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敢不敢？
好容易等秦願望解完題，顧子杭立馬將保溫桶遞過去，“秦願，餓了吧？快吃飯。”
秦願接過保溫桶，卻是看向對麵收拾東西的江書意。
想到他在這輔導自己兩個小時，心裏怪過意不去的，便問他，“江書意，你要吃點嗎？”
江書意點頭，“好。”
“我去拿碗。”秦願已經起身，端著保溫桶進了後麵的茶水間。
等她將晚飯分成兩小碗出來，燈光下，卻隻有江書意獨自坐在那。
“顧子杭呢？”秦願坐下來，問。
江書意隨口回答：“說是有事先走了。”
“哦。”秦願也沒懷疑其他，坐下來，和江書意一塊吃晚飯。
……
離開墨香書店，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秦願鎖好門，轉身就見江書意站在堤岸邊的柳樹下等著她。
少年的側影映入夜色中，看著挺溫柔的一個人。
秦願走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古鎮最大的特色就是古色古香的建築物，這條街和對麵的那條街，是目前小鎮上保存的最好的，也是整座小鎮未被開發，最安靜的一塊。
一到晚上，河岸兩邊的店鋪燈火點點，小河裏偶有小船劃過，激蕩的湖水裏也倒映出這萬家燈火。
江書意吸了口新鮮空氣，語氣難掩感慨之意，“我從來不知道，這裏夜景這麽好看。”
秦願看他一眼，“學霸的眼裏哪有風景？不都是成堆的練習冊和輔導資料麽？哦，還有成堆的試卷和習題。”
“……”江書意回頭看她。
秦願迎上他的目光，“對你來說，知識的海洋遠比這些更好看吧？”
“秦願。”
“嗯？”
“對不起。”
秦願揚眉，“說對不起做什麽？”
“我以前對你偏見挺大的。”提起這個，江書意還蠻愧疚，“你說的沒錯，我之前隻知道學習，卻因此忽略了很多至善至美的東西。”
“可人生不該隻是如此，在你的身上，我看見了很多沒見過的東西。”大概是這融融夜色，更容易叫人生出感慨，江書意眺望著夜色，久封的心思仿佛一下子被打開了，變得無比敞亮。
他笑了笑，道：“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
秦願：“我有什麽好羨慕的？”
“你活得挺自在，也挺通透的。”江書意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就在外務工。後來，他做生意了，回來的時間就少了。再後來，生意越做越大，有時候過年都回不來。就我跟媽媽兩個人在家過年。”
“每次過年，大家都買煙花，在外麵跑。但我不去。”
“我媽說，隻有我好好學習，成為最好的最優秀的，以後才不會像我爸似的，沒時間回家陪家人。”
“從小到大，我都很優秀。在來一中讀書之前，我也是班裏的尖子生。”
“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考到盛京。”
秦願靜靜地聽著他說，當說到這個的時候，秦願的眸光閃了閃，“你想考京大？”
“嗯。”江書意點頭，“因為我爸在那。我想，隻有我考上那了，才能帶著我媽過去找他，我們一家才能在盛京定居，以後都不用再分開了。”
秦願喃喃，“挺好的。”
微風拂過，水麵的燈火被波浪打碎，開始扭曲。
江書意忽然回頭問她：“你呢？”
秦願轉頭，“什麽？”
“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秦願被問的一怔。
這明明是個很簡單的問題。
她卻一時間給不出回答。
理想……
秦願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理想。
小時候最大的理想是，父母回到她的身邊，自己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在幸福的家庭裏長大。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父母都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有了自己全新的生活。
對於她來說，他們是她的理想。
可對他們來說，秦願隻是個不願意被想起的存在。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她想，父母寧願從來沒有她……
“我沒理想。”秦願望著波光激蕩的水麵，心像是跟著那點點的光，被一點點的撕扯扭曲。
江書意看著她，“沒想過考哪裏嗎？”
秦願搖頭，“沒想過。”
“……”
秦願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子。
一揚手，石子從她手中脫落，落向湖麵。
咚！
在某一處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後，便沉進了湖底。
