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暑
蕭洛擺好白色布幕屏，讓丫頭端來燈盞照在幕後，安排兩名會音律的丫頭敲金歆銅鑼，自己拎著神武帝與那些獅虎豺豹爭鬥。
然，那些演豺豹的丫頭手腳笨拙，常常將皮偶弄的線繩糾纏一團糟，連帶蕭洛也手忙腳亂，還把布幕屏撞翻。
青鸞坐在矮凳上瞧著，手執一柄印花紗團扇，掩唇笑起來。
蕭洛滿頭是汗，用自己袖子抹了一下額頭，咧著嘴也傻笑。
“師兄歇歇吧。”青鸞走過來，用手中扇子替他扇著，吩咐丫頭：“端些冰盞來。”
起來，她與這位師兄兼表哥自幼相識長大，與他相處比蕭伯言那廝還要頻繁隨意，視他更如自己親兄弟一般，隻是近年大了，才避諱一些，不讓他進內宅。
自己仿若醒悟一般記起夢中事，確實在心裏對他存了一些隔閡，但她一向心寬，不愛記那些支末仇，幾月過後也想通了，不再遷怒蕭洛。
反正，蕭洛跟那廝是不一樣的，況且他生母也不是那刻薄的堂姨母。
再回首一想，所有罪孽似乎都是自己自找的，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嫁與蕭伯言，擋了他娶芳清茹的情路，或許，爹娘就不會飲鳩而亡了。
記得前世，蕭伯言登基後，京中諸位已出嫁的公主郡主俱都平安無事，隻有舅舅和表弟李枳在宮裏不知被誰所害。
屋子裏，丫頭們亂哄哄地理著皮偶線繩，互相嬉笑打鬧，蕭洛隻傻傻地坐在矮凳上，眼睛看向替他打扇的師妹，眼神溫柔似水。
玉珠瞧見他那癡癡的樣子，心裏頓覺不快，忙拉了郡主到一旁，“郡主，還是讓婢子們給二表少爺扇風吧。”
著，命人扶起布幕擋在蕭洛身前，擱擋住他的視線，又命個丫頭手執大團扇，在蕭洛身後給他扇風。
蕭洛恍然回過神，有些窘迫，端起一旁的茶水飲下，掩飾道：“咳，師妹你要不要試試耍皮偶？我教你。”
青鸞連忙點頭，“好啊。”
她自就是個閑不住的人，時常出入市井鄉野玩樂，呼奴引婢，騎馬縱橫，來去都是京中一景，後來大了知道了些好歹，也明白蕭伯言不喜女子在外行事張狂拋頭露麵，便收斂好多。
如今再不用顧忌那嗇看法了，卻又被娘親拘著不準外出，早就鬱悶難耐，今日有人陪她玩耍，自是求之不得。
玉珠聞言蹙眉，輕輕扯了扯郡主的衣袖，聲勸道：“郡主……”
她一早覺得這位二表少爺看自家郡主的神情不對，自己一個婢子卻又當麵言不得，心裏無比鄙夷著這位表少爺的不合規矩。
青鸞毫無所覺，繞到布幕屏後，讓蕭洛教自己提線耍皮偶。
前廳門外，長公主站立一會兒，想了想，便又帶著梅姑轉身離去。
梅姑也瞧見前廳內的情形，擔心道：“公主，蕭二少爺此番常來常往的，終是有些不妥，他雖是親戚，但畢竟是蕭大郎的弟弟，郡主的叔子啊。”
長公主淡淡道：“那又如何，隻要我兒喜歡就好，倘若她願意，即刻取消與那蕭大郎的婚約，再嫁與二郎也無妨。”
梅姑愣了下，知公主一向護短，失笑道：“就怕世人又會胡亂編排郡主的不是了，朝廷那幫子老臣怕是又要彈劾侯爺。”
曾經，郡主的時候，仗著有武藝傍身身手敏捷，舞著一根馬鞭，帶著一群跟班橫衝直撞，還曾打傷過孫禦史的兒子，被孫禦史告上金鑾殿，魏德侯治家不嚴縱女行凶，長公主袒護成性，嘉寧郡主行事更是荒誕不羈，給皇家宗室蒙羞，讓京中黎民百姓深受其害。
最後，郡主隻被皇帝禁足一個月，抄寫一百遍女戒，以示懲戒。
“一群匹夫而已，本宮還不放在眼裏，”長公主抬著下巴倨傲道：“莫我兒隻是易嫁，她便是瞧中一兩個好兒郎，全都納回府中做夫郎也無不可。”
梅姑搖頭失笑，歎口氣，扶著長公主道：“殿下的極是，是婢子著相了。”
那些三從四德，從來隻拿來約束臣子百姓的，皇家兒孫，之驕子，想怎樣都合情合理，又有誰能奈何得了。
屋內，蕭洛偏頭瞧著青鸞認真地擺弄皮偶，心中微動，柔聲道：“師妹，這陣子京中不少貴女都去清涼山避暑遊玩，我家在那裏也有處別院，不如你與長公主也去那裏消消暑。”
青鸞提拎著皮偶上下移動著，輕聲道：“我也想啊，但要問過我娘，她同意了才校”
這些日子因為熱，長公主的應酬也少了，倒是真的可以去那裏逛逛，她們公主府也有別院在清涼山腳，即便去了也不會住蕭家的別院。
青鸞可不想與堂姨母安平郡主碰麵。
蕭洛：“長公主會同意的，你若是覺得一人孤寂，到時候再把黎家那姑娘邀請同去便是了。”
黎將軍家的女兒黎蘭和青鸞一般大，自就愛跟在青鸞身後，曾經也是她的一個跟班。
青鸞想想也對，娘親若是不願去，她便邀請黎蘭一起去吧。
當下，青鸞回稟了娘親，得了首肯，又親自寫了帖子，讓仆人送去黎將軍府。
起黎將軍，那位可是魏德侯的老部將，自便是侯爺的貼身侍衛，年輕的時候驍勇善戰，被魏德侯看重一路提拔，近年來，因他屢立戰功，又被皇帝封為正四品的驍騎將軍，現如今正在西疆駐守。
在京中，也隻有黎將軍府與長公主府的交往最親密了。
第二日一大早，青鸞還未出府門，就有門房婆子來報，將軍府的黎姐已經在府門外了。
青鸞坐在水晶菱花妝鏡前，紫玉正給她梳頭。
“怎麽不請她進來！”青鸞問。
門房婆子躬身道：“奴婢請了，那位黎姐不肯進來，隻馬上就一同出城了，她就在府外等著郡主您呢。”
“你去告訴她，我馬上就好。”青鸞歎氣，她恍惚覺得有好幾年沒見著黎蘭這個靦腆憨直的姑娘了。
梳好發辮，玉珠拿了一套銀紅紗綢胡服給郡主換好，又取來一個皂紗冪蘺給她戴上。
因熱，做車轎在烈陽下蒸著太悶，青鸞與丫頭們準備騎馬出城。
她的幾個貼身丫頭皆是騎馬好手，曾經常與她一起打馬鄉野田徑。
長公主終還是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去清涼山別院，到底坐了金頂紗棚馬車一同隨校
此時府門外，黎蘭正騎在一匹棕色老馬身上，身後隻跟了個騎著一頭灰毛驢子的丫頭臨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