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兩個孕囊

  「你胡說什麼?」姚尚君身子僵直著瞪著眼前的方瑤,她說的那麼輕鬆,好像她現在口中用來交換的,並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任何一樣無關緊要的東西。


  「你沒有聽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今天我跟你走進這家醫院,馬上我就要走進這扇門,在我進去之後,我拿掉的不止是我的孩子,還有我……對你全部的愛!」方瑤眼神中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這光彩讓她連日來蒼白的小臉透出晶瑩的光澤,她就這樣直視著他逼視的眼神,毫無畏懼。


  姚尚君撫著前額,輕舔已然顫抖的薄唇,她說的只是氣話,他肯定她說的都是氣話!但即使這樣肯定,他還是成功的被她傷到,胸口似被人用力撕扯著,卻不肯輕易扯斷,讓他的傷口時時鈍痛著,如鬼魅般折磨著他,生生不息,如影隨形。


  方瑤笑著轉身走入了診室。


  姜箏還要拉住她,卻被杜朗一把攔住了。


  「姜小姐,尚君這是為她好,你冷靜點。」


  姜箏冷眼橫向他,這些人他們都是一夥的,全部都是姚尚君的人!她怎麼還會以為姚尚君會和瑤瑤修成正果,她甚至在瑤瑤踏上的這條不歸路上還親手推助了她一把!

  她怨恨的眼光並沒有讓杜朗鬆開手,他依舊牢牢的拉住姜箏,她的掙扎絲毫不起作用。


  啟幸轉過身,不敢面對姜箏。


  姚尚君卻安靜的走向長椅,嘆息著頹然坐下。


  高大的身影在陽光下投射處清晰的陰影,那輪廓那麼悲傷,寂寥的讓人忍不住嘆息。


  「醫生,可以讓我再看看我的孩子嗎?」


  方瑤走進診室,那位女醫生已經在準備換衣服。聽到她這麼說,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指向門邊上的檢查床說道:「你躺上去,我幫你看看。」


  方瑤感激的對她笑笑,躺上了檢查床。


  女醫生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對她說道:「把衣服往上拉,像上次那樣露出小腹。」


  女醫生脫去已經戴上的檢查手套,取出導電糊塗在方瑤的小腹上。


  方瑤感覺腹部一片冰涼,但這涼意如何都比不上她此刻心中的悲涼。


  「醫生,請問你怎麼稱呼?」


  「詩涼。」女醫生隨口答道,眼睛盯著超聲儀的屏幕,手上的探頭在方瑤小腹上透過導電糊移動著。


  「詩涼,真是好聽的名字。」方瑤感嘆著,她的手上迎來過多少生命?又扼殺過多少因為父母的過錯而不能來到的生命?


  「是不是覺得,我的名字跟我的人一樣,沒有人Xing?」詩涼眼睛依舊盯著屏幕,隨口笑說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方瑤惶惑的看向詩涼,詩涼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嚴肅。她剛想再解釋,詩涼卻轉過了頭對著她,神色猶豫,似是欲言又止。


  「怎麼了,詩醫生?」方瑤心想,難道孩子是孩子不好嗎?這些天,她一直哭,沒有休息好,吃的不多,又一直吐。


  不過她就是來打掉孩子的,即使孩子真的有什麼不好,也沒什麼關係了吧?

  詩涼將屏幕轉向方瑤,又拿了一個枕頭替她將頭部墊高。這才指向屏幕,對她說道:「方小姐,我說的太深你可能聽不懂,我這麼跟你說,這裡這個大約5厘米的陰影,叫做孕囊。它附著在你的子宮的宮底,呈橢圓形,非常清晰,已經能看見原始心管搏動。孩子很正常,它很好。」


  「噢,好像是,我看的很清楚,謝謝你。」方瑤順著詩涼的手指,看著肚子里的孩子,它那麼小,雖然她很不爭氣,可是它卻長得很好。


  她的眼裡湧上一股酸意,努力吸了吸鼻子,伸手撫摸著那片陰影。


  「可是,詩醫生,它邊上的這個和它一樣的又是什麼?」她的手指撫摸著孕囊,而在孕囊的一旁還靜靜的躺著另一個陰影。


  「它也是一個孕囊,一個孕囊就是一個孩子,而你有兩個孕囊。」詩涼平靜的陳述著事實。


  方瑤的觸著屏幕的手驟然僵住了。


  一個孕囊一個孩子,兩個孕囊就是……兩個孩子?!


  胸廓急速起伏起來,詩涼的話帶給她巨大的震驚,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的肚子里竟然有了他的兩個孩子!

  「方小姐,我先進去準備,你慢慢來。」詩涼將乾淨的紙巾遞給她,轉身進了裡間。那裡面正是人流手術室。


  方瑤擦拭著肚子上的導電糊,腦子裡嗡嗡直響。在進來的時候,她的確已經最好失去孩子的準備,但是如今,兩條生命!她怎麼捨得!


