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春水碧於天, 畫船聽雨眠*。


  澄淨碧湖終於散了浮嵐, 卻淅淅瀝瀝下起微雨來。


  靜如水晶剖麵的湖水被雨絲激起密集細小的漣漪, 薄霧氤氳間,水天之間的界限似乎更模糊了, 不管何處都是一致的煙青。


  一艘畫舫,便是這溟濛天地間唯一的異色。


  雨絲輕柔地叩著畫舫珠簾,卻被無形屏障遮擋在外,未能將內中事物濺上一絲濕意。紛飛薄紗間, 一襲婀娜黑裙正懶懶倚著美人榻。


  秋水剪眸透過香爐氤氳香氣望向畫舫之外,卻凝著些微愁緒,直將這滿湖煙雨都染上了清淺淒迷。


  她單手扶著軒窗邊緣,似乎在計算時間,水蔥般的食指緩慢有序地輕叩著窗欞, 一聲一聲, 似乎敲進了人心底。


  驀地,女子食指抬起,卻未再落下。


  含著柔波的眸子一轉,卻是望向了不遠處的水麵——一道旋渦,正在由小到大, 緩緩成型。


  即便隔了珠簾紗幔, 湖麵之上的動靜卻依然逃不過她的雙眼。可她卻一點都不驚訝,隻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單手托腮, 望著旋渦低喃一聲:“終於來了。”


  卻見煙青湖水之間, 一抹朱紅驟然從湖底翻起,仿若一朵還未出水便盛放的紅蓮。


  不過眨眼之間,旋渦繼續瘋漲,中心卻開始下陷,一隻纖長白皙的手陡然穿透水幕,破水而出!


  骨節分明的皓腕之上纏繞著極為顯眼的紅絲繩,一枚金鈴在出水的瞬間脆響一聲,翻卷滾動的旋渦立時靜止,隨即向兩側雙分而開。


  一道紅衣身影,便好似出水驚鴻般躍起,隨即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船頭。


  腳尖與畫舫相觸之時,竟沒引起一絲晃動。


  來人甫一站穩,便隨手將濕透的鬢發向後一捋,淩厲俊美的臉頰立時暴露於煙雨之中。盡管麵色有些蒼白,眸中飛揚神光卻仍舊將周遭天地襯得又暗了三分,隻剩下這一抹紅衣,似乎吸引了所有光華。


  “居然沒死。”見他雖氣息紊亂了些卻沒受重傷,女子線條溫柔的臉上立時興致缺缺。


  她手指一動,廣袖微揚,被前者強行定住的旋渦便陡然一散,再度化作溫和碧水,四散而開:“趕緊收拾收拾,別髒了我的船。”


  盛彌煙說得毫不客氣,他卻一挑眉,嘴角咧開一個戲謔的弧度:“怎麽這樣說?本尊還以為你想我想得不行呢。”


  盛彌煙眼波一轉,笑容溫雅:“再胡扯就滾蛋。”


  “嗤。”


  謝長留百無聊賴地打了個響指,一股熱風驟然平地卷起,兀自滴著水的紅衣與黑發立時被熾熱靈風烘幹,隨即柔柔垂落。


  他一身幹爽地撩開珠簾,頗為自然地坐到了女子對麵:“真無聊,還是我家心肝好玩。”


  盛彌煙伸手執起案上酒杯,紅唇卻微微開啟:“怎麽,救出來了?”


  眼前似是再度劃過一道流光,謝長留拈起胸前垂落的一縷發絲,在修長指尖繞了又繞,卻滿麵無謂道:“心肝聰明得很,哪裏需要本尊來救?”


  “哦——”盛彌煙輕抿一口酒,眸中卻勾起一絲謔意,“原是沒救到,還給人跑了。”


  謝長留眉梢一挑,正要開口反駁,她卻轉了轉酒杯,又道:“你可別忘了,請我助你從風不憫手下脫身,可是有條件的。”


  風回峰雲海繚繞,極夜宮水天一色,皆是水元素極為密集之地,也就隻有盛彌煙這樣修為高深的水靈根能借助這些水元素將人遠程傳送了。


  這一點他能想到,風不憫清醒後自然也能想到。


  心知自己確實承了對方不小的情,謝長留也不矯情,鬆開被自己纏來纏去的長發,隨即身子一歪,靠上了畫舫另一側的窗欞:“本尊何時食言過?不就是恢複記憶的陣法麽,給你找來便是。”


  與此同時,無為宗。


  剔透樹葉重新鑽回君無心領口的一瞬,後者便身形一動,抱著沈知寒穿過護宗結界,徑直向著坐忘峰飛去。


  懷中人情況特殊,若要換血,借助坐忘峰後山那泓靈泉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說是換血,其實並不是將二人體內血液互換,而是以君無心體內仙血作為藥材,輔以天地靈氣,將沈知寒一部分血液替換而出,從而賦予其新的生命力。


  仙軀精血,加上溫泉靈氣,便是治愈沈知寒最直接的靈藥。


  君無心小心翼翼地將懷中之人安置在鬆軟的草地之上,正要起身,後方天際便傳來一聲悠遠的鶴鳴。


  作為護宗結界管理者,白河幾乎是全宗最先知曉掌教回來的,約有二人高的仙鶴從天而降,化作一名白衣銀冠的俊秀少年。


  “仙尊。”


  白河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隨即抬眸,目光卻在觸及他身後氣息微弱的沈知寒時一凝,擔憂道:“大師兄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君無心起身,眸中好似噙著和風清月,“白河,有幾件事要你去辦——”


  “第一,封鎖護宗結界,不準任何人出入,”他頓了頓,“第二,守在坐忘峰外,我出來前,不許任何人探視。”


  白河低頭,恭敬道:“是。”


  君無心笑意柔和:“記得看好阿念,讓她別亂跑。”


  少年聞言一噎,卻是默了默,艱難道:“仙尊,清暄仙子她……”


  前者麵上笑意更盛了些:“又跑了?”


