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小竹和劉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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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絲茉莉的花期很長,能從三月一直開到九月,所以沿著牆根種下,又搭了架子讓其攀爬。如意閣的石拱門上已經垂下了好幾縷花藤條,宋稚也不準人修剪,就這樣任其生長,若是個子高一點的人進來,都得要撩一撩花藤。
“姐,竹姐姐來了。”流星歡快的跑了進來,宋稚聽見逐月在後頭叫:“慢些跑,仔細讓秦媽媽瞧見了,又要你沒規矩了!”
流星便立住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隻見逐月帶著一個麵容憔悴的婦人走了進來,這便是竹了。
竹原是宋稚身邊的大丫鬟,模樣、身段都是不差的,但現在,她的一雙杏仁眼已經毫無光彩,唇角下拉一副苦相,眉毛也沒有勾畫,後邊生生的斷了一截,聽生了一個姑娘,所以腰身也粗了不少。竹已經從宋稚記憶中的少女,變成一個不被命運所嗬護的婦人了。
“竹。”宋稚一時百感交集,不知道什麽好。
“姐。”竹也喊了一聲,滾下兩滴淚來。
宋稚握著竹的手,到桌邊坐下,“都是因著那時我年紀,又不懂事,沒能護住你。”
竹連忙搖頭,“姐,別這麽。”
“你過的如何?”其實宋稚哪怕是不問這一句,也知道竹過的定然是不好的。
竹今日前來,穿的還是在林府做事時賞下去的衣裳,她都好衣裳賣了大半,剩下的要麽是毀了,要麽是給孩子改了衣裳,給自己就留了這一件。好料子金貴,這些年就算是她壓箱底不舍得穿,顏色也已經漸漸的淡退了,袖口還有個指甲蓋大的蟲洞。竹昨晚上熬了一夜,被她丈夫一腳踹下炕,就為了把這個蟲洞補上。
“奴婢過的很好。”違心的話一出口,眼淚便跟著落了下來,竹連忙伸手去抹掉,卻越擦越多。
“別騙我了,我知道你過得不好。”宋稚拿了自己的帕子出來,給竹拭淚。“你可願意回來做活?”
竹猛地想要點頭,但又生生頓住了,“我倒是想,但團兒才三歲,又是個女孩,婆母不喜歡,也不怎麽照看,她離不了我。”
竹就算是回來做事,也是做不了近身伺候的活兒了。
“這倒是也沒關係。”宋稚思忖片刻道,“拿紙筆來。”
流星取來了紙筆,宋稚利落的在紙上寫下了數行娟秀的字,寫好又舉起紙張,輕輕吹幹。她這一番動作,有如行雲流水,姿態極美,竹看了既覺得欣慰,又有一點兒心酸。
“絲韻堂的劉箬劉姑娘你可知道?”宋稚將信紙塞進信封裏,交給竹。
“知道,就是讓夫家休了,反而越過越好的那個姑娘。”雖常有人在背後劉箬的閑話,但劉箬的名氣在女子堆裏還是很大的。
“你拿著這封信去找她,她能給你活兒幹,還能讓你把團兒也帶去照看。但,不要跟旁人是我介紹的,隻是自己找到的活兒。”宋稚囑咐。
竹又驚又喜,又擔憂道:“那若是劉姑娘那邊傳出去了,可怎麽好?姐你又是怎麽跟劉姑娘認識的?”
“劉姑娘不會傳出去的。”
其實宋稚那條穿去晉見太後的煙粉十八褶裙,就是她自己畫了圖樣,讓劉箬做的。劉箬被宋稚的設計驚豔了,她雖精通裁剪和刺繡,但於這新式圖樣和款型的設計,還是不大靈光的。那來送衣服的時候,她便親自前來,特意為了見一見宋稚。
宋稚與她交談甚歡,漸漸便到了生意上。劉箬近來也有擴大生意的念頭,但現銀不夠,還在籌措。
宋稚心想,這剛打了個瞌睡,便有人遞了枕頭來。兩人一拍即合,宋稚抽了個時間去絲韻堂瞧了瞧,覺得大有可為,便寫了契書。
其實劉箬也不一定非得要宋稚的銀兩不可,她的生意蒸蒸日上,有的是人想要投銀子,不過宋稚答允她每月必定會畫一份衣裳的圖樣。這當然也不是白畫的,凡是用這圖樣做出來衣裳,宋稚都要抽一成的利。
現下,已經合作了快三個月了。每個月劉姑娘都會親自送分紅和一件當月的新款衣裳來給宋稚。
“等等。”宋稚忽然想到明日就是廿九,劉箬定會來,便想著還是自己先同她一聲,再讓竹去。於是便,“明日之後你再去找劉姑娘吧。”
竹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她現在心緒好轉,但眼裏還含著淚,點頭太過用力,眼淚也給晃了出來。
