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

  沈知寒記得,男主慕逸塵六個化體中,唯有風不憫一人繼承了他的特殊體質和瞳色。


  與在經緯學宮初遇的一身黑衣不同,風不憫換了一身簡便白衣,靜靜坐在一張竹椅之上。


  他靜靜注視著沈知寒,周身氣質在極為幹淨的顏色襯托下顯得冰冷沉靜,上半張臉卻仍被鬢發與玄黑麵具遮得嚴絲合縫,隻露出線條瘦削涼薄的下巴和雙唇來。


  沈知寒不由心生歎惋。


  那雙鎏金瞳仁本該是世間最為澄明清正的殊色,可在風不憫的身上,卻充斥著淡漠,黑暗與冰涼的殺意,一如傳說中神秘詭譎的墮神天淵。


  被這樣一雙眸子盯著,沈知寒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


  還是風不憫先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薄唇微啟,雖是疑問,可聲線仍是毫無波瀾:“還疼不疼?”


  沈知寒一怔,完全沒想到風不憫第一句話竟是問他傷勢,對方又道:“謝長留……想挖你的心。”


  先前謝長留那一掌,實際上是想直接將他的心剖出來的,卻在半途被風不憫與方棄羽同時出手截下,這才傷了他的心脈。


  沈知寒下意識撫上仍舊疼痛不已的心口,苦笑一聲:“……我知道。”


  “疼不疼?”


  風不憫又問了一遍,似乎對這個問題極為執著,沈知寒有些莫名,卻還是搖了搖頭,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來:“不疼。”


  ——才怪!!!

  心脈受傷,他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風不憫將自己擊暈帶走的目的不明,沈知寒不敢有任何的鬆懈。


  這位魔域主,可是從墮神天淵那種地方爬出來的。換句話說,就像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鬼。


  沈知寒除了寥寥幾句人設,對他具體性格與癖好一概不明,誰知道這個男主化身會不會和謝長留一樣,是枚不定時炸|彈?

  不久前才險些被“炸”死的沈某人歎了口氣。


  風不憫能從謝長留與方棄羽手下將自己帶走,修為定是極為高深,怕是隻有師尊才能匹敵。若是按照先前謝長留那套劇本再來一次,以他之力怎麽可能攔得住?

  他歎息的聲音微乎其微,可在這過分安靜的黑暗之中,連燈芯燃燒的劈啪聲都能令人聽得一清二楚,遑論是這一聲輕歎?

  因此風不憫立即起了身,單手抓起燭台走向榻邊,薄涼的嘴角下壓:“不疼為何歎氣?”


  前者嘴唇動了動,剛要說話,對方卻一揚手,一縷玄光瞬間從他手中飛出,沒入了沈知寒的胸口。


  幾乎是頃刻之間,胸口疼痛霎時如潮水退去般消失無蹤。


  沈知寒有些不可思議地按上胸口,卻發現這並不是他的錯覺。


  這不對啊,魔氣向來以破壞殺戮為主,怎麽可能擁有如此立竿見影的治愈之效???

  “這……這是怎麽回事?”他錯愕抬頭,對上了風不憫居高臨下注視著自己的黃金瞳,“域主是如何做到的?”


  風不憫唇角再度向下壓了一分,冷冷道:“風不憫。”


  “啊?”沈知寒一時沒反應過來。


  前者再度開口:“不要叫我域主,我有名字,我叫風不憫。”


  明明他的聲線還是一般淡漠,可沈知寒卻總有種從中聽出了些不滿的錯覺。


  心道還是不要在人家的地盤將人激怒了,他點點頭,從善如流道:“好,風兄。”


  風不憫剛放鬆的嘴角又壓下去了:“不憫!”


