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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痛不欲生

  初夏撐著雨傘,孤零零的站在校門口。


  她從5點一直等到五點半,期間雨一直下。


  她的心口,莫名的慌亂起來。


  肚子咕咕叫,她也渾然不覺。


  “同學,你家人這麽久沒來接你,你一直幹等著,也不是辦法。”保安大叔好心的提醒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我這就自己走回去。”點頭哈腰,女孩微笑致謝。


  然後,一步一個腳印,她頂著巨大的雨勢,往初家的方向前行。


  回了家,一身濕漉漉的初夏,看著空蕩蕩的室內發呆。


  媽咪的車停在大門口,初夏卻找不到她的人影。


  心中的驚慌,無法抑製的擴大。


  她掏出手機,右手竟是沒來由的顫巍巍,握不穩,摔了兩次。


  好不容易撥打了,對方卻關了機。


  “她怎麽這樣啊?明知道我不住校了,會每天回家吃飯的。”初夏頗為委屈的嘟噥,把手機隨意的往沙發上一丟。


  她要上樓洗澡,換掉這一身濕噠噠的衣服。


  誰知道,她還未走上兩步,大門就被人劇烈的敲響。


  初夏打開一看,是譚冉冉。


  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了的少女,臉色慘白,表情是難以形容的沉重。


  “小夏,你媽咪她……”


  之後發生了什麽,頭昏腦漲的初夏,完全聽不清,也感覺不到。


  醫院裏。


  她渾身冒著冷汗,整個身軀軟綿綿的,如墜霧裏,身邊多了好多人。


  警察在說,“通過查驗岸邊的一抹血跡,證明被巨浪衝到岸上的骸骨,是秦茵女士的屍首。”


  法醫跟著點頭,“我取證過醫院以前給秦茵女士的醫檢記錄,她的左腳有一根趾頭往內彎曲。現在這具骸骨,確實也有這一處缺陷。骸骨的大拇指,還戴著她婚戒。婚戒的指紋,也表明了是她本人。”


  發現秦茵屍首的路人也說,“小姑娘,你節哀順變。”


  無數個人在說話,擂鼓般的震痛初夏的耳膜。


  她渾渾噩噩,體內的每一個部位都被凜冽的寒風包裹。


  她的身心,已經被凍死。


  說不出話,難以動彈。


  她唇齒發寒,麵色白如僵屍……

  “小夏!小夏!你沒事吧?”


  隨著譚冉冉最後一聲擔憂的呐喊,女孩徹底的昏了過去。
……

  夢裏的世界好黑,呢喃囈語的女孩,清眸緊閉,忍不住哇哇大哭,“媽咪!你在哪裏?不要丟下夏夏!我會乖,會嫁你選中的人!以後再也不氣你,你回來,好不好?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淒慘無力的夢話,化作女孩臉上流淌不止的淚水。


  在大人麵前不動聲色,她於夢中卻肆意大哭,哭得上下不接下氣。


  那張尖瘦得沒幾兩肉的薄弱小臉,淚跡斑斑,蒼白卻又泛著幹澀的潮紅。


  那抹紅色,是淚痕侵蝕太久臉部,弄出來的幹疼之色,像極了她嘔吐出嘴角的絕望血跡。


  “媽咪.……抱抱夏夏……夏夏好冷啊.……”她又哭又笑,根本醒不來。


  她彎曲無力的手指,恍若被惡魔折斷的花骨朵,破破碎碎,頹然的在空氣中虛晃,想要抓住人生中的最後一絲溫暖。


  可是,五指觸及之處,皆是空空如也。


  她感受到的,隻有蝕骨穿心的凜凜寒風。


  “好冷哦,真的好冷.……媽咪,你、你真的不要夏夏了嗎?嗚嗚.……騙人,明明說過的,我是你最愛的寶寶……”淚水模糊了她慘痛的麵容,一把細細弱弱的聲線,根本喊不出來。