秦願扯了扯嘴角，拿上放在旁邊的書袋，“回去了。”
說著，先抬腳前行。
她的步子很隨意，不急不慢的，往前走著。
江書意看著她的身影，一瞬間，周圍的燈火都黯然失色。
仿佛在他的眼裏，隻剩下那個孤單的，落寞的身影。
仿佛這喧鬧的世界，和她的，永遠無法融為一體。
“秦願。”江書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嗯？”秦願停下腳步回頭，這才發現，江書意還一直站在原地，沒動過。
此刻，她和他之間，隔著挺長一段距離。
夜色有些模糊了少年的容顏，秦願似乎看見他眼底浮動的暗光，年少的她卻不知道那是什麽。
而直到多年以後，秦願方才明白。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或許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她與江書意之間那顆小小的種子，就已經被埋下了……
而此時的秦願，隻是奇怪的看著江書意。
不知道他接下來是要說什麽。
“秦願。”他又喊了一聲。
這次的聲音，要比剛才的大很多。
秦願揚起眉峰，回了句：“我沒聾，聽得見。”
“秦願。一起考京大吧！”
少年的聲音清晰的傳進耳中，每一個字，她都能清楚的聽到。
秦願沉寂的心忽然被什麽撥了一下，絲絲暖甜從心坎裏溢出來。
她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的攥緊了書袋的帶子，甚至忘記了要回應些什麽。
空氣中浮動著不知名的花香，心間像是被什麽撓了下，絲絲麻麻的癢。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就是很美好。
美好到，秦願開始想：似乎定一個理想也很不錯，似乎……京大也很不錯。
江書意走向她，一直站到她麵前，眉眼間爬滿笑意，“怎麽樣？敢不敢？”
秦願挑眉，“有什麽不敢的？”
“那就說好了，一起考京大吧。”少年看著她，笑聲從胸腔裏發出來，愉悅且很有感染力。
秦願看著他，不自覺的跟著揚了揚嘴角，“好啊。”
——
秦願失眠了。
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江書意晚上說的那句話。
秦願，一起考京大吧？
秦願捂著被子翻來翻去，一不小心笑出聲。
然後她摸到自己的嘴角，僵住：等等！她為什麽像個白癡一樣，笑的這麽開心？
考京大有這麽值得高興嗎？
秦願抿抿唇，道：“京大而已，我一定能考上的！”
一想到這，秦願就有點熱血沸騰的。
精神一興奮，反而是睡不著了。
覺得在床上幹躺著也是浪費時間，在床上滾了幾下幹脆起了身，用頭繩隨便綁了個馬尾，拉開燈，坐在書桌前看書。
忽然靈機一動，站起身，透過玻璃窗去看江書意家。
果然看見他臥室裏的燈也亮著。
秦願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小時鍾，時針指著十二。
都這個點了，他也還沒睡？
……
江書意握著筆，目光卻一直看著秦願臥室的窗戶。
想到什麽，他彎唇笑了笑。
“書意。”童湘推門進來，將一碟點心放在他的桌邊，“這是你爸爸從盛京寄過來的點心，你吃點再寫。”
江書意收回目光，“謝謝媽。”
童湘注意到他揚起的眉眼，不由問：“今天心情挺不錯的樣子，是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嗯。”江書意拿起一塊糕點，腦子裏浮現秦願的樣子，笑了笑道：“今天又把理想拿出來重溫了一把。”
“是考京大的理想嗎？”
“嗯。”江書意放下筆，拉過母親的手。
童湘常年在紡織廠上班，一雙手上磨出了薄薄的繭子。
江書意摸著那繭子，心裏不是滋味，“媽，您放心，我將來一定會以最好的成績考進京大。等去了盛京，你和爸爸就不用再常年分開了。”
童湘被兒子一番話說的很是感動，眼眶都濕了。
她很是欣慰的握緊了兒子的手，道：“書意，你是媽媽最大的驕傲。”
“嗯。”江書意點點頭，目光中全是對未來的希冀和期盼。
“那我不打攪你學習了，你吃點點心，早點寫完作業休息。”童湘說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才轉身走出了他的臥室。
江書意吃了兩塊點心，又端起碟子，拉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
當～
玻璃窗被什麽敲中，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秦願抬頭推開玻璃窗，就看見江書意站在外邊。
秦願托腮看著他，“幹嘛？”
江書意把碟子遞過來，裏麵裝著幾塊淡黃的糕點。
“我爸從盛京寄回來的。”江書意解釋說，“你嚐嚐。”
秦願掃了眼，“什麽餡兒的？”
“芝麻餡，還有豆沙餡的。都是甜的。”江書意說。