  沈知寒額角青筋又開始跳了,基於前者之前的反應和多年與陸止瀾相處的經驗瞬間領悟到了對方的意思,忙改了口:“好好好,不憫……兄。”


  前者這才將手中燭台放在榻邊小案上,低聲道:“此乃同命契。”


  見沈知寒仍是有些疑惑,風不憫又補充道:“我替你受傷痛,你不得離開我百丈之外。”


  沈知寒:“……”


  如果他理解的沒錯,這是強行綁定了的意思吧???


  “這……”他有些為難道,“清昀與不憫……兄,才初次見麵,怎好讓你來為我承受傷勢?不如勞煩你放在下回無為宗,師尊自有辦法為我……”


  “不行。”


  風不憫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風回峰很好,你不能走。”


  沈知寒:“……”


  魔域這個地方有什麽玄奇?怎麽但凡在這的是男主化體都是蛇精病???


  他立刻不猶豫了,隻想速速離開,凝聚靈力便想給師尊傳信,卻驟然發現自己經脈之中竟空空如也。


  這不對啊,他蘇醒之時明明還能感受到靈力在經脈中流動,此刻怎麽瞬間全都不見了?!


  沈知寒蹙眉,下意識對上對方冰冷金眸:“域主大人這是何意?為何要封清昀靈力?”


  見他麵色不太好,風不憫卻隔著重重廣袖抓住了他的手臂:“同命咒會與你靈力相斥,不得已封之。”


  “有我保護,你不需要一絲靈力,”對方頓了頓,聲音中似乎有些低落,“你說過的,喜歡這裏的景色。”


  ……我說過嗎???

  沈知寒有些開始懷疑人生了。


  見他這般反應,風不憫又好似不大高興了,直接伸手一攏,立即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我帶你去看。”


  沈知寒:“???”


  對方行動總是出人意料,沈知寒還未來得及出聲阻止,眼前就是一花,緊接著便被一陣狂風吹得沒了話。


  借著月光,他看出二人是從一座雙層竹樓中出來的。


  這竹樓所處海拔極高,沈知寒一轉頭,便在與其相對的另一側望見了渺然雲海,顯然此處竟是一座不低於無為四峰的高崖。


  “不憫兄,”沈知寒被他抱得渾身不自在,隻好單手掩唇,迎著狂風勉力道,“在下可以自行行走,請問你可以將我放下來嗎?”


  風不憫立即點點頭,將人放了下來,卻還是一手攬著沈知寒的腰,不肯鬆手。


  前者隻好放棄讓他再次放開自己的想法,向著前方雲海望去。


  許是因這崖頂狂風之故,茫茫雲海變得浪潮澎湃,比起無為宗的雲少了些平靜安和,卻平添了許多莫測變化在其中,瞧來別有一番情致。


  風不憫見他神情,空閑的手卻在此時向前輕輕一揮。


  似是受了他力量的感召,滾滾雲海仿若被人從中一劍劈開似的,霎時從二人腳下向兩側分開。


  被夜晚籠罩的大地與雲海之間的色差實在太過明顯,沈知寒目光自然而然順著雲層中間的縫隙向下望去,卻在看清下方景致之時怔在了原地。


  登高則望遠,站在二人的位置向下看,幾乎可覽萬裏風光。


  都說月至明則星稀,可當皎月清輝遍灑腳下大地之時,沈知寒卻覺得自己仿佛見到了無盡的星海。


  溫暖燈火遍布萬裏,好似有人拿著盛滿星光的拂塵淩空抖了三抖,這些星子便參差不齊地灑落,光是遠望,便令人忍不住對這些溫暖燈火心生向往。


  天高無盡月,雲下萬裏燈。


  風不憫專注地看著沈知寒的側臉,似乎眸中冰冷都消退三分,染上了些“人”的意味。


  而沈知寒線條清豔精致的桃花眸中卻倒映出腳下的萬家燈火,較平日裏顯得更為溫柔平和。


  沈知寒想,若以前真的來過這個地方,那他確然會非常非常喜歡這裏。


  ——這萬丈高峰之下,竟是十丈軟紅,煙火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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