  緩步走近人流室,詩涼已經換好衣服帶上了帽子,看見她,順手一抬指向手術床,說道:「上去躺著吧。放心,我的手藝很好,你不會痛苦的,基本不會有感覺,所有的噩夢就都結束了。」


  方瑤點點頭躺上手術床,內心卻依舊劇烈跳動著。她該怎麼開口求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醫生?詩涼應當已經看慣了這樣的事,她會幫助她嗎?

  護士走近她要給她戴上麻醉面罩,方瑤一把抓住了,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她微張著紅唇,囁嚅著望著詩涼:「詩醫生,你幫幫我,幫幫我。」


  詩涼揮手屏退了護士,護士放下面罩去了外間。


  「你希望我怎麼幫你。」


  方瑤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留住我的孩子。」


  「可是,不是我,那個人還是會找其他人。你留得住嗎?」詩涼摘下口罩,再次脫去手套。


  「所以,我只能求你……」方瑤祈求的看著詩涼,她相信詩涼明白她的意思,事實上詩涼的確已經明白了。


  詩涼長嘆一口氣,這一次她扯下了頭上的帽子。


  「那就在這好好睡一覺吧……小姑娘,我這麼做還真是頭一次。」詩涼搖搖頭,走向水池洗了洗手,走到外間到了杯咖啡,而後又給方瑤到了杯熱水遞給她。


  「我這裡沒有你能喝的,喝杯熱水吧!」詩涼斜靠在牆上看著這個不過二十齣頭的女孩,看多了各種原因來墮胎的女孩。像她這個年紀,大部分自己也並不想對孩子負責。而她卻拼盡了全力,想要保住腹中的胎兒。


  方瑤道了謝接過水杯,暖意透過掌心讓她整個人都覺得暖烘烘的。熱水滑過她的喉嚨,滾下她的腹中。


  「給你開點葯,對你的孕吐會有幫助,不然你瞞不了多久。」詩涼放下杯子走到外間去開藥。


  方瑤低聲道了謝,看著詩涼轉身而去,她撫上小腹笑了:大寶小寶,阿姨真是個好人,是她第一眼看見了你們,媽媽才沒有犯錯誤。


  姚尚君掏出香煙,立即有護士上來指著禁煙提示牌阻止他,卻在看見他的容貌后紅了臉羞澀的離開。


  姜箏一直盯著診室的門,啟幸看著她怕她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為什麼沒告訴她?不是蘇碧成,全是為了她,為什麼沒告訴她?」杜朗走近姚尚君在他身邊坐下問道。


  「告訴她又能怎麼樣?讓她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嗎?在現在這種時候,對她說這麼殘忍的話?」姚尚君攤開手掌撫上臉頰,淚水自指縫間溢出。


  她現在在裡面怎麼樣了?害怕嗎?她那麼怕疼,受的了這種骨肉分離的痛嗎?

  他們的孩子,他還來不及說聲再見,就這樣離開了他們。


  診室的門被打開了,詩涼走了出來。


  姚尚君杜朗都站起來迎了上去。


  「她呢?」姚尚君焦急的詢問著,詩涼有些懷疑,這個男人當真不想要他的孩子嗎?

  「裡面。」詩涼的視線掃視了一圈,停在姜箏身上。


  「你是姜箏小姐?」


  「是的,我是。」姜箏答應著走上前。


  詩涼將手中的處方遞給姜箏囑咐道:「麻煩你去幫方小姐取些葯好嗎?」


  「箏箏我去。」啟幸伸手要去拿處方,卻被姜箏一把奪過。


  詩涼舒了一口氣,靠近姜箏低聲囑咐道:「拿來後來我辦公室,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手上的葯。」


  姜箏狐疑的看向詩涼,詩涼的臉上毫無惡意,只是別有深意的朝她點了點頭,她不知道為什麼就相信了她,鄭重的點點頭。


  姚尚君幾乎是衝進了人流室。


  方瑤靜靜的躺在手術床上,看到他來居然還衝著他笑了。


  他心疼的走近她,雙手舉著,不確定她還疼不疼,更不知道該不該碰她。


  「抱我。」她張開雙臂邀請著眼前的男人。


  姚尚君點著頭,彎下身子,她纖細的手臂勾住他的頸項,他的長臂攬住她的身子輕輕將她抱起。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薄唇因緊張和擔心而略顯乾燥。


  「我們回家。」


  方瑤貼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抬起頭在他的喉結處貼上她的嬌唇,男人身子一震,她卻笑了:尚君,也許有一天,不知道會是在哪一天,你會不愛我了,可是我卻依舊愛著你。就算我離開了你,我還是一樣愛你,你一次就給了我兩個驚喜,這一生,除了你我還能愛誰?感謝我們的孩子們,讓我從對你的怨恨中走出來,只記得我們相愛時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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