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宋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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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請用茶。”流星把茶盞擱在束腰圓桌上，移到一旁站定，聽候吩咐。
宋瑤瞧了瞧杯中澄澈的茶湯，對流星笑道：“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會話兒。”
流星站在原地，連晃都沒有晃一下。宋瑤臉上的笑意微凝，氣氛便尷尬了幾分。
流星抬眸看著宋稚，隻見她幅度很的點了點頭，便幹脆的轉身出去了。
宋瑤呷了一口茶，道：“流星真是一心向著妹妹。”
“難道春巧和春華對姐姐不是如此嗎？”宋稚用尾指抹了抹紅木桌麵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神態悠然。
宋瑤無言以對，隻又尷尬的笑了一下。
春巧原是宋嫣的婢女，後來趙媽媽借口宋瑤年紀，就給指了過去。而春華，看似性子木訥，不是個可用之人，但宋稚卻知，事實並非如此。
前世，宋嫣曾設了一個未得逞的局，是春華故意在宋稚麵前傳了錯話，岔開了宋稚，方才才逃過一劫。宋稚也是前幾日想起這事，才想到春華那句‘西苑有幾位少爺，帶了獒犬來。’裏隱藏了心翼翼的善心。
“春巧跟姐姐的時候，年紀也大了，感情是難培養些。不過她這兩年也該放出去了，姐姐可以早點選個稱心如意的丫頭，帶在身邊好好調教。”
宋瑤聞言心中一動，但她太過膽，宋稚這句話也隻像一顆石子入井，激起了一點兒漣漪罷了。
“妹妹的是。”宋瑤隻得附和著宋稚。
她拿了一塊綠豆糕，口口的吃著。宋稚這裏的綠豆糕入口綿綿，甜味清淡，而她院裏的綠豆糕卻是一股子粗甜味道。
“眼見就要到孟秋了，姐姐的秋衣可備上了嗎？”宋稚知道宋瑤這幾日頻頻而來是為了什麽，她雖懶得敷衍她，但也不好幹坐著不話。
“春巧，大概吩咐下去了吧。”宋瑤支支吾吾的。
宋稚很奇怪的看了宋瑤一眼，一點也沒掩飾自己的詫異，“大概？姐姐這話的不太像話，自己院裏的事，怎麽這樣不清不楚的？”
宋稚雖比自己上幾歲，但被她這樣輕輕的教訓了一句，宋瑤倒是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隻是有些羞。
“春巧是個能幹的，我交給她，也放心。”宋瑤無力的辯解道。
“從大姐姐院裏出來的，自然是能幹。隻不過，我瞧著她，總覺得不怎麽用心。那日父親回來，姐姐穿著一件舊衣就來了，她身為大丫鬟，難辭其咎。若是由我院裏的秦媽媽管教，幾個嘴巴子是少不了了。”宋稚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姐姐別怪我多事，我自己手底下的人用慣了，見不得姐姐這麽受委屈。”
宋瑤耳垂已經紅透了，畏畏縮縮的模樣，宋稚看了也覺得有點可憐相。“妹妹也知道春巧是大姐姐院裏出來的？”春巧到宋瑤身邊得時候，宋稚才幾歲，應該不會記得這種事。
宋稚又詫異的看了宋瑤一眼，一雙烏溜溜的眸子望過來，眼睫長長，眸珠黑亮，宋瑤不由得想起那日插在娃娃眼裏那根銀子，心裏一寒，慌忙避開了目光。
“姐姐應該問，有誰不知道吧。”宋稚微妙的頓了頓，又淡淡道：“春巧似乎常在丫鬟堆裏頭這些閑話，我也是聽了幾句下人們閑話，姐姐莫怪。”
“怎會。”宋瑤有氣無力的，她身子纖弱，臉蛋也隻有巴掌大，耳垂上的戴著一對的老金喜鵲耳墜，像是兩個金釘子，把她牢牢的定住了。
宋稚上這會子話，覺得著實無趣，便一門心思逗鳥去了。兩隻鸚鵡養熟了，便是不關籠子也不會飛走。
宋稚掌心裏握著一隻銀質的鳥食鬥，兩隻鳥在輪流探腦袋進來，啄米吃。
宋瑤偏頭去瞧宋稚，宋稚用右手點著腦袋，露出一截皓腕來，腕上還戴著一隻紅玉的鐲子，姿態風流。隻見她紅潤的唇邊掛著一抹淺笑，神色溫柔的看著那兩隻鳥。
宋瑤垂眸看看自己幹瘦的腕子上，那唯一一隻還算拿得出手的金鐲，心中酸澀。
忽聞宋稚輕道：“先前如何我不知道，但自母親管家之後，我們姐妹三人一季的份例都是一樣的一百五十兩銀子。姐姐，我勸你一句，別的事情可以不管，但是銀子還是要攥在自己手裏為妙，畢竟人活這一輩子，還是要舒舒服服的好。你也是將軍府的姐，何必要低人一等呢？”
