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調個包
盛京,重巒樓。
重巒疊嶂,是個多麽端莊大氣的詞。
看到這個詞就想到山水之曠麗,天地之多情。
任誰也想不到,用了這個名字的,會是一座……
八竿子打不到的青樓。
還是冠絕滿盛京的青樓,知名度之高令人咂舌。
傳聞先帝在世時還曾偷偷出宮,溜到這裏見識過一番。
青樓的老板娘還很年輕,據聞鼎峰時期曾連任五屆花魁之首。
自上一任老板娘得了花柳病病死之後,她便順理成章接管了重欒樓。
重巒樓在她的手裏發揚光大,春宵一度值千金,就是真的值千金,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她曾有個手帕交為了什麽狗屁愛情跟一個死鬼畫家私奔了。
也不知私奔後如何艱難可憐的度日,說不定還要親自洗衣做飯,想想就叫人唏噓。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她正倚著重巒樓的大門口欣賞自己才染的漂亮指甲。
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阿笨!”
嗯,這個名字很像她未出名時用的名字,那並不是她真的笨,隻是她被那人壓在下麵,老也出不了頭罷了。幸虧那人私奔了,私奔為她帶來了好日子~
等等,誰在喊?
她匆匆抬起頭,便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可惡的歲月並沒有使勁摧殘她的容顏……
“阿笨!”那人開心的流了好多眼淚,好像還抱著她親了幾口。
等等,她現在可是盛京最大的銷金窟,重巒樓的總瓢把子,什麽人竟敢如此大膽?
還有,她的大名叫“白牡丹”,唯有牡丹真國色不是嗎?
樓內養著的一大幫膀粗腰圓的打手們一看老板娘被人抱住了還啃了幾口,這還了得,為首一個胖子拿起一根棍子就氣勢洶洶走過來:“什麽人!你放開……咦咦咦,汝琳姐?”
這個胖子大喜過望,立刻招手讓兄弟們都過來:“你們快來啊,是汝琳姐回來了,汝琳姐帶男人回來啦!汝琳姐真厲害,還帶了兩個男人回來……”
付汝琳:“……”
阿離:“……”
付汝琳歡喜極了,上上下下看著白牡丹:“真好,你現在這樣,真好。不枉我一直不放心你。”
隻是白牡丹一直閉著眼好像死了一樣。
付汝琳仍然很開心,摟著她又啪啪親了兩下:“我回來找你了,這些年來,我一日也不曾忘記你。阿笨,你已經變得這樣厲害了!我就知道你很厲害的!”
白牡丹眼睛閉的死緊,嘴唇卻不由自主翹了起來。
付汝琳又道:“我夫君身體不好,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休養,你那樓上還有地方吧?讓兩間出來給我們住吧,我們一時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身上又沒錢。我們三個要兩間就夠了。吃呢就跟著大家夥一起吃吧。等我夫君病養好了,我們再搬出去……”
阿離:“這地方好,我不想搬出去。”
付汝琳:“好好好,那咱們就長久住下去。”
阿離:“我打扮打扮也能給客人彈彈琴跳跳舞。”
付汝琳:“要打扮也是我打扮,你那點也不夠看。”
阿離:“喂,什麽叫做不夠看?你說清楚一些,我看你老頭子好像要在床上躺半年。”
付汝琳:“我剛才仔細看了一下,發現你是當魁首的料嘛。”
阿離:“這還差不多,對了你夫君好像又要倒下了。”
付汝琳:“嗯?相公,相公你醒醒啊相公,相公快跟我上樓喝藥吧。”
……
嗯,就這樣,一個私奔失敗的曾經花魁,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一個病得快死的男人。
來投奔她白牡丹了。
白牡丹很想哭。
…………
周府。
