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風雨欲來

  姚尚君知道,這一步他已經贏了。


  蘇立東不會拒絕他的邀請,即使他心裡還有一點猶豫和懷疑,但蘇碧成會將他的這一點疑慮給輕鬆消除。


  現在已經是初秋季節,院子里的法國梧桐在秋日的陽光里隨著秋風蕩漾,黃色的寬大葉子發出沙沙的響聲,空氣裡帶著乾燥的氣息,和著這樣的響聲,讓人莫名的想要安靜,卻又很輕易的就被其撩動著潛在的躁動。


  他不喜歡這樣的季節,雖然秋高氣爽,但卻不幹不脆,而且這季節正是方瑤好病發的季節,從知道她的病史之後,他便開始厭惡秋季。


  「蘇伯伯,我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他看著玄關處消失的人影問道,嘴角上揚,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蘇立東幾乎就是在這樣短的時間就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個館長還在他手上,只要姚尚君後悔,他還可以隨時請他回來協助審查。


  「審查已經結束,委屈賢侄了,賢侄現在就可以離開。」


  「如此,多謝了,小侄告辭。今日實在失禮,小侄當選個好日子上門拜訪。」他指指自己一身的懶散,恭敬的彎下身子,不卑不亢。


  姚尚君連衣服都沒有換,就轉身走出了別墅。


  像這麼長的時間被動的處在這個狹小的空間,感覺非常不好。


  才剛出了別墅的門,他的人已經停了車子等在門口。


  姚尚君沒有回姚府,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啟幸在接到他的電話后,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那些他暗中交待的也都一一辦妥,他們之間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只是一旁的尚瑾完全不明白。


  他們在計劃些什麼,又打算怎樣結束眼前一片混亂的局面?

  啟幸猶豫再三,還是將方瑤的境況告訴了姚尚君。


  方瑤在接受專業的治療過後,情緒已經很穩定,也不排斥和周遭的人進行溝通,乍看來似乎已經恢復到原先治療的階段。只是最近兩天忽而有些反覆,甚至出現抵抗治療的現象。醫生的心理疏導和催眠完全對她沒有任何作用,她似乎在潛意識裡抗拒這種治療。


  姚尚君聽著這話時,正在休息室換衣服,臉上的神色因為啟幸的話而變得凝重。


  「尚哥,先去看看小姐嗎?醫生說,這可能是因為尚哥突然沒有去看她造成的,如果尚哥去了,也許對小姐的恢復有好處。」


  啟幸這麼說,其實很猶豫,尚哥雖然面上沒有表示,但現在的狀況並不好。


  蘇立東的人正在盯著尚哥的一舉一動,那個使館館長,他們也還沒有掌控好。


  「不去了,等著這件事結束再去不遲。」姚尚君雖然無比憂心,卻也必須忍耐。


  「秦卓越那裡怎麼樣了?」他的身上已經換上Louis?Vuitton淡藍色白底條紋襯衣,手指穿過脖頸,熟練的系著領帶,這麼問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姚尚君現在很慶幸的一件事是,方瑤失去了正常的思維,只能留在康復中心。否則以她的Xing子,自己解釋起來必定會花費一番口舌,也未必讓她能夠相信。他和她都是有著愛情潔癖的人,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每一件事都會讓人瞠目結舌。


  讓所有人都相信,才是他的目的。


  ——要讓蘇立東完全放鬆警惕,相信他蘇姚兩家聯姻的可信Xing,必須斬斷和方瑤的一切聯繫。


  瑤瑤還有她的兩個孩子,都必須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啟幸點了點頭答道:「已經讓人將消息傳進秦邦,秦二公子應該已經得到消息,我們也已經做好準備,等著他隨時上門。」


  姚尚君並不懷疑親卓越會出現,這個男人對瑤瑤的愛,他雖然嫉妒,但卻十分有把握。更何況,帥帥和悠悠都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勢必不會坐視不理。


  黑暗勢力已經蠢蠢欲動,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窺探他熾君的位子。但是要成為熾君,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即使你這樣的能力和權力,但如果缺少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也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熾君的信物。


  這個信物十分神秘,並沒有多少人真正見過,此信物掌控著驚天的秘密,所以才能夠讓熾君坐牢他的位置,巋然不動。


  而現在這個東西,卻在方瑤身上,這一點除了姚尚君沒有人知道,因為是他親手交給她的。


  當天晚上,姚尚君睡在方瑤的房中。


  他們的新房已經裝修完畢,想著越來越近的婚期,姚尚君的臉上現出白天在人前所沒有的表情。


  他如此篤定,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他所預料的去進行,但還是會擔心,必須在方瑤恢復前完成這一切,一點點的意外都不能發生。


  這麼想著,他便再也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方瑤微笑著的燦爛的絕色容顏。


  他脫去睡衣,露出精裝的身軀,換上最普通的黑色夜行衣,那還是他在美國特訓時的衣服,已經許多年沒有穿過。在美國特訓的那些日子是他這一生最艱苦的歲月,就是那些歲月早就了今天的姚尚君。


  因為要避開蘇立東的監視,他沒有開車,而是幾個翻越跳出了姚府,甩開了蘇立東的眼線,順利出了別墅區,到了大路上才攔了車子直奔康復中心。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康復中心卻依舊燈火通明。


  這裡的病患如此特殊,想讓他們在正常的時間作息,幾乎是不可能的。


  為了防止病患逃走,他們所採取的措施也相當嚴密。但這些對於姚尚君來說還算不得什麼。


  不過幾個攀爬加上飛躍,他的身子就已經落在了方瑤的獨立院落中。


  腳步低下如有吸盤一般,即使是在這樣寂靜的深夜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旁人自然根本無從察覺。


  方瑤的房中一樣是燈火通明,姚尚君只是看了一眼便皺緊了眉頭——都已經這麼晚了,她怎麼還沒有休息?

