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失明

  「瑤瑤,過來。」


  林言透過人群朝著她招手,她像只受驚的小貓一樣,挪到他跟前。他在向她介紹這些政商名人,她一個也都記不住,也不想要去記住。


  她滿心只記掛著姚尚君,林言的一舉一動都像是魔咒,在提醒著她不可以違抗他。


  「這是林某的未婚妻。」


  林言的話讓方瑤的思緒集中在他們的交談上,林言這是打算將他們的婚事坐實嗎?讓她到最後逃也無處可逃!

  眾人瞬間將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外貌本就出眾,早在林言還沒有介紹她之前就已經吸引了宴會中眾多男子的目光,而在這之前有關二人的婚訊也已在女眷間傳的沸沸揚揚。


  此刻從林言口中得到證實,眾人驚奇的神色倏爾變為喜悅和恭賀。各種關於方瑤的溢美之辭層出不窮,這些人誇起她來絲毫不吝嗇。在他們口中,她和林言就是天生的一對,所謂的佳偶天成,天生一對。


  姚尚君就在這一片恭喜聲中走到了他們面前,加入了這一場虛偽的恭維。


  「林總的未婚妻?姚某亦在此恭喜了。」


  眾人見他來了,都恭敬的彎下了身子,話題轉到了他身邊的陳瑤身上。


  陳瑤算不得美貌,就連那一點吸引人的姿色也都源於她的年輕,可這年輕在方瑤面前也算不得優勢,有誰能夠想象,她雖然還是當季妙齡,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樂隊換了一支曲子,正好迎合華爾茲優雅的舞步。


  林言伸出手掌在方瑤面前攤開:「瑤瑤,陪哥跳一曲?」是詢問的口吻,方瑤卻知道她不能拒絕。


  現在每一次和林言的肢體接觸都讓她懼怕的作嘔,她今天的禮服有著高高的蕾絲領子,遮住了她脖頸和肩頭上的咬傷。


  她伸出手來遞在林言掌心,林言滿意的一手握住,帶著她走向舞池。


  「等等,林總,我們換換舞伴吧?」


  姚尚君拉過身邊的陳瑤推向林言,不等林言回答已經拉過方瑤率先走向舞池。


  林言無聲的笑笑,看也沒看一旁的陳瑤。


  他能說現在他痛恨的抓狂嗎?她要結婚了?這就是她方才和自己說對不起的原因所在!

  以往種種她全要拋下了,所以在他懷中訴說著請求他原諒?!


  這是他預料的一種結局,卻沒想到來的這麼快!還有一周,他手術的日子就排在一周之後——他們等不到那個時候!

  上天還沒有給他宣布死刑,她卻已經對他宣布了無果。


  她的衣袂隨著舞步翻飛,隔著衣料掃著他修長的腿,他們的舞步配合的天衣無縫,她小巧的身子被他帶著在舞池中翩躚成搖曳生姿的蝴蝶,流光生色。


  他對著她彎起唇角,騰出右手來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場中所有的燈光瞬間全部熄滅,而樂隊的曲子仍舊還在繼續。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驟然抓緊了他的手,他攬她入懷,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瑤瑤別怕。」那聲音在黑暗中低沉而可靠。


  她任Xing的纏住他的腰身,讓黑暗中的男人綳直了身子,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是癲狂!

  她是在向自己做著最後的告別嗎?即將投入林言懷中的她,靠在自己懷中,是想要最後回味一下他的體溫還是氣息?

  「你們……要結婚了嗎?」他閉上眼,將她貼緊自己。


  「是……」她的唇靠在他胸膛上,這個時候,還能說不嗎?這就是林言要的,對於過程一無所知,她既沒有猜到開頭也沒有猜到結局。


  「那麼,今天是來跟我告別的?」


  懷裡的人兒柔軟的不像話,有著讓他魂牽夢縈的香甜氣息,他等不及她回答,已找到她的唇,深深吻下。


  方瑤輕輕一躍攀上他的脖頸,身子掛在他的身上,腳步凌空,而他默契的托住她的腰肢,和她溶為一體。


  男子灼熱的氣息融合著女子清新微帶薄荷味的清涼氣息混雜在一起,冰與火的纏綿熱烈上演。


  ——我們能不能不分手?

