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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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將閨閣中的女子比作一種花,那麽林晴覺得這世上沒有比桂花更貼切的了。
女子之美在於含蓄,走路蓮步輕移,笑起來也隻笑三分。就如桂花那般,一粒聚在枝頭,總藏在枝葉間,要輕輕輕撥開葉片才瞧得見。
林晴院裏這株桂花一向開得晚,今年更是如此,不過晚歸晚,但該有的韻致一樣也沒落下。
林晴站在窗戶邊上靜默無聲的盯著那一株桂花,她從窗戶裏望出去,隻能瞧見那一樹上的點點金黃,桂花的葉兒大部分都是深綠色的,從嫩葉到老葉的時間極短,就像女子隻有短短的數年真。
綠葉的深沉和穩重,就像女子的端莊和賢淑。但若是你要走近了瞧,就能夠窺探見它的秘密。桂花雖,卻都五瓣分明,挨挨擠擠的倚在一處,看似柔柔弱弱,卻能在深秋開放,挺立枝頭。
這桂花的香氣帶著些許的詩意,又帶點醉意。她端起杯盞,剛想啜一口,卻又怕茶氣衝散了鼻端這一抹屏息即逝的香氣。
這香氣總讓林晴覺得有一絲飄飄然,身似輕風一縷,像是飄了似的。
林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淡雅的花香,卻總能勾起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原來這看似矜持自持的桂花,也有這惑人心神的魅力。
“姐。”福壽走了進來,見林晴站在窗前吹著涼風,她恭順的彎下了身子,道:“謝大夫來了,在廳房等您。還有,宋姐遣人送來了帖子,明日午後想請您去聽戲,如果明日您沒有時間的話,您可以揀您有空的時候告訴她。”
“嗯,我這就去廳室。”林晴皺了皺眉,轉身對福壽道:“你讓人去宋府回話,就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想要靜養。至於聽戲,就日後再吧。”
林晴從福壽身邊經過,身上飄來一股桂花香氣。
這幾日,婢女們折了新鮮的桂花製成花露,用來浸泡她的衣衫,要有專人在旁守著,隻浸染一刻鍾的時間。
若是時間太長的話,味道過於濃烈的話就會顯得刻意,再風雅的香氣也俗氣了。隻有像現在這樣,氣味若有似無,才叫一個勾人心神的高招。
謝靈台掀開杯蓋,見這微碧茶水澄澈見底,杯中茶葉隻有些許,合上杯蓋,恰見林晴輕盈的走了進來,細微香氣在他鼻尖上輕輕一觸,卻又消失不見。
“姐怎知我喜歡喝淡茶。”謝靈台站起來與林晴見禮。
“這還不簡單,負責衝泡茶水的婢女有一回不心放少了茶葉,可謝公子那一次卻將茶飲完了,此後她便心中有數了。”林晴燦然一笑,讓人有抬頭仰望秋日晴空萬裏之感。
“那也是姐教導有方。”謝靈台一擺手,示意林晴落座。
林晴落座之後,屏退左右道:“我今日身子不適,所以讓福安替我去銅庵堂了。”
林晴熟門熟路的將手腕擱到那個巧的脈枕上,道:“原本我的夜間的心悸好多了,甚少複發,可前兩日起霧的時候又犯了一回,我昨日去銅庵堂見你娘親的時候,將此事與她了,她給我了一張方子,按照此方製作一個藥囊,時時嗅聞,便可安眠無憂。”
林晴罷,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一張方子來,遞給謝靈台,謝靈台一目十行的看完,讚道:“娘親果然得外祖的真傳,她若是為男兒身,隻怕更能有一番作為。”
林晴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問,“為何每到起霧的時候,我的心悸症就會更加嚴重?還沒有遇上謝公子你的時候,甚至還會喘不上氣來。”
謝靈台的目光帶著些許憐惜,他溫和道:“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春遲。人人都是覺得起霧時,凡間美如仙境,可卻不知,這霧氣裏包含著許多塵土,你行走在霧氣之中,與行走在沙塵之中沒什麽不同,隻是塵土外邊裹了層水汽,難以讓人覺察。”
“噢。”林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起來仍舊是一副一知半解的懵懂模樣。
“你去了這麽多次,嚴府的人可有發覺嗎?”謝靈台並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嚴府的人知曉,不論當年之事是何緣故,他自被外祖家養大,又憐娘親生活淒苦,斷斷不會與嚴流芳父子相認。
林晴道:“公子放心,我早就讓福安探過那些姑子的口風了。原先嚴府還在銅庵堂裏安了幾個粗使的婆子監視,後來那幾個婆子年歲大,死了。嚴府也不那麽對你娘親上心了,這幾年更是連問都沒問過,想來是將她全然忘卻了。”
“那,”謝靈台頓時冒出了一個想法,“那能把她接出來嗎?”