秦願這才笑了，伸手撚起一塊，咬了一口。
“是什麽餡兒？”江書意問。
“嗯？”秦願把點心拿下來，“豆沙的。”
“好吃嗎？”
“還行。”秦願說著，又吃了兩口。
很快，一塊點心全進了她肚子。
江書意說：“再拿兩塊。”
秦願搖頭，“夠了。”
盡管秦願說夠了，可江書意還是拿出了兩塊，放在她的窗台上。
秦願看著他做這些，忽然覺得剛才那塊豆沙餡兒的點心，甜的有點粘牙。
“十二點了。”江書意放完點心，看向秦願，“我給你布置的作業還沒做完？”
“沒。”秦願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其實他布置的，她早就做完了。
隻不過，總不能告訴他，她現在坐在這裏學習，是因為睡不著？是因為想到約定好了的一起考京大？
那怎麽能？
江書意知道，肯定會笑話她。
江書意還以為她困了，便道：“明天做也一樣。”
同時又在心裏暗暗的對自己說：明天得少給她布置點作業……
……
次日清晨。
秦願是被外婆叫醒的。
“小願？小願？”
秦願一睜眼，就看見外婆站在她的床邊，彎著腰溫柔的叫她。
秦願醒了，撐著胳膊坐起來，揉揉眼，“怎麽了外婆？”
“子杭在門口等你，說是有話要跟你所。”外婆說著，又一臉研究的看著秦願，“小願，你做什麽夢了？”
“啊？”秦願坐在床邊，兩隻腳塞進拖鞋裏，疑惑的抬頭看向外婆。
外婆解釋道：“剛才你一直在笑。”
說著，外婆又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小願，好久沒笑的這麽開心了。”
秦願：“……”
被外婆這麽一提醒，她稍微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夢。
她似乎……夢見高考了。
還夢見了江書意……
秦願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她真的……有笑的很開心麽？
秦願趿著拖鞋走出屋子，一眼就看見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的顧子杭。
今天的顧子杭……有點奇怪。
渾身上下都奇怪。
裏裏外外都奇怪。
他穿著一中的校服，衣服穿的板板正正，書包也背的規規矩矩的，就連站在那都是筆直的，和平時的吊兒郎當完全不同。
“顧子杭，你沒事吧？”秦願走過去，問。
顧子杭看著她，“秦願，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說著，先走出了院子。
秦願疑惑，跟出去，“什麽話啊？”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顧子杭才停了下來。
“秦願，你跟江書意好了。”顧子杭問的很直接。
似乎也沒有給秦願反駁的餘地，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我都看到了。”
秦願：“你看到什麽了？”
“昨晚十二點。”顧子杭點到為止，但表情卻是無比的嚴肅認真，“秦願，你和江書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跟他走的越近，就越會被傷害。”
“嗤，顧子杭，大早上的你腦子被門擠了？”
說的話都是秦願聽不懂的。
顧子杭皺眉，“秦願，我沒在開玩笑！”
“嗬嗬。”
“秦願！”顧子杭被她的態度氣到了，聲音都加重了許多，“你能不能認真點？”
秦願：“…………你怎麽了？受刺激了？”
顧子杭和她一樣，平時都吊兒郎當的。
忽然這麽正經嚴肅起來，確實是怪嚇人的。
秦願就解釋了一句，“你想多了，我跟江書意清清白白的……”
“秦願，這話你自己聽著信麽？”顧子杭打斷她說。
秦願：“……”
“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幹嘛要拿來敷衍我？”顧子杭生氣的雙眉緊緊皺在一起。
秦願忽然意識到，他沒在開玩笑。
下意識的往前邁了一步，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顧子杭卻是先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彼此間的距離，“秦願，我現在要是讓你做選擇，你會怎麽選？”
“什麽選擇？”秦願說，“你怎麽了？這麽奇奇怪怪的？”
顧子杭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執著的問：“我和江書意，二選一，你選誰？”
秦願愣了愣，旋即道：“這是什麽狗屁選擇題？”
“你選誰？”顧子杭壓根不給她打岔的機會，追著問。
勢必要問出一個結果來。
秦願：“……”
她和顧子杭從小一起長大，她很清楚對方的脾氣性格，正如對方也很清楚她的脾氣性格一樣。
這一刻，不管她做不做選擇，他們心裏都是有答案的。