  如果當初我沒有任Xing的說要分手,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我親手造成的這一切,現在,已經無法彌補了吧?

  若是告訴你,我要結婚了,是來同你告別的,你是不是就會徹底的忘記我?


  ——到那時所有的對和錯都已經不重要,她只希望自己的犧牲能換來他的好。她可以做的這麼少!

  「嗯。」她低聲應道,黑暗裡他看不到她眼裡凄婉的神色,迷離的絕望。


  ——我違背了誓言,所以,老天懲罰我,永遠都不能回到你身邊,我失去了愛你的資格。


  她的回答讓姚尚君衝動的想要帶著她離開,不管即將發生的一切,他的生命是否懸於一線,他若走了之後,她是不是傷心難過的活不下去,而後孤老終身……


  他的愛像是一朵不會開花的花,尚未學會綻放,就已凋零,他那些曾經傷害她的往昔,在他心上滋生對她的疼惜和包容,最後,他所能做的,就是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舞曲漸漸進入高潮,頂上的燈光透出一絲亮光,慢慢變得耀眼。他不得不鬆開她,他所製造的片刻的假象,並不能維持很久。


  方瑤感激他的霸道,她一向最痛恨他用自己的特權,可這一刻她領悟過來,他的特權庇佑著她讓她躲過了多少危難。


  而她明白的這一刻,她卻已經徹底失去了他——從此之後,她的存在,就只是為了思念他。


  一曲終了,他牽著她的手走出舞池。


  林言和陳瑤並排站著,他們並沒有進入舞池,兩人站得很開,似乎連交談都不曾有過。


  看著各自的舞伴攜手走出舞池,臉上都帶著複雜的表情。


  林言大步迎向二人,接過姚尚君手中的方瑤,想起這一幕似曾相識。挑了挑眉,輕笑道:「姚總,可以將我的舞伴還給了我了嗎?當年姚尚君就是在他面前無比高調的說出這句話,將她帶離了他的世界。


  姚尚君手上一松,她已在他懷中,成為了別人的未婚妻。


  林言的力道有些重,方瑤被他大力的往懷中一帶,肩頭撞在他胸膛上,觸及了傷口,她禁不住輕呼出聲。


  「嘶……」


  姚尚君劍眉一斂,張開大掌伸向她。


  林言已略推開她,手搭在她的肩頭,知道是自己莽撞的弄疼了她的傷。


  他眼中閃過一襲邪氣,曖昧的眼神掠向姚尚君空懸著的手,撫摸著她的肩頭,輕聲說道:「是不是弄到咬傷的地方了?」


  姚尚君眼中露出詫異驚痛之色,一個男人這麼問一個女子,這咬傷還是在肩膀!讓他該往何處想?!而她的背影在他眼中輕輕點了點頭。


  「哥,我不舒服,想回去了。」她甜膩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帶著撒嬌的口吻,卻不是對他。。


  林言揉揉她綰著的髮髻,看了看姚尚君抱歉的說道:「真是不好意思,看來林某的先行告辭了,我的未婚妻不太舒服。」


  姚尚君定定的看著她的背影,從剛才開始她就不再看自己,她的意思已經傳遞到了,所以自此之後,他們再無話可說了!