“我早就問過了,”林晴搖了搖頭,“她不肯。”
“為何?”謝靈台急切道。
“問她為何她也不緣由,隻是搖頭,看起來十分堅定。我已經勸過許多次,但她始終不肯。”話音剛落,林晴忽然露出些許痛苦的神色來,她偏過身子去,並不願意叫謝靈台瞧見自己的神情。
謝靈台忙打開藥箱,將自己原先便配好的一粒丸藥拿出,準備伺候林晴配水以服下。誰知林晴心口正難受,下意識的連連搖頭不願服藥。
謝靈台哄了幾句也不見她張口,隻好捏著她的下巴,將丸藥塞了進去,又強迫她張著口,灌了水進去。
林晴在半倚靠在他懷中,總算是服了藥,她有些虛弱的抬眸仰望著謝靈台,眼眸水盈盈的,猶如一隻毫不設防的幼獸,看得謝靈台心中莫名一軟。
他忙鬆開手,隻見她臉頰兩側有兩條顯而易見的紅痕,就是方才被謝靈台使勁掐出來的,讓人瞧著格外容易生出憐惜之情來。
“來人。”謝靈台不敢再看下去,隻覺自己方才舉動雖是情急之下,但也太過僭越了,連忙喚丫鬟進來伺候。
福壽遠遠的就聽見了謝靈台的聲音,她從耳房趕過來時,卻見鎖秋的身影從一邊拐了過去,她定是聽見了聲音,可為什麽不過呢?
福壽走了進來,她見林晴癱軟在椅子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謝靈台又站在一旁顯得手足無措。
“快,快扶你家姐去浸藥浴。”謝靈台連忙吩咐道,“我去先開方子抓藥,你記得藥浴的水要用雨水。”
“是,一向都是用雨水的,謝大夫的吩咐奴婢不敢忘。”福壽扶起林晴,見她胸口處有微微的濕意,應該是已經服過藥了,‘怎麽謝大夫看這一次起來倒比從前姐舊病複發時要著急一些?’
福壽利索的吩咐丫鬟們去準備藥浴,這些東西都是最怠慢不得的,片刻之後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林晴坐在褐色的藥浴裏閉目養神,對一旁的福壽道:“你先出去吧。”
福壽愣了愣,有一次,林晴曾在浸浴的過程中昏過去,若是沒有婢女在旁,怕是要滑到水中去釀成大禍。
“姐,這不大妥當吧?”福壽不敢出去。
“我晚上想用一碗糯糯的八寶米粥,你現在去廚房幫我看著。”這話分明就是要把福壽支出去,福壽想了想,道:“那我叫鎖秋進來陪著您。”
林晴睜開眼睛,眼眸裏一片冷然,道:“出去。我不想再重複。”
福壽幹脆的福了一福,轉身便出去了,心想,‘是死是活都是你自己選的,真要死了,可別拉上我陪葬!’
‘吱呀’一聲,關門聲響起。
林晴從屏風上扯下一塊柔軟的棉布,鋪在地上,光裸的身子從浴桶裏邁了出來,水珠不停的從肌膚、發絲上滾落,落在潔白的棉布上,成了一個個褐色的肮髒斑點。
浴桶正對著的牆麵上靠著一塊銅鏡,林晴踏著棉布向前走了幾步,她滿意的看著鏡中自己的胴體,有些許的羞澀。
忽然,一個念頭莫名的鑽進了她的腦海中,‘宋稚的身段是否會比自己的更加出色一些呢?’
前些年宋稚倒是還喜歡將腰帶緊緊的縛著,掐出一段纖腰來,可這幾次見她,她倒是變了,衣裙都是寬袍大袖,腰間鬆鬆的一束,像是風中搖擺的一株絨花,自有一股風流韻致。
手指虛虛的勾勒過自己胸前的弧度,想起宋嫣前幾日的那個提議,林晴的眼神中有一抹迷蒙,一抹遲疑,在她心裏,對宋稚的確有嫉恨,但嫉恨是一回事,若要她真的動手害宋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謝大夫與我的關係已經漸入佳境,用不了多少時日,想必就能更加深入一些,那麽也不必太過忌諱稚兒的存在了,等開春稚兒結了婚,謝大夫的心也就能死個徹底了。’
林晴這般想著,嘴角翹起,流出一絲喜悅的得意來。
入夜,謝靈台剛寫完一封給外祖父的長信,準備上床入眠的時候,突然聽見鎖秋焦灼的聲音響起,“謝大夫,謝大夫!姐心悸的厲害,您快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