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遇襲

  這個孩子雖然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但是知道了他的存在之後,他也曾滿懷著當一個好父親的心思期待著他的出生。


  他想過如果他出生了,該為他準備什麼,他長大些又該做些什麼。心裡有了這個念頭,就常常會在不經意間關注別人,比如有時候是關注一對父子,街上走著的小孩,孩子的笑聲……但凡能聯想到的,他也會自己想想,他未來會有這樣的一個孩子。


  但是現在誰來告訴他,那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個惡夢而已。夢醒了,一切都結束了。


  可這藥水的味道,這消毒水的味道,這白色的大褂,這來來往往的病人,一切都在告訴他,他所想象的只是一個夢罷了,現在所經歷的才是現實。


  孩子,沒了。


  誰會想象到這樣一個悲劇會發生在這裡,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麼狠毒地詛咒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希望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孩子,沒了?」


  他算是她們之中最為冷靜的一個了,所以一開始並沒有發生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只是當他們在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有把這些想得這麼明白。


  都說需要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是把自己所有的心都寄放在那裡的了。所以,藍傾夏也摸不準,是不是自己內心深處渴望著這麼一個人,才產生的虛擬的幻象?其實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切都是她腦子自發衍生的想象而已?


  這種說法的確存在,但往往有時候卻又不是這樣一種說法。


  餐廳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三個人扎堆,情況有些惹眼,讓很多人看著不舒服。


  從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輕聲抽泣,到最後撕心裂肺的請求,那個孩子還是走了。永遠離開了。


  藍小柒被拋棄在了門外。而現在,三年前的悲劇還要再一次上演嗎?不,不要。


  她痛苦地閉上眼,什麼都不要想,這只是一個惡夢,醒來就好了。


  「啪」的一聲,讓所有匆匆的腳步聲都靜寂無聲。透過大霧般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張憤怒的臉,藍小柒用手捂住臉,忍住火辣辣的疼。


  剛要發問,又是一下打在臉上。


  「你幹什麼?」努力忍住心中的怒火問。


  「你這個撒旦。都是你!害人害己。」


  「我沒有。」又是一下要打在她的臉上,可是卻被赫連曜止住了。


  「樓蘭,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裡面躺著的是我的妹妹。我親眼看到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沒站穩,如果你站穩了,會出這種事嗎?」


  藍小柒猛地抬頭,看到痛苦地坐在那裡的親屬,她忽然記憶變得混亂。


  「我……」她想說什麼,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我不想看到你。」這冰冷的聲音,讓藍小柒找不回自己,找不回自己了,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當時發生了什麼,她怎麼不記得了?


  模糊在根角的耀眼燈光開始四分五裂,

  那個時候如果你仔細聽,一定可以聽到心支離破碎的聲音,可惜,沒有留下那道縫隙,順著毛了隱隱散發覆蓋在表皮的淡淡的傷轉眼不見,眼角已經擠不出虛偽的淚。睜大瞳孔,怒視世界是那是唯一的選擇。


  這裡很暗很暗,暗到沒有光的氣息,陰暗、潮濕、沒有光線,沒有食物,沒有溫暖。只有孤獨只有寂寞,只有飢餓,只有寒冷,只有空氣里散發的腐臭的味道。在這樣的環境里,似乎又將童年裡最黑暗的記憶再次喚醒,原來以為已經腐爛的記憶霎時刷新。


  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支撐不住的小小身體漸漸癱倒在地上,雙肩聳動著,蜷縮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永遠都有做錯事的小孩,永遠都有被拋棄的小孩,永遠都有哭泣的小孩。


  在這樣的狀況下,如冬眠的青蛙,沉睡了好久好久……


  「我想出去走走。」


  她這樣的狀態,赫連曜怎麼會放心?他一定要和她一起走。


  「出了這種事情,你就打算這樣一走了之嗎?」樓蘭不依不饒。


  「我會回來。」


  「這裡的全部事情我會處理。樓卿卿是你的妹妹,赫連拓卻是我的弟弟,算起來,她也是我的弟妹,既然如此,我也有權利處理這件事。」赫連曜擋在了藍小柒的面前。


  樓蘭這個時候如果再多說什麼,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爭鬥。為了維持她的好形象,她還是噤聲了。