  他不知道林言是怎樣帶著她離開的,只知道眼中的她的身影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宴廳的門口。


  隨著她的離開,眼前漸漸模糊。宴廳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不同於方才的燈滅,燈滅的時候,還依稀透著外面的路燈,可現在,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陰沉沉的壓向他,他伸出手來在自己眼前揮了揮,有風在他面上拂過,卻連一絲投影都不曾在他眼膜上投下。


  他有了預感,這就是杜朗所說的先於他的生命最先出現的糟糕預警嗎?這一次眼黑沒有伴隨頭疼,黑暗連個緩衝的過程都沒有給他,就這樣擅自做主的侵佔了他的身體。


  周遭一片歡聲笑語,眼前看不見了,聲音便被無限擴大,聽在他耳中震耳欲聾。有人急促的跑向他,在他身邊停下。他伸出手來,和那人伸出的手交握在一起。


  「尚哥!」


  姚尚君面上保持著鎮定的笑容,他即將手術的消息還沒有對外公開,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冒然公開,政府、姚家乃至黑白兩道都將陷入無法想象的混亂。


  「啟幸,送我回去,通知杜朗。」


  啟幸隨時盯著他的情況,看到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已感到情形不妥,現在聽他如此鎮定的吩咐通知杜朗,知情況必定是很糟糕了。


  他還好,縱使擔憂還能穩住心緒。一旁的一同趕來的尚瑾卻已忍不住紅了眼眶。


  啟幸忙將姚尚君的手交到尚瑾手中說道:「別哭,這裡這麼多人看著,不能讓人看出異樣來,我一個大男人扶著難免惹人生疑……尚瑾,陳經理,你們扶著尚哥從後面出去,我去開車。」


  尚瑾強忍著淚水點點頭,陳瑤也忙趕過來扶著姚尚君的另一隻胳膊。


  姚尚君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她二人的攙扶下從宴會廳的**走了出去。


  啟幸將車子開到門口,三人上了車,拋下裡面一室的浮華,駛往姚家別墅。


  杜朗已經先他們到了,從啟幸的電話里了解了基本的情況,立即從醫院趕了過來。


  啟幸在門口攔下了陳瑤,尚哥不喜歡不相干的人進出姚家,雖然這個女人一再繞在尚哥身邊,但他確定她是個不相干的人。


  陳瑤落寞的低下頭,不敢違抗啟幸。門關上前,啟幸囑咐陳瑤:「陳經理,總裁的事請你守口如瓶。」


  姚家大門在陳瑤面前慢慢合上,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守口如瓶?就算是她守口如瓶也不代表沒有人會知道……


  杜朗給姚尚君做了細緻的檢查,所有人都圍在姚尚君床旁屏住了呼吸,姚夫人靠在女兒身上,緊張的看著杜朗的一舉一動。


  「怎麼樣?杜朗?」


  杜朗放下了手中的檢查儀器,退出幾步稍作整理,姚夫人趕著追問道。


  他沉默著不說話,眾人大概猜到了姚尚君的情況不怎麼好,可還是得從杜朗嘴裡聽到確切的答案才能夠死心。


  「夫人,您別太著急,我會儘力的,手術已經安排好,只要手術成功……」


  杜朗支支吾吾沒有順暢的說出答案,引得姚夫人愈發焦躁,一下子從女兒懷中掙脫出來,直問到他臉上,吐沫星子飛在空中,顯示著她內心的焦躁不安。


  「你就說,現在是什麼情況?跟誰在這裡打馬虎眼呢?!」


  在場的人都被她嚇住了,一向溫婉優雅的姚夫人遇上了兒子的事,也亂了方寸,那是她的心頭肉,雖然是從小就和普通孩子不一般的長大,對她來說也永遠是個孩子。


  「媽……」姚尚君伸出手來在空中摸索了一陣,姚夫人忙走到床旁握住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呵呵……別嚇著杜朗,他本來就很有壓力了,您這麼嚇唬他,他該不敢動我的腦子了。您知道,我仇家多,除了他,我還沒有能夠信得過的人。」


  姚尚君反握著母親的手,這一次黑暗持續的時間如此長久,看來杜朗所料的已經成真——他失明了。


  「杜朗哥……」尚瑾祈望的看著杜朗,希望從他口中得到保證。


  杜朗長嘆一口氣,說道:「失明,暫時看不見了。這段時間,就留在家裡,到手術日,再接到醫院。」


  尚瑾腿一軟身子直往後退,啟幸伸手扶住尚瑾,擁她在懷裡,她感激的望向他,從他懷裡掙脫,走到床旁,跪著握住姚尚君的手。


  以往只知道哥頭疼眼暈,也知道手術很危險,可都沒有此刻他失明的事實更加具體。這血塊如此可怕,哥已經看不見了?

