，卻鏗鏘有力，“李沐雲今日自請下堂，他日，相公若是看中了誰娶進門便是，沐雲絕不會在在這裏礙眼了。相公您看可好？”
長孫昱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他咬緊牙關，憤然望著李沐雲。那一臉的倔強，還有嘴角的冷笑讓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深吸了一口氣，長孫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眸光流轉，良久，長孫昱居然鬆開了拳頭。他悶哼了一聲，滿眼戲謔的望著李沐雲，悠然開口，“李沐雲，你還記得你是為什麽嫁進長孫家的嗎？”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輕蔑的笑，“那日在雍景別苑我就跟你說過，想激怒我然後休了你？今天還是同樣的話，門兒都沒有！”
丟下這一記重磅炸彈，長孫昱鐵青著臉，往後退了幾步便要離開。
李沐雲滿臉愕然，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一切。原本因為拋開了所有的顧慮，說出這一切才換來的輕鬆感在下一秒消失。強烈的無力感油然而生，她望著轉身離開的長孫昱，想也沒想的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擺。
“長孫昱，你不能這樣！”
長孫昱定住身子，半響才回頭，望著李沐雲，神情有些怪異：“我不能這樣？當日，若不是你……”長歎一聲，他的語氣裏頗多無奈，“我們何至於落到如此田地！”
“我？”李沐雲紅著眼眶，滿臉不解的瞪著長孫昱，自己又做了什麽？
“不必裝瘋賣傻了。”長孫昱眸子一冷，剛才差點就被她無辜的樣子給騙去了。凝神，眸子又回複往日的犀利，“我再說一次，這輩子你都別想出了長孫家的大門，懂麽？”
聽聞此言，李沐雲隻覺得所有的血氣直衝腦門。她一把揪住長孫昱的衣擺，歇斯底裏，“長孫昱，你這個惡魔！你混球！”越喊越有些激動，如洪水猛獸般的挫敗感漸漸侵蝕了她所有的思想。她不管不顧的揮動手臂，往長孫昱身上砸了過去。
她受不了這壓抑的生活，受不了這鉤心鬥角的日子，更受不了守著一個根本就不愛自己的相公，這一切，她真的受夠了。可是，這個混球為什麽不放自己走？
長孫昱望著已經有些失控的李沐雲，原本秀氣的拳頭一下下砸在自己胸口，居然也有些生疼。他俊眉緊蹙，一把抓住李沐雲的雙手，“你清醒點！”
李沐雲像是沒聽見一般，雙手被製住，她便抬起腳來對著長孫昱一頓亂踹。嘴裏也有些含糊不清，“長孫昱，你這個混球，我不要做長孫家二少奶奶，我不要待在雍景別苑，我不要呆在榕城，我不想見到你！”
長孫昱腿上挨了一腳，疼得他蹙起了眉頭。他冷著眸子望著歇斯底裏的李沐雲，目光定在她喋喋不休的嘴上。腦門一熱，他伸手把她的雙手反扣在身後，另一隻手一把攬住李沐雲的腰身，身子一傾便把她壓在了梳妝台上。
目光依舊沒有移動，定在李沐雲那由於驚愕兒微張的雙唇上。腦子空白一秒，他想也沒想，直接探過身子，雙唇欺上。他用自己雙唇，成功的堵住了李沐雲的嘴巴。
李沐雲的腰背讓強行壓在梳妝台上麵，背後被硌的生疼。長孫昱欺上來的雙唇把她的尖叫聲湮沒在喉嚨，感受了雙唇的溫軟兩秒，無力感挫敗感再次襲上心頭，李沐雲眼角一酸，落下淚來。
原本隻是想讓她閉嘴，長孫昱也沒料到自己會這麽做。望著李沐雲眼角滑落的淚，長孫昱猛地回神，壓住她身子的力道驟減。
李沐雲凝神，趁著長孫昱失神的那一秒，攥緊手裏的東西，用力的朝他身上砸了過去。
長孫昱眸子一沉，看到了李沐雲手裏的東西。他手鬆了鬆，最終沒有放開李沐雲，隻是頭偏了偏。
李沐雲手裏的簪子力道精準的插進了長孫昱的左肩，長孫昱冷著眸子望著她，隻是眉頭微皺了一下，便沒有任何反應了。
