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嗝，”老頭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不帶任何情緒地閑聊道，“我沒記錯的話，傳聞寇中誌當年在「賞罰會」中大獲全勝，雖是師從「風派」，卻熟諳各家武功，這麽一個人才怎麽會放著「主穀」那麽多武功秘籍不學，要去行俠仗義？”
“學武或行俠仗義皆是永無止境的，前者錯過了，機會還會有，而後者錯過了，那將可能是好幾人的性命，無法回還，”女子頓了片刻，補充道，“這便是他說的話，一字不差。”
言無純雖然沒有這種想法，但聽後對此人肅然起敬。加之老頭子所言，這位寇中誌似乎是位人物，他就更想多聽些他的故事。
奈何女子隻講這麽多了，收拾好桌上的東西，打了把傘，執意孤身去挨家挨戶道謝並歸還碗筷。
“她倒是一點也沒覺得偷學武功有錯，”老頭看著沿屋簷不斷往下流淌的雨水，感歎道，“不過她底子不錯，悟性也不低，要是選對了路，會更好。”
“她學武是為了保護鄉鄰百姓，哪有錯不錯之說，嚴格說來，老伯你不也是到處在偷學別人武功嗎，雖然你不會用。”
老頭聽言無純竟然懟自己，一下來了勁兒，挑起眉毛道：“你小子，既知我不會用，那怎麽算是偷學，充其量隻能是偷看。”
“不對呀，”江魚瑤發現了個問題，“薛姐姐這麽好的輕功，都躲不了「千流穀」的那弟子，老伯你又是怎麽去看到各式各樣的武功秘籍呢？”
老頭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們對我一點也不好奇呢，你們若知道我平日是幹什麽的，也就能想明白為何我能夠博覽群書了。”
兩人皆等著他繼續說。
“「主穀」的所有房屋、棧道、階梯，全出自小老兒我手，「萬全閣」就是由我一手主導建造。”
“「萬全閣」是什麽？”
“乃「千流穀」藏書之處，耗時整十年建成，那十年小老兒進進出出毫無阻礙。”
“你是木匠？”言無純小時候，有一段時間覺得師父就是木匠。
老頭糾正道：“是‘老木匠’，「主穀」的禦用老木匠。”
“那為何「風派」的那些人都不認識你呢？”
“他們？就算是蒼日翎來了，這些小家夥甚至都不會認識。”
“這怎麽可能，老伯你是在吹牛吧！”
言無純和江魚瑤覺著老頭是在說大話。
“他有一點是說對了，就是連隘口的那些人都未曾去過「主穀」，更不要說是警哨驛的了，”薛齊亭已經是回了屋，她在外麵就有聽了一部分，“所以你是千流穀第一工匠徐子洲？”
“看來名字確實要比我本人出名多了。”
“這也是你好運的地方，否則怎可能還在千流穀如此悠閑晃蕩。”女子說道。
言無純和江魚瑤皆沒聽過他的名字——尤其是言無純，腦子裏除了爺爺故事中那些大俠少俠，從未想過木匠也能這麽有名。
“老伯你為什麽不早說啊，”江魚瑤抱怨道，“既然是禦用老木匠，就直接帶我們進「主穀」了啊。”
女子點到為止：“他現在可不行了，「主穀」一直都在找他，就像當年搜尋我相公那樣。”
“就因為你偷學——偷看武功被他們給發現了？”言無純現在才算真認識這老頭子。
“雖然不是，可權當是如此。”
他這回答不明不白，但言無純明白每個人都會有不願意詳談的事情，便沒深究，轉而問其它事：“那你還要帶我們去「主穀」，不就是自投羅網？”
“我這麽大年紀了，更想看些這輩子不曾見過之事，你對這此不用上心，”老頭不想繼續談此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意願，直接了當轉移了話題，“你們要是打算連夜淋著雨上路的話，我奉勸就早點出發。”
老頭說完是看向薛齊亭。
後者正盯著他的臉，似在琢磨什麽事，片刻後才緩緩說道：“此番大雨連綿，好些河道恐怕都已經漲水嚴重，晚行夜路太危險，我不急於這一時。”
江魚瑤則是希望至少能在屋內避一夜雨，免吹一晚上冷風，也想著如此小純子能好好休整一下。
薛齊亭找了塊兒簾子掛在屋梁上，將屋子隔成兩部分，她和江魚瑤睡在有床那一部分，言無純跟老頭則睡在門口這部分。
入夜後的雨要比昨夜猛上好幾倍，上半夜時雷聲不絕。
言無純慶幸沒有連夜趕路，不過他一直都沒睡著，而是睜眼望著木窗外。
除了閃電時，屋內、外皆沒一丁點亮光。
言無純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竟是又看到了小瑤子沒穿衣服的模樣。
他趕緊閉上眼，然而沒什麽用，滿腦子都隻有那一個畫麵，一直來回重複。
“小子，你怕打雷嗎？”
老頭壓著聲音，帶著幾分睡意問道。
言無純本不想回答他，想著裝作已睡著了，但對方就像在漆黑的屋裏看得見他似的：“問你話。”
言無純裝作迷糊中，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沒。”
“那你一直輾轉反側幹甚呢，攪得我都睡不著了。”
言無純必然不會把自己現在想的事情講出來。
老頭那邊沉默了會兒，沒有聽到回答，便又繼續說道。
言無純就算沒看到他表情，但光聽聲音都能知道對方來了精神：“是因為今天早些時候，給小姑娘換衣服的事情？”
言無純咽了口唾沫，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像是幹了壞事無所遁形。
“你倆是從小一起長大，就是青梅竹馬了，其實也是早晚的事，你有什麽好著急的，或者有什麽好害怕的，我來給你上一課……”老頭無需言無純回答一個字，已經認定了原因，自顧自滔滔不絕起來。
說來也怪，言無純聽著他興奮語氣和屋簷流水唰地聲，恍惚間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