  姚尚君摸索著尚瑾跪著的位置,撫上她的腦袋,淺笑道:「我的妹妹多久沒有為哥哥哭過了,現在是在為哥哥哭嗎?又不是永遠看不見,手術做完就好了。」


  「哥,你想不想瑤瑤?我打電話讓她來好不好?」


  尚瑾本只是嗚咽,現在被姚尚君一說,乾脆放聲哭了起來。她無所不能的哥哥,在父親走了之後,挑起姚家大任,給了母親和她優渥的生活,從小到大,她都不知道煩惱是什麼,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有哥哥替她解決。


  現在,他卻這樣脆弱的躺在這裡,那樣無力,那樣孤單。


  他也害怕吧?如果不害怕,又怎麼會推開瑤瑤?是因為怕自己不能從手術台上下來,所以才不敢告訴瑤瑤。


  他怎麼這麼傻,寧願瑤瑤誤會自己,也不想讓她為自己擔憂?她曾那麼羨慕他們的愛,幸福甜蜜,雖然有過幾年的空白,可他們深愛彼此。她還曾笑說最不喜歡甜食的哥哥,有了糖一樣的愛,會不會膩味?而如今,這甜蜜只化為濃濃的憂傷。


  她掙扎要起來給方瑤打電話,姚尚君猛的坐起身拉住她,雖然他看不見卻很準確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尚瑾掙扎著不想聽他的,不管瑤瑤有多恨他,她相信善良的瑤瑤在知道哥哥的情況之後一定會回來的。


  就算是她自私吧,她不想看著哥哥這麼孤單痛苦。「哥,你讓我去!」


  「尚瑾,聽哥的,你要讓我這麼不放心嗎?不要讓她擔心,更不要讓她為難!」姚尚君語氣很堅定,眾人知道他的心意,都暗自為他惋惜,這個時候誰都明白他有多需要方瑤,可沒有他的允許誰又敢將這一消息透露給她?


  「要不這樣,尚君,我們讓瑤瑤來看看孩子?你偷偷的看她一眼,聽聽她的聲音也好!」姚夫人也心疼兒子,話一出口想起兒子已經看不見了,便改了口。


  尚瑾掌不住撲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來,央求道:「哥,你也為自己想一想,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能對她說的?」


  姚尚君撫摸著妹妹的頭髮,握著母親的手,她們在自己身前哭成這樣,他的心早已碎成一塊一塊。他的存在是要讓她們平安喜樂,現在卻帶給他們這麼大的悲痛,他沒能完成父親交給他的任務,讓他的親人受此折磨。


  「我這就為了自己啊,她好,我才能好。」他的回答帶著悲涼,聽著的人都再無話可說。


  啟幸將尚瑾抱了起來往房門外走,尚哥的心裡已經很不好受,她這麼哭下去只能讓尚哥更加心煩。


  尚瑾在啟幸懷裡掙扎著,拍打著他的胸膛。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全都是我的錯!不論是你還是我哥,全都是我害的!你們都恨我吧!我現在就去把瑤瑤找來,反正我做的壞事不是一件兩件,就再犯一次錯,又能怎麼樣?」


  啟幸不知道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她怎麼會認為所有的事都是她的錯?這麼活潑開朗的Xing格,想事情卻是這麼狹隘?


  「沒有,啟幸哥沒有怪過你,尚哥也不會怪你,你是我們的妹妹,你有多善良,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將她從后抱住,胳膊繞過她的頸項,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尚瑾在他懷中安靜下來,他說他從來沒有怪過她?她沒想到,他如此輕易就原諒了她的過錯。


  她轉過身來抱住他,抽泣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說再多對不起都不管用了,我不該相信蘇碧成,是我害死了箏箏,害死了你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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