深紫色的袍子，逐漸被溢出來的血染成暗紅色。李沐雲望著手裏的簪子，這才回神，猛地鬆開了手。
翠綠的簪子順著長孫昱的衣裳滑落，掉在了梳妝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長孫昱自始自終就沒有瞧自己的傷口一眼，他鬆開了李沐雲，望了她一會兒，終是說道：“我會買一個更加漂亮的簪子送給你。”
這次，李沐雲沒有再出聲，她木訥的望著梳妝台上染了些血漬的簪子，心裏五味雜陳。
抬頭，耳邊傳來了長孫昱腳踢青花瓷碎片的聲音。
“這些東西讓華儂回來打掃一下。”說完這話，長孫昱才甩了衣擺，抬腳邁出了寢室。
李沐雲伸手拿起染了些血的簪子，眉頭忽的一皺，她急急忙忙地往外麵跑了幾步，停在了門口，“長孫昱，你不休了我，你會後悔的。”
李沐雲望見長孫昱沒有停下步子，緊接著喊道：“如果你願意一輩子就麵對著我一個人的話，那就這麽做吧！”
長孫昱這才停住腳步，回頭朝李沐雲妖孽一笑，“隨你的便。”剛才那一番歇斯底裏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也讓她在這一刻冷靜了下來。
長孫昱走了，李沐雲望著手裏染血的簪子有些發愣。纖細白嫩的手指觸上了簪子上麵的血紅，有些濕粘的感覺讓她微微蹙眉，“真的是長孫昱的血呢！”
又是半響的沉默，李沐雲才起了身子。凝神望了一會兒手上的簪子，原本混沌的腦海裏麵忽然清明起來，李沐雲眸子半眯，嘴角湧上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長孫昱，我李沐雲說到便會做到。”
李沐雲揚起眸子往地上的狼藉上掃了一眼，隨即掏出貼身的絲帕擦拭起簪子來。
這個時候，隻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不待李沐雲抬起眸子，華儂那焦急的呼喚就已經傳了進來。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李沐雲下意識的用絲帕把簪子包了起來，往懷裏一擱。然後便正了正色，一臉平淡地等著華儂進來。
不出李沐雲的意料，華儂在踏進門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切嚇的一大跳。原本往前邁出的腳在空中頓了一下，緩緩地落回原地。華儂瞪大雙眼，望著一臉淡然的李沐雲，“二……二少奶奶，這……”
李沐雲抬起手，遮在腰間，“剛才二少來過了，砸了這一地的東西便走了。”
說完這話，她心安理得的望著華儂瞠目結舌的樣子，心裏想到：“不管怎的，今天這個黑鍋，長孫昱是背定了。”
華儂緊咬著下唇，看了一眼這一地的狼藉，抬起眸子望著李沐雲。悲傷的眸子裏透著幾許無奈，和恨其不爭的頹敗。沉沉的歎了一口氣，華儂小心翼翼地避開滿地的碎片，走到了李沐雲身邊，語氣裏頗多無奈，“二少奶奶，您可有受傷？”
聽了這話，李沐雲條件反射的緊了緊腰間的東西，有些不自然，“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有受傷麽？”
華儂望了一眼李沐雲，明明眸子還紅著呢，兩頰的淚痕還在，卻這般的逞強。咬了咬下唇，她順著李沐雲的話說道：“沒事便好了。婢子這就去把這一地的東西打掃一下，免得外人瞧見了不妥。”
李沐雲含糊的應了一聲，轉身坐到了一邊的藤椅上麵，望著華儂忙碌的背影，心裏拿定了主意：自己再也不能這般的怨天尤人下去了……
不多時，華儂便把滿地的東西收拾好了。她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拖起裝著那些東西的竹簍，便往外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