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潮生篇一
我叫潮生,江潮的潮,一生的生,周叔說,我是他從海裏撿來的,所以便給我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便一直跟在周家少爺身邊,少爺是個頂頂聰明的人,夫子講的東西。他每每一遍就能記住,少爺十二歲時,老爺便找不到能教他的夫子了,隻好每次外出時,四處尋覓一些書籍帶給少爺,以便打發時光。
這樣安逸的日子,一直到少爺十五歲時,朝廷遣了使臣來到此地巡查,縣令壓榨百姓,中飽私囊之事被查出,革官查辦,老爺生意場上的汙穢之事也被查出,被判家產充公,午門斬首。
老爺斬首那天,刑場便圍滿了人,奸商貪官被除,百姓很歡喜,明明是圍觀的是一樁血腥之事,個個卻都喜氣洋洋的。
自然,少爺、周叔和我除外。
樹倒猢猻散,偌大的周府,走的隻剩下我們三個人,老爺走的還算安詳,最後衝著少爺微微一笑,便閉上了眼睛。
這天下了微微細雨,地麵上印了好大一片血紅。
看著老爺淒慘的模樣,我忍不住哭出了聲,我不知老爺為人如何,可他待我真真是不錯,我偏頭去看少爺,少爺出了嘴唇白了些,與平日沒什麽異常,連眼淚都沒掉一滴,我心中賭氣,略帶埋怨問他,以他的本事,明明可以救老爺的,為什麽什麽都不做。
少爺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等人潮散去,默默為老爺收斂的了屍骨,妥帖下葬,我和周叔想要幫忙,都被少爺拒絕了。
而後少爺帶著我們四處流浪,大半年後,我們在一處山峰上安了家,我和少爺劈竹建屋,還用最後的錢,在山下買了些被子床褥,山上的生活雖然清苦了些,可還是比無處安身強得多。
周叔教我用竹條編製一些小玩意,拿下山去賣,居然換了不少錢,可是還是改善不了清苦的生活,不過比清苦更可怕的而是終日無聊。
少爺沒有書可以讀,便帶著我將整個山頭轉了一遍,將那些花花草草都認識了一遍,還做了我一個人的夫子,可是終究是我太過愚鈍,我每日拚命的學,還是不能全部領會少爺講的東西,我弱弱地向少爺說,要不要下山,收一些聰慧的弟子。
少爺沉思了一瞬,覺得此言有理,周叔年邁體弱,不便外出,我和少爺便收拾了行囊,下山去了。
下山路上我問少爺,可要取一個響亮的名頭,也好收徒,少爺腳步頓了一瞬,說:“這裏還算清淨,就叫無音峰吧。”
少爺取得名字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我心中居然有些不滿意,我看得話本子裏,那些方外高手,隱世大俠都是些什麽無情穀、縹緲穀什麽的,少爺也太隨便了些,這樣想著,居然說了出來,少爺淡淡道:“這些都是小事,都隨你,叫無音穀也好。”
少爺沒明白我的意思,不過這次,我什麽都沒再說了。
少爺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怎麽會有人願意請這麽年輕的夫子呢,我們在山下蹉跎了許久,一個弟子也沒有收到,不過也並不是一無所獲,少爺稍稍使了些手段,便帶我掙了好大一筆銀子,我們去古籍店尋一些舊書,在裏麵遇到了一個不大的孩子,頭上綁著一隻衝天辮,踩在凳子上,一頁頁地認真看一本賬簿,少爺來了興趣,湊過去問他在看什麽,這孩子雖小,脾氣卻大的很,隻抬頭瞥了我們一眼,眼睛又回到了賬本上。“我在看賬本,兩位客人有需要的,小二就在不遠處。”
說著,小小的胖手,又從旁邊拉過來一個算盤,劈裏啪啦打著,這時,兩個小女孩牽著手跑過來,一個嘴裏喊著哥哥,一個喊著木哥哥,吵著要和他玩,男孩子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和他們出去了。
少爺沒再說什麽,隻是挑了幾本書,又買了些生活用品,便回山上去了。我原本不在意,直到多年後,少爺成了盛名鼎鼎的周先生,特地帶我去了一商戶家中,收了一位木姓弟子,我才反應過來,原來少爺認準的東西,多久都不會變。
由於找不到合適的書讀,回到山上後,少爺便寫一些自己的見解,每日還抽出一個時辰,教我一些東西,每每碰到一些想不明白的,少爺便帶我下山四處轉轉,回來時總能豁然開朗。
在少爺十九歲時,忽然提出要帶我去晉國,從前因為擔心周叔,我們從來沒有去過這麽遠的地方。不過少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們滿心歡喜上了路,這時,我們誰都沒有料到,在那裏,會遇到此生最大的劫數。
我們去了晉國的京都,到了沒幾天,正好趕上了一場盛大的慶典,晉帝的寵妃生辰,晉帝為其舉辦了盛大的生辰慶典。
晚上,整個京都張燈結彩的,少爺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腳步,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遠處立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昨天上午我們還見過,少年策馬揚鞭橫貫長街,雖年少,已經氣勢如虹。
少年立了沒多久,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著了價值不菲的雪狐皮披風,由於發短,頭上隻簪了一隻玉簪子,腰間還佩了一塊成色上好的白玉,小姑娘踉蹌地跑過來,抓住少年的手,努力踮起腳尖,討好地將一朵奇怪的花朵,舉到少年的麵前。
少年麵上的表情雖不善,可手卻緊緊回握住,生怕這小姑娘腳下不穩,摔倒了。
待這兩人走遠後,少爺不知怎麽沒了興致,帶我回了客棧,沒過多久,皇城中傳來了消息,晉帝最寵愛的舒妃,重病難愈,太醫束手無策,晉帝全國張貼皇榜,征兆能人異士進宮,為舒妃治病。
少爺撕了皇榜,帶我入宮。皇帝寵妃,自然是貴重無比,除了少爺要為舒妃施針,才能見上一麵,我自然是見不到的。
還好少爺醫術夠高,舒妃的身體越來越好,兩個月後,我從一座宮門經過,一個宮女將我宣了進去,在那裏,我見到了世上最美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