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唐箐一屁股坐上石階,悠悠地看著他們。
她的意思很明顯:沒看完,就別談之後的事。
言無純稍微加快了些翻頁速度,對他來說每一頁幾乎都沒什麽區別,最多也就偶爾蹦出幾個認識的字。
“停一下!”江魚瑤忽道,“往回翻一頁,小純子——你看,這邊有一大段字看得清。”
唐箐甚至不用看,都知道他們說的是哪:“對,就從這裏開始。”
言無純隻覺那一段確實比較清晰,至於寫了些什麽,他不得而知。
魚瑤湊近,用手指著上麵的文字,指尖隨著自己的視線而挪動,嘴巴念道:“這場百年一遇的洪澇,大水連發一月未見退。幸而村長有先見之明,村中存糧、老幼婦孺早盡數入洞,或可借地勢避過這次水災——”
“今日那人又來探洞,阿水與他打了照麵,那人自稱是位俠客,想要見村長,阿水沒有同意,那人離開了,但我感覺他還會再來——”
“他又來了,與上一次隔了兩日,帶來了他的朋友或者說是手下,他們很有禮貌也知禮節,村長最終在山外見了他們,在他們的船上單獨聊了半個時辰,回到洞中,村長召集了全村人,決定讓二十男丁取三分之一的儲食贈予那群人,說他們是群義士,專於穀中各地鏟除土匪山賊,我聽過他們的名號,沒想到已經到了我們這邊,同樣也沒想到他們會被洪水困住,村裏人很願意分出食物來為他們救急,畢竟備食充足,即使洪水再兩月不退,我們也是足夠的——”
“村裏最壯的九名男丁花了整一日才將足夠的幹糧搬運出洞口,我第一次見識到這麽大的水,幾乎漫過了最高的樹,村長說他們會在明日開大船來取——”
“我的不安是對的,那群人想要更多的糧食,遠超於我們能承受的,這一次村長和他們不歡而散,但我們都知道事情還沒完——”
“他們又來了,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找到了我們洞內所在位置,雖然大家沒說,但我知道每個人心裏都開始害怕,這一次他們氣勢洶洶,百餘人,村長帶著村裏四十多男丁在石門外與他們對峙——”
“他們竟然動刀了!我真是被嚇到了,在石門關上前躲回了村裏,這道石門隻要關上就隻能從內部打開,我相信它足矣保證門內人的安全——”
“石門可以隔絕裏外,卻阻斷不了聲音,門外的打鬥聲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與求饒聲,沒人知道外麵現在是什麽狀況,女人和小孩聚集在石門前,哭喊哀嚎、歇斯底裏,但沒人敢去打開石門——”
“已經第三日,也可能第五日,外邊安靜很久了,隻有不斷讓我們開門投降交出儲糧的聲音,女人和小孩都累了,外邊燒起了火焰,濃煙滾滾從門縫灌入,聽著那劈裏啪啦的聲音,終於有人忍不住想要打開石門,沒人去阻止他,就連我也不想——”
“他們進來了,不出所料見人就殺,付尺,如果我沒聽錯,他們是這麽稱呼領頭的男人——”
再往後的字就都看不清了,江魚瑤讀完後深吸了口氣,久久沒有說話。
“符尺,他說的那人實際叫做這個名字,”唐箐聽她已經讀完,便開口道,“「千流穀」創派祖師爺,被江湖人稱頌,被歐陽俞舟崇拜。”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們所讀到的意思,”唐箐說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奔流寨」,「千流穀」的這位祖師爺或許一生剿匪無數,但能肯定那一年在這裏的那一次,並不如傳聞那般光彩。”
言無純和江魚瑤對視一眼,是不約而同咽了口唾沫。
唐箐伸手將書給拿了回來:“走吧,我帶你們出去。”
“是要讓我們把此事告訴歐陽俞舟盟主?”
“你們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歐陽俞舟這一輩子最崇敬的就是符尺,如果你們跟他關係親密,那必然會不斷聽他提起這個人。”
言無純明白她的意思,即刻接道:“我們跟歐陽盟主的確不能算多親密,他是老前輩,我們隻是後輩,但也並不陌生,你之前說我的輕功是「千流穀」的,沒錯,那是「遲」與「捷」。”
唐箐並不懷疑他的話,在思索片刻後,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我會跟你們一並去,由我親自告訴他。”
言無純沒有理由和立場拒絕,反正現在隻要離開這裏就成。
原路返回再從那一洞的白骨堆邊走過時,言無純和江魚瑤比之前更加不適,他們現在知道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且書上落筆之人興許也在這堆白骨之中,光想到此,就已經是讓二人心裏犯怵。
反觀唐箐跟個沒事兒人一般,依舊隻管在前開路。
“前輩,為什麽你會一個人待在這裏?”
江魚瑤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沒想到這個問題讓唐箐愣住了,她突然站著一動不動,搞得言無純也不敢繼續往前。
她言語冰冷:“你想問什麽?”
因為周邊的白骨引去了江魚瑤太多注意力,她並沒有覺察出唐箐對她這個問題的反常:“我的意思是,壁畫裏的那個男子到底是歐陽俞舟盟主還是方敬呢?”
“方敬,”唐箐又頭也不回地邁開了步子,“他什麽都不是,而且我說過,那些壁畫上的內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唐箐現在無疑是在掩耳盜鈴,江魚瑤繼續追問道:“那封信一直在方敬手裏,而他也知道你在此地,自己卻不來,非等著我們,一定是因為他知道我們跟歐陽盟主有關係——”
“小姑娘,你很聰明,卻又不怎麽聰明,”唐箐打斷她的話,“不要打聽不該打聽的,也不要妄自揣度別人的事。”
說著他們終於是離開了堆壘人骨的洞,言無純背著江魚瑤搶在唐箐前登上石梯。
他放下江魚瑤,兩人長舒了口氣,似乎這一刹那,他們已經離開山洞重見天日。
唐箐慢悠悠地走上來,嘴裏自言自語道:“人都是這樣,自以為看不見、逃得遠,事情就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