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方帕,你是誰
這樣的問題到底該讓她如何回答呢?難道說她唯一的親人就在眼前嗎?不能,這樣的話她絕對不能說出口,說了只怕是連最後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無憂捂著嘴巴,壓抑著就要衝破喉嚨的聲音,先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停一會兒,似乎怕錦瑟沒有看到,然後又很用力很用力地搖了搖頭。
「一個親人都沒有啦?」錦瑟的聲音里這次明顯多了一抹同病相憐的哀傷。
有,就是你!
這句話明顯吳管家是在心裡答的,表面上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一味地站著,將頭垂得越來越低。
全身籠罩著莫大的哀傷,彷彿只要從錦繡閬苑出去以後,她就會消沉的死去一般。
「也就是說你離開這裡,再也沒有地方可去啦?」錦瑟用兩隻手指扣著煙嘴的地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瞬間他俊逸的臉盤變得飄渺模糊。
雖然這張臉吳管家已經看了十幾年了,但是每一次,她都會在心裡默默地感謝上蒼,是造物主將這麼完美的作品遞到了她的手上,而她卻辜負了上蒼的交託,沒有給錦瑟一個好的環境。
「嗯,嗯,是的。「吳管家連連點頭,布滿血絲的眼眸巴巴地看著錦瑟。
錦瑟聽到吳管家的回答的時候,微掀眼眸朝上凝了過去,在空中兩人的視線相撞。
就那麼莫名地,他突然感覺那細細密密的紅血絲就像是一張大網,朝著他心臟的位置一下子撒了下來,將他的一顆心緊緊密密地網在其中,越收越緊。
勒得他喘不過起來了,俊挺的額頭上驀地滲出一層薄汗。
「少爺,您這是怎麼啦?」吳管家心中一緊,忙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快步走到錦瑟的身邊,擦拭著他額頭上的汗。
錦瑟的心跟著驀地一怔,為什麼他會從她的眼睛中看到關切、焦急、甚至是心痛?
他一把抓住了吳管家幫他擦汗的手,吳管家本能的想要將手抽出來,但是又貪戀這難得的『母子』時光,就在她咬著唇,心底里正激烈地做著拉鋸戰的時候。
錦瑟的聲音一下子把她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為什麼是個瑟字?」
吳管家一聽,心下一急,想去奪錦瑟手中的方帕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塊棉布方帕在錦瑟的手指間被一點點的展開,平坦在眼前。
像是歷盡千帆,經歷歲月的洗禮一般,方帕的邊緣處的絲都被拉了出來,很多個地方被磨出洞來了,唯獨那個瑟字就像是從來無人觸摸一般,完好如新。
「沒,沒什麼。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用的,沒想到無意中竟然用了少爺您的名諱了,真是冒犯了,我回去一定拆掉。」
「不對。」錦瑟把方帕看得很仔細,像是在做著什麼嚴謹的研究一般,「這塊手帕少說跟著你也有幾十年的時間了,而且這個字雖然保存的很完整,但是上面黃色的視線頭透出白來了,可見這年月也很久遠了。不可能是你無聊的時候隨意秀上去的。」,
聽到錦瑟的話,吳管家感覺自己全身的神經都要跟著麻痹了,她手驀地交握在一起,手指緊緊地相互絞著,連說話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的舌頭快要打結了,她此時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是,是嗎?」
「可能是在……我過去有什麼親戚也叫這個名字?時間過去太久了,連我都快要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果然,一個人只要開始說第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上一個謊。
其實這樣的意識並不是沒有過,這麼多年過來了,都是相安無事,早已經慢慢地淡忘了這個謊言到底該怎麼圓了,如今被突然的問起,吳管家蹩腳的感覺自己說的這些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更何況是錦瑟呢。
此時錦瑟的視線終於從方帕上移開,狐疑地落向吳管家,銳利的眸仿若可以洞悉一切,就像是個X光一般,讓謊言無法遁形。
他問,「是嗎?」
「是,是啊,這個時候如果我還撒謊騙您,不是更給了您一個可以趕我走的理由了嗎?」吳管家急中生智,忙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
錦瑟又在方帕上掃了幾眼,這才把手中的方帕遞迴給了吳管家。
「你知道我想讓你離開的理由嗎?」因為有了前面的小插曲,錦瑟心中的那抹強硬似乎也被消磨得所剩無幾了,聲線也跟著相應地軟了下來。
吳管家點了點頭,將方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到兜里,拿起胸前的眼睛重新給自己戴了上去,「知道。」
「知道?」錦瑟沒想到這次吳管家居然應得這麼爽快,愣了一下,將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的煙蒂扔進了茶几上的煙灰缸內,「那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
「少爺是覺得我知道得太多了,而且覺得我最近表現得太過怪異了,怕我一個不小心把一些事情說漏了嘴,讓凌小姐有心裡負擔。」
完全答對,一絲不差。錦瑟差點就要拍手叫好了,但是心中卻對吳管家的身份更多了一絲的疑慮。
可是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卻一直在告訴他,吳管家並不是壞人,這麼多年了,她若真的想要對他不利,她有很多的機會,但是她不僅是沒有動手,反而是時時處處將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雖然他從未體驗過母愛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但是他想若是他真的有母親的話,這感情只怕也不過是如此吧。
就因為有了吳管家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就算在外面毫無節制的應酬,但是商人有的胃病,他都沒有,反而是胃動力好得驚人。
不僅如此,在生活起居上,她事事親力親為,無微不至。
過去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自己出了這麼多的錢,得到這樣的照顧也是應該的。
但是那天,他突然看到了吳管家紅著眼眶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時候,那紅漲的眼眶就像是一塊烙鐵一般地燙在了他的心口,他竟然開始去注意這個如影子一般無處不在地出現在生活中的中年女人了。
他會想她到底是誰?
為什麼會來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