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就快要死了
從地牢回來,南慕辰先是徹底沐浴了一番,將粘在身上的浮灰洗掉,又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玄色長袍,開始站在書桌前練習書法。
陸琪站在南慕辰身旁,輕手輕腳的為南慕辰研墨。
剛沐浴完的南慕辰,一頭墨色的長發半乾的披在肩上,隨著他身體的動作,有幾縷調皮的垂在胸前。垂下眼瞼,一對纖長卷翹的濃密睫毛蒲扇似得,襯的那一對桃花眼愈發嫵媚。
白皙的手掌中垂直握著一支毛筆,使得手指的指節更顯修長。
陸琪一邊為南慕辰研墨,一雙眼睛總是忍不住向南慕辰臉上看去。
「有什麼話就說,總看著本王做什麼。」握著毛筆的手依舊不停,眼睛仍舊專註的盯著桌上鋪開的宣紙,他在寫的是一個「定」字。
陸琪研墨的手停住,又向南慕辰的臉上看了看,才難為情的道:「主子,您的嘴……是不是蘇姑娘?」
南慕辰表情驀地一僵,手抖了一下,定字收尾的一撇被他這一抖,筆鋒一偏帶出了道長長的墨跡。
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受傷的下唇,裂開的地方已經不再往外冒血了,觸碰到上面卻還是有些刺痛。
面色沒來由的一紅,意識到陸琪還在看自己,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道:「陸琪,你覺得蘇沐沐是個怎樣的人?」
陸琪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印象中,這還是他看到,主子第一次因為一個女人臉紅。
「蘇姑娘心細如塵,心腸又好,對於主子更是盡心儘力。您可能不知道,蘇姑娘每次替王爺熬藥都特別認真,又怕下人熬錯了葯,經常自己看火,一張小臉被柴火熏得漆黑也不在乎。」
「對了,蘇姑娘還會在主子晚上睡著的時候,偷偷的來為主子把脈。因為主子晚上喝的葯都加了茯神,有安神的作用,所以即使晚上蘇姑娘來看您,您也不知道,她又不許我們告訴您。」
「而且蘇姑娘對下人也好,就算下人有時候不小心熬錯了葯,也從不責怪她們。下人們都說,蘇姑娘是個難得的好人……」
「好了好了。」南慕辰唯恐他還會不跌不休的說下去,只能中途打斷,「本王不想聽你數她有多少優點,煩。」
嘴上雖是這麼說,但陸琪今日跟他說的這些,還是讓他吃驚不小。
「主子……」陸琪有些猶豫的道,「屬下不明白,您為什麼一定要將蘇姑娘關進地牢里。」
雖然他是南慕辰的近身侍衛,但一直以來,他都將蘇沐沐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今日也不是他故意要幫蘇沐沐說好話,他說的這一切,都是蘇沐沐確確實實為南慕辰做的。
在他看來,只要是為了南慕辰好的,他都絕無二話!
南慕辰當然知道陸琪對自己的忠心,所以他並沒有怪罪陸琪,但是這也不代表,他會輕易放過蘇沐沐。
「任何查不清底細的人,對本王來說,都是不能被信任的。」南慕辰眼瞼低垂,看著宣紙上那個走形的「定」字,「陸琪,你先下去吧,本王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夜色愈發深沉,只有龍辰閣的那一點燈光,兀自亮到了很晚。
蘇沐沐已經四天沒有看見南慕辰了,自從上次南慕辰走了之後,果然再沒有任何人給她送過吃的。
獨自在陰冷潮濕的地牢中呆了四天,唯一能夠和她作伴的只有偶爾會出來覓食的老鼠。蘇沐沐現在總算知道,那些蹲監獄囚犯的心情了。
因為比起身體上的摧殘,心靈上的寂寞和空虛,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一個在黑夜中迷失方向的孤客,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絲光亮。像是給心裡都罩上了一層無法突破的陰影,禁錮住心底深處的靈魂,無法逃脫,只有無窮的迷茫和恐慌。
若不是曾經為了學醫,她將自己在太平間關了好幾天,她現在可能真的會瘋掉。
身上的鮮艷衣裙,經過四天的摧殘,已經髒亂的不成樣子。原本一頭瀑布似的長發,如今更像是個鳥窩頂在頭上。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只能虛弱的靠在草席上,眼前的影像一片模糊,成了一塊塊斑斕的色塊,找不到焦距。
但她不敢閉眼,因為她怕一閉眼,自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王妃王妃,王妃您看得到我么?我是流霜。」
流霜……費力地偏過頭,能看到一個人模糊的影子。蘇沐沐努力的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個影子究竟是誰,但任憑她怎麼努力,還是看不清楚。
一小塊白色的物體湊到了她的唇邊,還是溫熱的,散發著饅頭的香味。蘇沐沐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張口也等不急嚼碎,就吞了下去。
饅頭蒸的很軟,所以讓她感覺沒有普通的饅頭那麼干。剛吞下去一塊,又有一塊湊到了自己的嘴邊。
連吃了好幾口,才感覺自己像是活過來了,眼前也逐漸有了焦距。
側著頭,能看到流霜跪在牢門外,手上捏著的正是剛剛餵給自己的白饅頭。
「太好了,王妃你總算能看清東西了!」流霜對著蘇沐沐粲然一笑,清亮的眸中虛含著一層水霧,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
「流霜,謝謝你……」蘇沐沐虛弱的對她笑了笑,說話的聲音,粗嘎的像從石子上碾過一樣,「要不是你,我覺得自己差不多就要死了。」
流霜用袖子擦了擦眼眶中的眼淚,嗔怪道:「王妃您別瞎說,您人這麼好,菩薩一定會保佑您長命百歲的!」
說著又從饅頭上掰了一小塊下來,伸到蘇沐沐嘴邊,還不忘抱怨道:「王爺也真是狠心,竟然四天都不給您飯吃。要不是我今天路過伙房湊巧聽見了,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了!」
蘇沐沐沒有回答流霜的話,張口吞下了流霜遞過來的饅頭。因為咽的太急,一個不小心,竟然嗆到了氣管里,牽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蘇沐沐感覺一口氣提不上來,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來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登時淚光四濺,嚇得流霜趕緊伸長了手臂,輕拍她的後背為她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