  白河點點頭,誠實道:“昨日晚間,將韓意送到清淨峰便出去了。”


  “罷了,且隨她去,”君無心揉了揉額角,隨即擺擺手,“你先去吧。”


  “是。”白河再度行禮,隨即身形一變,再度化作本體翱翔而去。


  見白鶴已然飛出坐忘峰範圍,君無心略一沉吟,隨即雙手張開。


  瑩白靈力源源不斷從他體內湧出,隨即化作數百道劍印,隨即流星般向著四麵八方飛去,迅速勾連交織成一座龐大結界,立時將整座坐忘峰包裹了起來。


  晶瑩樹葉再度從他領口飛出,正要出聲,尾部葉柄卻被君無心毫無征兆地伸手捏住,隨即無情地向下一扯。


  “小輩!你又要做什麽——”


  稚嫩的童聲未落,卻見君無心竟信手抓起一枚茶杯,毫無遲疑地向下一壓,便將前者扣在了地麵之上:“前輩,非禮勿視,您不會不懂吧?”


  樹葉:“???”


  君無心笑得人畜無害,手上動作卻行雲流水,隻輕輕一點,便將一道劍印按在茶盞之上,後者頓時如同被黏住似的,任憑樹葉如何掙紮也再不能移動分毫。


  “君無心你太過分了!”樹葉抗議的聲音因杯子的緣故悶悶的,卻絲毫不影響它傳達自己的怒意,“欺負老人家沒完了是不是?你這樣會被揍的你知道嗎?!”


  “唔——”君無心搖搖頭,輕笑一聲,“前輩,話可不能這樣講。”


  他鬆了按著杯子的手,誠懇道:“您應該知道的,真沒人打得過我。不然您又怎會找上我呢?”


  樹葉:“……”


  行吧,是它的鍋。


  樹葉格外哀怨地默念了三遍“我找的”自我催眠,隨即開始挺屍裝死。


  見對方終於沒了聲音,君無心這才起身,將一旁仍在深度昏迷之中的沈知寒扶起,並讓他靠立在自己身上。


  一道劍氣發出,道子腰帶應聲而落。層層內衫失了束縛,紛紛花瓣綻放似的散落而開,露出了一線花蕊般白皙精瘦的胸腹。


  君無心下意識別開視線,骨節分明的手指卻蜷了蜷,隨後緩慢地捏起了他的衣領。


  溫泉氤氳的熱氣似乎能將人的心也蒸亂,他咬了咬牙,終於將沈知寒的衣衫剝下。


  水汽沾到皮膚之上,反而容易讓人覺得發冷。


  沈知寒身體虛弱,最後一層裏衣被脫掉時竟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白玉般的皮膚上瞬間起了一層小疙瘩。


  君無心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不住顫抖的沈知寒擁入了懷中,靈力源源不斷將對方包裹起來。


  冰涼的皮膚終於回溫,君無心卻仍舊保持著將人環抱住的姿勢,雙手卻緩緩下移,解開了沈知寒腰際繁複層疊的長裙。


  裙擺層雲漫卷般墜落鋪陳於地,君無心則在見到道子身上的中褲時幾不可聞的鬆了口氣。


  他單手攬著對方的細腰,另一隻手則解開了身上鶴氅的係帶。


  滿是金繡的大氅從他肩頭滑落,露出被玄金腰帶束得格外挺拔的腰身。君無心雙手交叉,將手上冰絲手套卸下,隨後一躬身抄起沈知寒膝彎,再度將人打橫抱起。


  溫泉邊緣有白玉所製的台階,君無心抱著人小心翼翼地走入水中,神情終於浮現一絲恍惚。


  這位大弟子雖不是三位弟子中劍術最精湛的,卻是他最疼愛的弟子。


  從他知道自己所居住的坐忘峰後有一泓靈泉後,便酷愛以各種理由拉著他一起泡溫泉,君無心雖不能理解,久而久之卻也習慣了。


  而他上次進入這溫泉之中,卻是沈知寒渡金丹劫的前一夜,距今已有百年之久。


  君無心搖搖頭,再度讓沈知寒靠立在自己肩頭,隨後抬起了左手。


  沒了冰絲手套的遮蓋,重重廣袖隨著他的動作滑落數寸,露出一截素淨的手腕來。


  仿若霜雪所凝的皮膚之下,淺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君無心眼神一厲,一道血痕便憑空現於其上,殷紅液體瞬間溢出,順著手臂滑了下去。


  “滴答。”


  鮮血滴入泉水的聲音在空曠後山響起,清脆仿若箜篌撥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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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韋莊《菩薩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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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好趕上30章,就掉落100個紅包吧_(:з」∠)_

  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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