  雖然是獨立院落,但方瑤的門窗也還是特殊處理過的,一樣鑲上了鐵筐,為了防止意外,也上了鎖。


  姚尚君從袖中掏出一根鐵絲,插入孔中,輕輕一挑,鎖芯發出咔噠一聲,小巧的鎖便應聲而開。


  推開窗子,他頎長的身子輕輕躍入房中。


  原本還擔心會嚇著方瑤,但房中卻是一片靜謐。


  撩開輕紗,踩上地毯,姚尚君看到大床上方瑤安靜的窩在被褥里,睡得很安詳。


  他鬆了一口氣,他的瑤瑤這麼乖,已經睡了。


  慢慢的走到他床邊,在她身旁坐下,柔軟的床墊受到重壓,立即陷進去一個凹痕。方瑤在睡夢中似乎感覺到了,秀眉皺了皺,翻了個身子,剛好面對著他。


  而後微翹著的嬌嫩紅唇不知道咕噥了什麼,嘟得愈發厲害了。


  她竟然比在家裡的時候胖了一些,下巴上有了一些肉,臉色也紅潤了。她在家時,夜裡總是咕咕噥噥的說夢話,但此時她的雙手抱在胸前,睡得如此安穩。


  看來這裡的治療的確是有用的。


  他修長的手指探向她柔嫩的臉頰,她極少化妝,肌膚一向白皙瓷實,此刻在燈光的照射下,細碎的小汗毛清晰可見,反覆小嬰兒般稚嫩可愛。


  他俯下身子,情不自禁的在她的紅唇上貼上自己的唇瓣——這觸感如此美好,美好的讓他幾乎失控。


  他的舌尖抵到她的貝齒,情難自控,恨不得立刻撬開它們,以便獲得更深處的芳澤。可是——他不能。


  怕驚醒了睡夢中他如此珍視的女孩,只能鬆開她,連已經加速的呼吸都必須努力控制。


  他不可以忘記現在他所要做的事,今天他已經見到她了!只要再等一等,等到他解決了混亂的場面他們便可以永遠廝守了。


  他笑自己,如此痴傻,明明就要到手的幸福,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重新替他蓋好被子,深深的凝望了他一眼,轉身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她的房中。


  方瑤卻在他離開后,掙開了眼。摸摸唇上的觸感,方才是夢嗎?那麼溫柔的吻著自己的男人,是幻覺嗎?


  姚尚君走了沒多久,一個同樣一身漆黑的身影竄入了心理康復中心方瑤的房中。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東帝汶一別之後至今再也未見的秦卓越。


  關於姚尚君的兩重身份現在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秦老爺子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忠,但秦卓越對此卻毫無興趣。


  以他和姚尚君接觸的方方面面而言,想要將這個人從高位上拉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姚尚君上任之初,因為清理道上元老,有多少人想要除之而後快?但又有誰成功了呢?那時年僅25歲的他還不是坐穩了原本就屬於他卻讓眾人覬覦的位置?


  除卻對權利毫無貪念之外,秦卓越從心底里不想讓他有事。


  在東帝汶,他欠了他人情,雖然姚尚君救他是因為瑤瑤,但他卻不能只將這份恩情記在瑤瑤一個人身上。


  姚尚君和他一樣都是有情有意、頂天立地的男人,出於這一點,他欣賞他。


  何況,他深知,如果姚尚君出事,最最難過的人就是瑤瑤。他這輩子再見不得她留一滴眼淚!

  可現在情況卻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榮標告訴他的時候他完全不相信——姚尚君將重新迎娶蘇立東議員的女兒!那不就是才與之離婚不久的蘇碧成?

  此婚訊尚未對外公布,所有媒體報紙均未報道。那麼榮標會得知,只能說明這是姚尚君想要讓他知道。


  他刻意將這個消息傳到他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明知道他一定會來找他拚命不是嗎?不對,以他對姚尚君的了解,這個男人城府很深,目的絕對不會那麼單純!


  而後,卓越很快想到另一個問題——瑤瑤怎麼辦?如果這個消息存在,無論是真是假,對瑤瑤無疑都是一種刺激。他從東帝汶離開的時候,瑤瑤還認不得人,說不出話,現在呢!是否在姚尚君的照顧下已經恢復了?


  應當是的吧,姚尚君那麼愛她,雖然此前曾傷害過她,但那個男子對她的愛連眼神都已經隱藏不了。


  然而,卓越調查過後的結論卻是,瑤瑤並不在姚府。她入住本市最高級的心理康復中心已經一個月!