  音調再高一寸,那撕心裂肺的破敗之聲,讓人跟著冷到了骨子裏,不忍再聽。


  一雙血跡淋漓的大手,穩穩握住她緩慢晃動的掌心。


  把她抱在懷裏的男人,四肢都有著幾個巴掌大的深刻傷口。


  血肉翻卷,露出陰森森的白骨,還在不停的流血。


  他的腰部,更是插著大半個破爛的啤酒瓶。


  啤酒瓶尾端的碎片猶如鋸齒,深深的割進他的肌膚裏,造成長達7厘米的可怕血洞。


  這個深可見骨的血洞,以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飛速的飆出鮮血。


  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皆因為他與鯊魚搏鬥,從鯊魚的口中奪取秦茵的骸骨所致。


  體積懸殊,他雖然成功帶著骸骨上岸,卻也付出了遍體鱗傷的慘痛代價。


  然而,這些皮肉之苦,又怎麽比得上這孩子失去至親的刮骨之痛?


  失血過度的男人,就這麽坐在走廊的長凳上,懷抱著哭得幾乎要斷了氣的絕望女孩。


  他的瞳眸黑得深沉,目光卻很溫柔,濃鬱的情感滿滿的溢出來。


  像是炎熱夏天裏的風,溫暖了懷裏冷汗直流的少女。


  那股暖意讓她舒心,雪白幹裂的唇角微微揚出一抹笑痕。


  兩隻細白的小手依賴的往他的脖頸圈著,她的小腦袋甜蜜的拱在他的胸膛,撒嬌軟噥,“媽咪,你回來了嗎?不要走了,抱一抱夏夏.……夏夏困了,想睡覺……”


  一手圈抱著她,一手輕撫她的單薄後背,男人低沉的聲線無限的耐心,“睡吧.……”


  高貴的臉龐微微往下傾斜,薄唇貼在她滲出大片冷汗的額頭。


  他不嫌髒,一遍又一遍的吻去那些鹹澀如淚水的濕痕。


  他眼底的溫情,破天荒的顯露人前。


  商場上世人傳言的冷麵閻王,如今麵對著一無所有的孤弱女孩,耐心到了極致,細致嗬護,隻為她綻放。


  她睡得不安穩,下意識的左搖右晃。


  這一番瞎折騰,導致男人腰部的傷口撕扯過度,血液流得更多。


  他微微蹙眉,顯然這股劇痛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


  一旁的醫生,則是看得後背直冒冷氣。


  普通人的手指頭被刀劃破,都能疼上半天。


  他這得是多大的意誌,才能做到無動於衷啊?


  醫生求助的看向沉步走來的左亦。


  左亦心底重重的歎息,輕言輕語,“顧總,先進手術室讓醫生給你止血,縫合傷口吧。”


  他動作極輕,把女孩平放在膝蓋上,卻沒有將她送走。


  雙手敞開,他的眼神淡淡睨向左亦。


  左亦心領神會,小聲吩咐醫生,“快拿醫療器械過來,就在這裏給顧先生處理。”


  “這裏?”醫生有些為難,“需要躺著入睡,才能方便動手術。”


  “聽不懂人話?”男人不怒自威,也沒有看醫生,醫生卻無端一身寒氣。


  他抖著雙腿進了手術。


  一個主刀醫生,兩個護士,戰戰兢兢的清洗消毒傷口。


  男人始終麵無表情,任由他們搗騰。


  等到拔出那半個啤酒瓶時,他終於臉色煞白。


  堵住血管的瓶子一移開,頓時鮮血四濺,那股常人難以忍受的鑽心疼痛,讓他劍眉緊蹙,卻始終一言不發,舍不得吵醒睡得香甜的佳人。


  她臉上的淚珠消失,隻剩下幹枯的痕跡。


  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好吃的,吧唧吧唧著小嘴,笑成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花兒。


  夢中這般快樂,她卻還是要回到殘忍無情的現實。


  不知道她醒過來之後,又會如何的悲傷欲絕,撕心裂肺。


  一群保鏢把長凳包圍,不暴露男人大腿上的女孩長什麽樣子。


  空氣暖洋洋,她往男人的身上鑽得更緊,努力的汲取那股讓她放下一切煩惱的溫暖。


  她一動,就牽扯到他剛剛縫好的傷口。


  他麵不改色,與她一道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傷痛。


  走廊經過的人,沒有一個敢停下來瞧一眼。


  包圍圈裏在發生什麽,折磨著他們的好奇心,卻無法一探究竟。


  走廊的盡頭,遍體鱗傷的顧振宏無聲的跪著。


  老人臉龐青紫,左手骨折,右腳腳踝腫成了一座小山。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扭傷、割傷,讓人看了心驚肉跳,不禁暗自責備起顧昕寒的無情冷漠。