宋稚的聲音極輕，但落在宋瑤耳朵裏卻猶如雷滾滾，‘每季竟有一百五十兩嗎？那為何自己想要吃一兩燕窩，她都推三阻四！？’
宋瑤心裏五味雜陳，春巧的心思宋瑤是知道的，但自己一季定是用不了一百兩的，可她的私賬上隻有寥寥數十兩的存銀，春巧還時常向自己哭窮。
宋稚瞥了一眼宋瑤急匆匆告辭的背影，伸出食指在鸚鵡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摸，鸚鵡發出‘嗚嗚嗚’的愉悅聲。
“二姐走了？”流星走進來收拾茶盞，“還以為要留下來吃晚膳呢。”
“仔細著些，別讓貓兒撲了鸚鵡。”原本在宋稚手邊的鸚鵡吃飽了，便很沒良心的飛到廊下懸掛著的站杆上，自顧自地玩耍起來。嘉妃賜下的那隻被宋稚取名叫做雪絨的貓兒，正好奇的抬頭望著它們。
“你似乎不大喜歡二姐姐，為何？”宋稚盯著雪絨，卻在問流星。
“姐不記得了？三年前，姐在後邊的花園裏玩，竹姐姐親眼瞧見是大姐伸了腿絆了姐，二姐也看見了。可告到夫人那裏，大姐卻是姐自己摔的，本以為二姐能句實話，可她卻竹瞎話，是姐自己摔倒的。竹姐姐被趕出府的時候，跟我賭咒發誓是大姐故意絆了您。”流星一起這事兒，心裏還有點難過。
竹原是宋稚的貼身婢女，這事宋稚應該有些印象的，但因為對宋稚來，這並不是三年前，而是十三年前，所以一下子沒想到。被流星這樣一，記憶斷斷續續都回來了。
前世的她，還真以為是自己摔倒了。所以竹被趕出府，她也隻是哭鬧了幾而已。“那竹現在在哪？”
流星搖了搖頭，“她比逐月還大了幾歲，現在應該嫁人了吧！她親娘死的早，家裏的繼母肯定不會給她好好挑人家的。”
……
宋瑤心不在焉的回到春意院中，春華送來了一盅花茶，宋瑤喝了一口，往日裏喝慣了的花茶不知為何變得無比澀口。她想起今在如意閣裏喝的那杯茶，茶香嫋嫋，入口清新。
“姐，傳晚膳嗎？”每當到了這個點兒，春華都會這樣一板一眼的問。
“傳吧。”宋瑤輕歎一聲，有些無奈。
青豆炒蝦仁、老藕燉排骨、爆炒河鮮、蠔油豆芽，這聽起來都是不錯的菜，可若是一嚐，青豆生硬，蝦仁背脊上的沙線未剔，排骨老柴塞牙，河鮮因為不大新鮮所以用了辣子爆炒，隻有一盤廉價的豆芽還算新鮮。
宋瑤畢竟是個官家姐，也是個有舌頭的，怎麽會吃不出來？她也曾質問過春巧幾次，但都被她幾句話給打發了。
“姐不管事，不知其中有多少的煩心事，這府裏頭的采辦可不是奴婢能定下的，都是多少年用慣了的，若是姐不滿意，大可向夫人或者周姑姑稟報，奴婢是不敢僭越的。”
這話的很重，又牽扯到周姑姑和林夫人，宋瑤便不敢再提了。
“姐，三姐給您送菜來了。”春華直愣愣的，將一碟散發著香氣的清炒時蔬放上了桌。
春巧輕嗤一聲，“這三姐也忒氣了。”
宋瑤沒有理她，夾了一片薄薄的荷包豆送入口中，輕輕咀嚼，隻覺得又脆又甜。
宋瑤的眼神閃了閃，又夾了幾片佐飯，這盤時蔬大概是用豬油炒的，所以既有時蔬的清甜，又有一股子豬油的透香。米飯都被油浸染了，宋瑤這筷子便有些停不下來。
“姐，你怎麽偏生喜歡吃這素的呀。”春巧瞧宋瑤的筷子就再沒碰過其他的菜，便問了一句。
春巧一向是傲慢慣了，宋瑤平時也要讓她三分。但這次，宋瑤卻擱下了碗筷，淡淡道：“多嘴。”她這話時的語氣和神態，學了幾分宋稚的樣子，所以格外陌生，也有了幾分不清道不明的氣勢。
春巧先是一怔，一雙圓長眼裏先是驚訝，轉而化為羞憤，轉身便跑了出去。
春華瞧了瞧春巧的背影，斂了手低了頭，規規矩矩的站著，也不多一句話。
“你就不想點兒什麽？”宋瑤吃了七八分飽，便用帕子拭了唇，她的唇瓣生的巧，但色澤一向很淺。方才剛吃了飯菜，倒是還有幾分紅潤的顏色。
“春巧放肆，姐已經是寬宏大度了。”春華垂著手，神色謙卑的。
她長得憨實，眼睛大，臉盤子也大，這樣的相貌本是做不了一等丫頭的。但宋瑤院裏那時根本沒人管，春華不多話，隻管做事。春巧覺得她好使喚，是什麽就是什麽，便這樣不知不覺的待在宋瑤身邊許多年。
宋瑤微微睜大了眼，看著春華烏黑鬢上的一朵淺紅絨花，隻了一句：“把這些撤下吧。”
春華轉身出去叫了幾個丫鬟進來幫忙，她們手腳麻利的把碗碟都撤了下去。春華卻罕見了留了下來，垂手站在宋瑤身側。
“你這是怎麽了？”宋瑤納罕的看向春華。
“奴婢有事求姐。”春華重重的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