  一個月?正是姚尚君被審查前不久的事!


  姚尚君竟然如此狠心!將瑤瑤放在那麼孤單寂寞的地方!那麼陌生的環境!周圍全都是些不認識的人!


  他在東帝汶親眼見過瑤瑤對陌生人的抗拒,心理的怒火騰然而起!不管姚尚君是為了什麼,他都不能理解他這麼做的原因!


  他必須馬上見到瑤瑤,他要知道她好不好,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哭叫?

  秦卓越曾發誓此生遠離方瑤,可還是來了這裡,離她這麼近的地方。


  眼前就是瑤瑤的病房,周圍的環境設施都是一流的,但在卓越看來,錢財對於姚尚君根本是最不起眼的東西,將瑤瑤放在這種地方,然後自己策劃著和蘇碧成的復婚?藉此來解決目前的危機?


  他一直以為姚尚君並不在乎,卻原來不是?


  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邁開腳步往裡走,只跨出一步,身子便被人從后擁住了。他的身子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這柔軟他是如此熟悉,還帶著她特有的體香。她身材嬌小,靠在他身上的時候,頭頂尚不能抵住他的下頜。


  「是你嗎?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瑤瑤為什麼會這麼問?

  卓越扳過方瑤的身子,俯下身子望著她。她的眼神如此純凈,看不出一絲哀傷或是不滿。卓越覺得不太對勁,與其說是清澈,倒不如說是乾淨的不含任何內容,就像失去所有思想的人!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心疼的無以復加。


  ——那麼好的瑤瑤,竟然變得如此空洞!


  「瑤瑤想去哪裡?這裡不好嗎?」他強壓著胸口泛上來的酸意,低低的問道。


  「不好,他們總是看著我,不像你那樣陪我玩,還有讓我吃好多葯,有的很苦。如果不吃,就不讓我去院子里玩。」她像個孩子一樣對他控訴那些人對她的不好。


  卓越隱約明白,這就是姚尚君必須將她送入這裡的理由。當初他也沒有想到,鄭麗娜的死會對她的心理造成如此重的創傷。


  他突然想要會會姚尚君,如果是為了瑤瑤。他會配合他,守住他熾君的位置還有他在K市無尚尊容的地位。


  「今天太晚了,等到天亮,我再來接你好不好?」卓越心中的疑團越來越重,只有見到姚尚君才能解開。


  方瑤不知道他是在哄她,快樂的點著頭答應了。卓越看著她爬上床睡著了,正準備離去。門把手上傳來金屬轉動的聲音。


  他伸出食指抵在薄唇上,方瑤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似乎覺得很有趣,咧著嘴無聲的笑了,大大的杏眼彎成月牙狀。


  在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卓越翻身滾入了床下。


  巡房的護士走了進來,方瑤閉上眼睛,心口突突直跳,因為緊張連臉色都微微發紅。


  護士並沒有走近她,只看到她閉著眼便轉身出了病房。腳步聲越來越弱,最後消失在長廊上。


  方瑤倏的跳下床,探著頭望里看,卓越卻從另一側翻了出來。


  「要走了嗎?」方瑤看著卓越,眼光中全是不舍。


  「乖,我答應你來接你,一定會來的。」卓越摸摸方瑤的頭,看著她的目光,腳步也變得似有千斤重。但他很清楚,瑤瑤等的並不是他。


  看著方瑤重新躺會床上,卓越才安心的離開了。黑色的身影融入這黑色的夜,朝著室內最高檔的別墅區奔去。


  秦卓越到達姚府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姚府並不同於康復中心。儘管他身手很是了得,但他相信他要闖進去應當不會很順利。


  但秦卓越錯了,姚尚君早知道他會來,特地部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他一路進入都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當他轉入玄關,跨過客廳,往二樓去時,姚府客廳的燈光「嘩」的一聲全亮了。秦卓越的手本能的迅速握在腰間的槍上,拔出槍套,成備戰狀態。


  長廊深處傳來穩健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秦二公子,久違了。」姚尚君的聲音冷漠中帶著疏離,雖然他一貫如此,可秦卓越還是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同。


  啟幸跟在他身後,默不做聲。


  他們是特意在這裡等著他的!


  秦卓越放下槍緊貼在腰部,放鬆了方才警戒的狀態。


  「故意引我來這裡,所謂何事?」他看著姚尚君,知他必定有話對自己話說。


  「二爺多慮,你我本沒有什麼交情,何來故意引你來這種說法?」姚尚君挑起劍眉,勾起唇角,眯著眼說話的樣子極為蔑視。秦卓越幾乎要以為和自己一起在東帝汶出生入死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沒有什麼交情?卓越淡淡一笑,疑惑卻並不在意。


  「二爺深夜造訪,莫不是為了你的妻兒而來?」


  秦卓越Xing子直率,姚尚君和前一陣子截然不同的態度攪得他一頭霧水,十分混亂,繞圈子他壓根不會。握著槍的手敲在牆上,隱忍著心中的不解和不滿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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