  這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啊,也下得了如此毒手。


  眾人的誤會,男人沒心思去反駁。


  除了顧振宏臉上的幾個腫包是顧昕寒在船艙裏打的,其他的重傷都是顧振宏自作自受。


  顧昕寒一把秦茵的骸骨拖到岸邊,顧振宏便自責又驚恐,接連摔了幾次,導致自己傷痕累累。


  此刻,他有傷不及時去治療,反而來這裏給兒子跪著,是心甘情願,卻也是自責彌補。


  兒子顧念最後的一點親情,沒有把他這個罪魁禍首供出去,卻也不會原諒他。


  男人語聲緩慢,字字如刀,刮在他的心口,“滾出中國,永遠不許踏進來一步。”


  “阿寒.……”顧振宏的焦急聲音,被保鏢架出去,徹底的消失。


  然而,他帶來的爛攤子,卻無法圓滿的善後。


  另一邊的司家。


  倪韻而重重的把頭撞在牆上,不一會兒就頭破血流。


  “好了,自虐也該有個限度。你這樣子,我看了多心疼啊。”雅笑如青竹的司南溪,溫柔的扶起她。


  “南溪哥!”眼眶赤紅,悲痛欲絕的倪韻而,整張小臉掛滿了淚珠,“為什麽?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那個女人不會遊泳?”


  她在顧振宏寢室的窗口動了天衣無縫的手腳,讓秦茵一撞壞那根不鏽鋼管,就跌下大海,被鯊魚吃掉了!

  她好後悔,好自責……

  她.……她不想這樣的.……

  她是理科生,學的就是機械之類的精工專業。


  在工業品上動手腳,讓警察查不出蛛絲馬跡,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她的本意,是聽從司南溪的安排,讓秦茵逃脫顧振宏的魔爪時,狼狽的落水。


  最後,那個女人對顧家的仇恨更上一層樓。


  “我小時候看見過她遊泳的,誰知道她丈夫在海上出事後,她就有了遊泳恐懼症呢?”司南溪深深的歎息。


  倪韻而仔細的打量他,看不出他臉上的絲毫破綻。


  “人死不能複生,現在警方找不到證據,從現在開始,這件事跟咱們無關,一切都是顧家的錯。坦白真相,對彼此沒有好處,隻會讓那孩子對你恨之入骨。你也會坐牢的,明白嗎?”


  “不!我不要坐牢!我無心的!我不是故意的!”倪韻而驚恐的搖頭,一身鮮血的嘶吼離開。


  注視她跌跌撞撞遠去的腳步,清雅男人的臉龐漸漸升起陰霾。


  他的瞳眸,前所未有的黑暗,像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洞,隻有他不想要的,沒有他吞不下去的。