而顧子杭之所以要給出這樣的問題，隻是求一個心安而已。
秦願沉默了幾秒，道：“必須要做一個選擇嗎？”
顧子杭清楚的看見她眼中的情緒，有那麽一瞬間的後悔，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我選江書意。”
“……”顧子杭愣了愣，旋即暴走，“秦願，你可真夠可以的！”
“是你讓我選的。”秦願看著他，說。
顧子杭咬咬牙，煩躁的原地來回走了幾圈，“你喜歡他？”
“不討厭。”
“那你喜歡我嗎？”顧子杭停下來，雙目灼灼的盯著她。
秦願：“不喜歡。”
顧子杭：“……”
差別很明顯了。
提江書意的時候，說的是不討厭。
而說他的時候，就直接成了不喜歡。
顧子杭一下沒了氣場，站在那，雙肩都耷拉下來，無比的失落，“秦願，那個江書意他有什麽好的？”
“顧子杭，你不覺得你這個問題很無聊麽？”
“……”顧子杭抬頭，雙眼發紅。
秦願道：“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就隻是朋友麽？”顧子杭不死心的問。
他可沒拿她當朋友，一直以來，他都拿她當……
“對於我來說，也是哥哥一樣的存在。”秦願這話是發自肺腑的。
打小，顧子杭就格外照顧她。
有什麽好的，都第一時間想著她。
不管別人怎麽說她，他都無條件的相信著她。
甚至願意和她一起，成為學渣。
他明明隻比她大一歲，卻像哥哥一樣照顧了她許多年。
對於秦願來說，顧子杭和外婆一樣，都是她的親人，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頂頂重要的人。
“你就這麽喜歡那裝貨？”顧子杭握著拳頭，不甘心。
秦願抿唇思索了會，她還小，對感情什麽的，分的不太清楚。
暫時也沒想那麽多。
她隻是覺得，和江書意一起的時候，會很自在，也挺開心的。
仿佛枯燥空白的生命裏，被注入了不一樣的新鮮血液，讓她看見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顧子杭見她不說話，表情挺難過的，“我大概知道你的答案了。”
說著，又一臉憂傷的看著秦願，“從今天起，我不再管你了。秦願，江書意他要是敢欺負你，我絕對不繞過他。”
秦願：“……”
要不是顧子杭是個男生，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生理期了，太反常了。
“對了，我讓我爸找朋友問過了，這次的事情是有人舉報的。”顧子杭說，“我爸朋友順水推舟的問了一圈，大概知道了舉報人是誰。”
秦願眸光微閃，“是誰？”
“陳琳琳爸爸。”
“……”
又是她！
有些意外，倒也在意料之中。
想想學校裏誰總是針對她，也就有了答案。
隻是想不到的是，為了針對她，陳琳琳心思動的還挺多。
“還有，我懷疑這次的小黃書事件，也跟她有關。”
秦願點點頭，“嗯，我之前也懷疑過了。”
“所以，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了。”顧子杭說，“需要幫忙你再告訴我，我先走了。”
說著，顧子杭轉身就走。
秦願喊了他兩聲，他非但沒停腳，反而更加加快腳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巷盡頭。
……
也不知道陳琳琳是用了什麽法子，兩天下來，好多學生私下都在傳，這次的小黃書就是從墨香書店售出的。
而最開始把這種書帶到學校裏來的，是秦願。
剛好她又在墨香書店打工。
種種證據跡象都表明，秦願就是始作俑者。
校方調查了一個星期，人多口雜的，無從查起。
倒是學生家長們，和教育局那邊，催促的越來越緊。
江書意把最新消息帶給秦願的時候，麵色凝重而擔憂，“沒想到這事竟然鬧的這麽大。”
秦願轉著筆，淡淡的道：“有人在背後順水推舟，想不鬧大都難吧？”
“你是說陳琳琳？”
秦願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是她？”
“猜的。”江書意很聰明。
結合前後幾次，陳琳琳和秦願的碰撞，他大概能猜到是誰鬧的了。
“你跟她到底有什麽過節？”這是江書意想不明白的地方。
“要說過節，還真有。”秦願頓了頓，道：“就那次你幫她解圍，在那之前，我曾撞見過她和一群不良少年在一塊。還看見她被某個二流子抱著，揩油了。”
秦願說的淡淡，好像在陳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江書意卻聽的皺起眉，“秦願，你是不是見過挺多這樣的畫麵的？”
“啊？還行吧。”秦願老實回答，“我在酒吧唱歌，還見過喝的酩酊大醉的女孩，被陌生男人帶回家的呢。”
“……”
秦願見他臉紅了，壞笑著道：“你應該能想到，後麵會發生什麽吧？”
江書意表情滾燙，“我怎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