府裏的夥食可比家祠裏的好百倍。
簡簡單單一頓早飯,不但有牛奶燉的杏仁豆腐,還有鵝油卷、什錦糕、雞蓉火腿拌白菜絲兒、並一碗碧粳粥。
周薇吃的十分香甜,自覺回家後胖了兩斤。
素素服侍著她吃飯,看她用得好,心裏是又高興又憂愁。
時間過得極快。三天後,她的姑娘就要出嫁了。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是件開心的事,但一想到花骨朵一般的好姑娘,這就是要守寡了,素素緊皺的眉頭就沒有一日能鬆下來。
周薇用完飯,站起來到小院裏散步消食。
她們主仆心靈相通,看到素素這樣子,周薇拍拍她的手:“傻素素,這世界廣袤無垠,千奇百怪,你我迫為女子的身份不能欣賞,焉知其他方式不可得呢?待到了薛家,我會用心照顧我的夫君,與他琴瑟兩好,閑下來時,你們都做我的學生,聽我這個女夫子給你們講書中的大千世界可好?歲月靜好,還須用心享受才是。”
素素含著淚:“好,小姐,那太好了。”
周薇想了想,又搖頭:“不行,我嫁人了你還沒嫁,我一定要在薛府裏給你物色一個好郎君。你們成親後就在府裏做事,生一堆小娃娃,我給他們當幹娘……”
素素心疼的快喘不過氣來,以薛五的身子,周薇是做不成母親的。
她隻有勉強笑著說:“好,我都聽小姐的,小姐讓我給誰,我就嫁給誰。”
周薇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牆角邊上,靜靜立著一名侍女。
“石榴,你呢?母親讓你跟我一道去嗎?”
石榴的臉似乎比以往更蒼白了,一雙眼睛下是濃重的烏青。整個人神情十分恍惚。
好似連反應都慢了半拍。聽見周薇發問,她立刻點頭:“去,我去,讓我去哪我就去哪。”
看著她的樣子,周薇頗有些無語。
自從家祠回來後,石榴已完全變了一個人。
叫做什麽事情就乖乖去做,再也不使壞不頂嘴,甚至麵對她們還帶著幾分畏懼和討好。
這樣好像挺好的,又有些叫人不忍心。
“對了,小姐,我,我今日能否告假外出一趟……”
周薇點了點頭。
石榴每三日都要告假外出,個中原因她們三人都心知肚明。
…………
每次進重巒樓,石榴都感到十分的羞恥,不但要躲避喝醉酒拉扯她的客人,還要低著頭祈禱不要遇到認識的人,偶爾遇到高高在上的老板娘,還要被當麵嘲諷兩句。
那個老板娘不敢得罪那幫惡人,隻敢拿她撒氣。
她已經麻木了,什麽都不在乎了,隻要她的藥能按時給她。
丁字房內,她已經跪了近半個時辰了。
那個夜叉般的少女大概已經把她忘記了。
她好像在和一個美豔的女子說著怎麽殺人。
聽聽,什麽“讓他睡,嗜睡就對了……隻要再過半個月就徹底結束了……不要讓他離開你的視線……把血擦幹淨別被牡丹發現……”
多麽可怕、恐怖的存在啊!
石榴覺得自己小腹在顫抖,又有一種要失禁的感覺。
“哦,你來啦。”阿離仿佛將將看到她,十分愉悅地向她招招手:“來,這是最後一趟差使了。”
“我要你趁薛家辦喜事之際,離開薛家,讓你老子娘將你藏起來,一段時間後再嫁得遠遠的。”
“那,那若府上的人報官……”
“不會有人報官的。因為我會頂替你去薛家。”阿離笑嘻嘻道:“也就是掉個包而已。”
她伸手將一顆藥放在了石榴的手上:“這是最後的解藥,吃了毒便全解了。”
“真的?”石榴有些不能信。
她來的每一次,這少女都不曾要她做什麽事,不是東街買包糖,就是西街買塊餅。
難道她最終的目的,就是進薛家?頂替她去薛家為仆?
這,這,這簡直太好了。
她根本就不想去,她不想一輩子做人奴才,她更不想守著一個年輕寡婦過日子。
石榴使勁克製著臉色的表情,不敢把喜色表露出來。
阿離卻一眼就看透了她內心所想:“當然是真的。但是,你要記著”。少女的臉湊了過來:“你若把我的事說出一點給外人知道,我有一千種法子,讓你活著比死了還受罪。”
石榴又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