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0章 鐵板一塊的常委班子
龔省長把會開得無比緊張。
從他進門開始,臉色就一直陰沉得像要下雨。
常委們昨夜接到緊急通知后,九點鐘就陸續到了會議室。龔省長親自下來主持會議,每個人的心裡都像吊著一個秤砣一樣的,沉甸甸。
會議室一掃過去大家見面相互寒暄問候的輕鬆氣氛,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的沉默。
主位讓給龔省長坐,許一山坐在一邊作陪。
「同志們,衡岳市出問題了。」龔省長一開口,便將氣氛往緊張層面又推進了一步。「這個問題很嚴重,在座諸位,可能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他陰沉沉的目光掃視一眼會議室,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聲音不覺提高了不少。
「同志們,我們的集體領導制度去了哪裡?」
龔省長的質問,讓大家都將頭低垂了下去。
「我今天是來挽救你們的,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但前提是,你們都必須端正思想,認清形勢。」龔省長停頓了一下,將頭轉到許一山這邊,似乎在徵詢他的意見,道:「一山同志,你先講講吧。」
許一山趕緊說道:「龔省長,請您指示,我.……」
龔省長冷哼一聲道:「哪有那麼指示?現在是你講,找到錯誤思想的源頭。」
許一山鼓足勇氣道:「好,我就先講幾句。」
遇事不慌,是他爹許赤腳從小就教導過他的為人處世之道。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會在任何時候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龔省長連夜從燕京飛來衡岳市,目的不言而喻。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許一山昨夜想了一夜,他一直沒想通自己究竟錯在哪了。搞直選難道有錯?讓群眾直接選舉出來他們信任的人來作為他們的領路人,錯在哪?
其實在他提出茅山縣長直選的時候,衡岳市委就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意見。
年齡相對老一點,穩重的一派,堅決反對直選。他們一致認為風險太大。畢竟,此舉與現存的人大代表制度存在嚴重衝突。
年輕一派的堅決支持直選,他們與許一山一樣,強烈要求打破現存制度,引進新鮮血液。
在兩派意見相持不下的時候,許一山第一次動用了他手裡的決定權。茅山直選縣長的決定才轟然落地。
許一山心裡明白,反對直選的一方,並非是真心不贊成直選方案。他們是在替許一山擔憂。他們是體制內的老人,有著深厚的體制內生存感受。許一山這種公然與現存制度背道而馳的想法,必定會遭到各個方面的無情狙擊。
衡岳市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胸懷天下的好乾部,他們不願意看到這朵希望之花夭折。
「龔省長,同志們,我們今天的會議,主要問題在於縣長直選這件事上。在這個問題上,我首先表明一下態度。直選的決定是我提出來的,也是我安排布置工作下去的。所以,關於直選的問題,所有責任都由我一個人承擔。」
龔省長的眉頭皺了幾下,但他沒出聲。
許一山繼續說道:「推行縣長直選,過去沒有可供我們借鑒的經驗。但這不等於我們就不能嘗試。我發現,所有革命,都是無中生有,逐漸壯大的一個過程。如果說,我們搞直選存在操之過急的情況,我承認。但如果說直選是錯誤的,我保留個人意見。」
「今天,龔省長親自坐鎮我們衡岳市。作為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龔省長的到來,是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在此,我要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向龔省長表示誠摯的感謝。」
「同志們,請大家暢所欲言吧。」
許一山結束了自己的發言后,小聲問龔省長:「首長,這樣說,合適嗎?」
龔省長擺擺手道:「你想怎麼說都行。只要說的是心裡話。一山啊,看來你有情緒嘛。」
許一山趕緊一本正經地表示,「沒有。絕對沒有。」
「行,接下來大家發言吧。」
不出所料,第一個站出來發言的就是聶波。
聶波顯然有些激動,還未開口,臉已激動得紅了。
「龔省長,同志們,剛才大家都聽到了一山同志的講話。不知各位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倒有一個想法。衡岳市在縣裡推行直選政策,我認為並不違背憲法和組織原則。並且,直選是經過常委會集體決定的,我們不能因為有了問題,就將責任全部推在一山同志的身上。對了,我還沒搞清楚,直選究竟錯在哪了?」
聶波開了頭炮,其他常委先後發言了。
常委們的發言,都有一個鮮明的特徵。大多數顧左右而言他,語焉不詳。特別是一開始就持反對意見的紀委書記周正,他在談到直選究竟有不有錯誤時,他居然和了一個稀泥道:「我看這個事啊,可以緩一緩。不是說直選有錯,我還是堅持我個人的看法,主要是條件和時機都還沒成熟。」
許一山並不贊同周正的意見。周正以條件時機不成熟,群眾的素質還沒達到直選的要求作為借口,對直選耍了一個太極。而在許一山看來,對岸與國內同文同種,為何人家就行,到了我們這裡就行不通了?
所以說,什麼條件不滿足,時機不成熟,素質達不到,都是騙人的鬼話。
不過,周正的發言,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對許一山的決定追責不合適!
最後一個發言的就是羅樣華。
前面常委們的發言,顯然已經讓龔省長面露不悅之色了。畢竟,所有發言都圍繞了一個核心問題,那就是他們都一致肯定,追責許一山沒道理。
羅樣華乾咳了兩聲,臉上堆滿笑容說道:「龔省長,同志們,我最後一個發言,但不是總結啊。」
大家都微笑了起來。
他豎起三根手指說道:「我三點意見。第一,衡岳市直選領導幹部,是新興的一種政治制度和模式,我覺得完全可以嘗試。失敗了,我們再糾正過來嘛。第二,我們有信心和能力保證革命的顏色不會變,請上級領導放心。第三,我認為直選是眾望所歸的一種選舉方式。我個人堅決支持。」
羅樣華髮言后,會議室里陷入了沉默。
從常委的發言當中,大家都有一個更直觀的感受,那就是無論過去是反對直選的一方,還是贊成直選的一方,都無一例外地表達了一個觀點,即使有錯,也錯在大家!
許一山內心感動不已。他第一次感受到團結的力量。衡岳常委班子能像一塊鐵板一樣,頑強抵抗來自上層的壓力,足見他們的心都擰在了一起。
會議的結果讓龔省長很意外。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意開門見山將矛頭避開全體常委,就希望他們出於自保的心理,一致將矛頭對準許一山。
然而,他失算了。許一山的群眾基礎,已經強大得讓他不得不正視起來。
沒人知道龔省長星夜趕來衡岳市興師問罪的真實意圖。其實龔省長自己也明白,燕京方面並沒說直選是錯誤的,更沒要求中部省將衡岳直選扼殺在搖籃里。
龔省長只是想藉此機會,一腳將許一山踩進泥淖里,讓他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