  「那至少也要等到有結果出來吧,那時候再走也不遲。」


  別的話或許沒說對,但是這句話卻是有道理的,等到結果出來,如果孩子還在,至少還輕鬆一點,不在了,那又有什麼辦法?只能默哀了。


  當然,只有樓蘭是知道的,這個孩子一定保不住了。


  「這樣好么?」這句話是赫連曜問的藍小柒。


  藍小柒木訥地點點頭。


  手術室門外很安靜,所有人都很安靜,可在這安靜中度日,每一分每一秒,都彷彿在地獄中走了一遍。真的很壓抑。


  「醫生出來了!」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結果,所有人都抬起了頭,迫切地問道:「醫生,情況怎麼樣?」


  「抱歉,我已經儘力了。」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的言語都已經不需要修飾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出去走走。」


  大冬天裡,伸出凍得發紫的,每天指數Xing爆炸般生長的凍瘡的手,拿起筆,千萬般不願意地瞪大眼睛,秒讀著黑白相間的數字。時間就在這樣的勉強里踱步。直到你白首回望過去的歲月,才發現原來有那麼多浪漫的流年都在你的憎惡中度過了。


  餘下的,只有,無盡的,哀怨。


  藍小柒感覺自己墮落了。


  空蕩蕩的街上沒有什麼人的身影,即使有也只是慌張恐懼的側臉匆匆劃過和平的表面。所有的表情瞬間在瞳孔里放大。惴惴不安,身體前傾,一手拖著書包,沒命的跑。曾經自己的真實寫照。只是曾經。


  清空了腦海里全部的記憶,無意識的走著。所有不經意間從旁匆匆閃過的身影早已變成空白。


  這時候最熱鬧的便是市中心了吧。永遠有熱鬧的地方,只是那熱鬧不屬於她罷了。幾十幾十米高的海嘯從海面上浩浩蕩蕩的過去,即使大水淹沒了城市,山洪暴發歲回了山莊。幾十米深的海底,她依然只會被孤獨的寒流包圍。


  這裡是這座城市裡最大的購物中心。緊接著便讓人聯想到高得讓人吐血的價格。


  可是當她走過這條路的時候,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好像來過。


  一輛紅色法拉利從旁飛速駛過,目中無人得快。有錢人固有的囂張跋扈。果然是好車,加速度在瞬間止步。車門開了,Dior的經典字樣映入眼帘,緊接著便出來一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郎。手裡提著LV的包包。微笑著挽起男人的手腕。俊男美女,天生的一對。幸福啊!


  可是她呢?剛剛害死了一個小生命。


  這樣的自責,讓她沒辦法放鬆。


  其實她所要的幸福與此截然不同。不用太多的金錢作鋪墊,只需要在一個有星辰的夜晚,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到車站,坐上一輛無人的公交車,靜靜的坐在車後面,彼此感受各自的溫度。夠了,真的夠了。


  幸福有不同的方向,就像車窗外的風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風景,一圈又一圈的幸福蕩漾在臉上,這才是最真實的。


  可是,為什麼幸福那麼難?


  她傷害了一個小生命,她閉上眼睛就滿眼是血。


  赫連曜就跟在不遠處,他一直都在,因為不放心,只是現在,還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呢?


  有好多事情,都沒辦法做。


  而藍小柒,則一個人走著。


  她不知道,屬於她的危險,正在一步步靠近。


  結果,還沒到時間,那個時候,忽然一個人影跳了出來,一棒子打了下去,把她打暈了。


  真的,這個太可笑了。


  她打完人,馬上就跑了,主要是事情發生太過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赫連曜第一時間跑過來,可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抓那個人,他第一想法是把她送去醫院。


  醫院並不遙遠,只是有好多事情,都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徹底放棄的。


  藍小柒感覺自己一下子好像沒有了直覺,真的,眼睛好黑,頭好暈,可是她還是能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鼻子里衝進來的是刺鼻的血腥味,好多,好難聞。


  看吧,她剛剛才傷害了一條小生命,現在報應就來了,走在大街上都能被砸中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赫連曜……」


  「你挺住!你別說話,等著等著!」赫連曜已經無心聽她說什麼了,抱起她,立馬塞進車裡,飛馳而去,醫院不遠,幸好醫院不遠!


  對不起……她想說的,就只有這一句。對不起,我傷害了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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