大家均是一愣,繼而笑出了聲。
……
木香花實在是太容易成活了,茶韻對這花算是最不上心的了,但木香花還是爬了快半麵牆,宋稚特意在窗戶紙上挖了幾個洞,花須兒都順著這些洞,伸進了房裏。
“前兩回來都還未曾發覺,姑娘可真是個有雅趣的。”劉箬偏頭瞧了瞧那從外麵探進來的花蔓,她額角的胎記顏色與那木香花的顏色極為相似,都是一樣的紅粉色。
花蔓都匍匐在一張伶仃腳的高桌上,有種妖妖嬈嬈的美態。
“你前兩回來,還未長成這般樣子的。”宋稚笑道。
“那若是入了冬,枯黃了可不好看。”劉箬的五官很是平平無奇,窄窄的雙眼皮,鼻梁上有一個的隆起,聽長了這種鼻子的人,都是性子倔強的。
隻是她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兩個的梨渦,倒有了幾分可愛。若是沒有那個半個手掌大的胎記,怎麽,也輪不上貌醜二字。
“枯了便剪了去,這木香花的性子很韌,明年照樣盛開。”宋稚正在清點銀兩,這是劉箬要求的,當著兩人的麵清算幹淨了,省得以後因為這些事兒生了嫌隙。
“這一月,是一百五十兩,比前月多了二十兩。劉姑娘真是經營有方。”宋稚將裝著銀兩的匣子蓋上,“要不還是一季結一回吧。每月來一次,太麻煩姑娘了。”
“也好,秋冬時節總是會忙一些。”劉箬與宋稚很是投契,從不那些拐著彎的虛浮客套話。
“我這幾日正心煩著呢,絲韻堂地方也不夠大,繡娘們都坐的緊巴巴的,胳膊肘和胳膊肘之間都要打架了。而且這店裏頭還缺人手,再不知宋姐方才的那位竹姑娘,針線如何?”
“她的針線活計是姐身邊的丫鬟裏最好的,我也比不過她。”逐月忙道。
劉箬垂眸看了看逐月腰上掛著的那個荷包,上頭的秋菊每一瓣都繡的極為精致,她心下便有了幾分滿意,“若真如此,不是姐欠我人情,是我欠姐人情了。”
“劉姑娘真是笑了,這丫頭是個好的,被趕出去府去,也是因為護著我。這其中的緣由我不便詳,但請劉姑娘放心竹的為人。”宋稚正色道。
她眸光熠熠,粉嫩的唇瓣微動,從這兩片唇瓣中泄出去的話語,哪怕是假的,也會有人相信。
劉箬撫了撫自己的額角,“宋姐既了,我自然信。”
宋稚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的這個細動作,轉了話題。“絲韻堂現在是賣衣裳和做衣裳都在一處,何不分開呢?絲韻堂專門賣,留兩個繡娘和裁縫在那裏改製就好了。生意做大了,總是要請人手歸置的。”
“宋姑娘的有理,隻是這地方我一時間還沒有碰見合適的。要裁衣服,縫衣服,熨衣服。那些繡架、熨台,樁樁件件都是占地方的物件,但是我這又不能跟絲韻堂隔得太遠,有些客人催起活來,可真是要命。”劉箬一邊,一邊不自覺地皺起眉,看得出是當真為這事兒心煩。
“劉姑娘可願意再讓我賺點銀兩?”宋稚狡黠一笑,神態宛如一隻雪白幼狐。
“宋姐何意?”劉箬不解的問。
“我名下有一間宅子,正在水街上。本來都是租出去的,不過那戶人家去年舉家南遷了,這宅子便空了。這宅子格局有些怪,統共就八個房間,但是麵積很大,抵得上尋常兩個房間,所以有些難租出去,但是今日聽劉姑娘這麽一,倒覺得拿來做製衣坊,很合適。”宋稚一邊,劉箬的眼睛便一點點亮起來。
“極好!”劉箬道,“那姑娘何時派個人去絲韻堂尋我,讓我瞧瞧那宅子。”
“那就三日後,我讓逐月帶你去。”
劉箬聞言望向逐月,見對方笑著點點頭,便放了心。
在這也坐了快一個時辰了,劉箬便起身告辭,走到院中時,忽聽見宋稚喚了自己一句。
一回頭就有個丫鬟捧了一支木香花藤條過來。
“劉姑娘帶支木香花藤回去吧,明年開春時種下,便可生出一牆的花來。”美人站在廊下,如花般嬌豔。
……
“送劉姑娘走了?”宋稚低著頭,沒看見流星臉上不高興的神色。
流星:“是,半路上遇見大姐了,還陰陽怪氣的什麽,‘妹妹又做衣裳呀’還讓明日絲韻堂來人給她量體裁衣呢!”
“絲韻堂打開門做生意,誰的生意不是生意?”流星學宋嫣的怪模怪樣逗樂了宋稚。
“別想她的事兒了,中秋就要到了,我還得備上好幾份禮呢。”宋稚輕輕吐出一口氣。
是啊,中秋快到了,林府那出好戲的旦角能不能讓宋嫣來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