  今天秦茵的這樁慘劇,是個死局。


  到了一定的時機,他會讓初夏知道一半的真相。


  那前半部分的真相捅出去,顧家總要找一個人出來承擔的。


  顧昕寒不能讓老父鋃鐺入獄,他就得自己主動背黑鍋。


  那女孩恨他入骨,自然不會跟他白首偕老,甚至會殺了他。


  當一切風起雲湧時,他再把倪韻而做手腳的證據拋出去。


  到時候,初夏再反過來報複倪韻而。


  沈念安護著心愛的人,則會跟初夏決裂,兩人反目成仇。


  至此,初夏徹底的一無所有。


  她痛不欲生,顧昕寒也好不到哪裏去。


  就讓這兩人一輩子相互折磨,痛恨彼此。


  哈!司南溪一想起來,就不禁毫無形象的仰天狂笑。


  笑夠了,他抹去眼角的一滴晶瑩淚珠,低眸凝視地麵,神色一片傷感。


  他深情款款的呢喃,聲線溫柔似水,“隻要你開心,我再辛苦,再十惡不赦,都是值得的。”
……

  醫院走廊。


  “顧總,阿泰的人發來機場的圖片,他確實跟著顧先生上了飛機。”左亦調出手機裏的彩信。


  男人眉目低垂,根本沒看,抱起沉睡無聲的少女,進了頂層的VIP病房。


  偌大的室內,布置得像是豪華的寢室。


  裏頭的寬敞浴室裏,傳來水聲。


  看到懷抱女孩進來的顧昕寒,保鏢連忙關了水龍頭,“顧先生,浴缸裏的熱水已經放滿,可以給這位小姐洗澡了。”


  恭謹的說完,保鏢無聲無息的退出去。


  即使做著美夢,女孩身上的畏懼冷汗也沒有停止流淌。


  男人解去她身上的全部束縛,把她放進浴缸裏,那剝了殼的雞蛋肌膚,便被熱水染上蜜桃般的粉色。


  他半蹲著,極為耐心的拿毛巾給她細細擦拭。


  他的動作輕柔緩慢,一遍又一遍,她身上的每一處都照顧到了。


  沉銳的桃花眼如今毫無邪意,不曾想過褻瀆她的脆弱美好。


  他那顆強硬絕情的帝王心,有的隻是憐憫跟心疼。


  “好暖和。”她在水裏,也醒不過來。


  “暖和就多睡一下。”明亮的燈光下,他眸中的光芒細細碎碎,仿佛黑夜中的星子,為她照亮人生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給她洗完了,他忍著傷口的強烈不適,換好幹淨的衣服,與她一塊兒躺在柔軟幹淨的病床上。
……

  最後一抹夕陽降落,清涼的夜月色緩緩升上柳梢頭。


  一片安靜的潔白病房中,初夏輾轉醒過來。


  在這充滿消毒水的病床上,她仿佛聞到了讓人心神安寧的清淡麝香。


  好像是.……有人陪著她一塊兒休息過。


  鼻子用力的一嗅,她卻又感覺不到那股若有若無的男性氣息了。


  原本濕漉漉的衣服,此刻被幹燥潔白的連衣裙取代。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眸色泛紅,突然推開房門,奮力的往外邊跑。


  對麵病房裏,監視她的保鏢拿起了對講機,“左特助,那個女孩醒了,她在問護士,太平間在哪兒。”


  左亦看扭頭,看一眼麵無表情任由護士換繃帶的薄情男人,輕輕歎氣,“讓她去吧,她遲早得麵對的。”


  陪那個孩子躺了2小時,顧昕寒的傷口被夢中的她踢到,傷口滲出鮮血,不得不來病房裏重新包紮。


  等他處理好傷口,左亦便跟他去了太平間。


  冰冷空寂的室內,那一聲聲細碎哽咽的哀泣,讓人聽了揪心。


  男人麵色寒白,薄唇抿得太緊,被咬出血跡,那雙妖冶的桃花眼,如今盛滿的隻有沉痛。


  “嗚嗚.……媽咪……媽咪……”


  少女不停的哭,持續不斷的悲傷呼喚,卻換不回來母親的音容笑貌。


  女人屍首不全,隻剩一具冰冷的骸骨。


  (媽咪,為什麽電視上的人死了之後,身體會冰涼啊?)


  (因為,心靜自然涼。)

  母女倆曾經看電視劇的輕言笑語,如今隻餘有悲痛回憶。


  初夏的心,寒涼透骨,儼然成了逝者,卻又尚存一抹呼吸。


  “媽咪.……你冷不冷?夏夏給你捂著臉……”胡亂的說完,抱住骸骨的她,下一刻卻動作頓住。


  她滿目淒惶。


  這具看不出母親一絲樣子的冰冷骸骨,什麽是臉?哪裏是鼻子?

  她分不出,已經無法想象.……

  人這一輩子,最怕的不是生老病死。


  而是意外,意外之後的屍首不全。


  初夏仿佛陷入了癲狂,她跑去警局,大力的拍著關得緊實的大門。


  執在附近巡邏的警察見狀,皺眉製止她,“小孩子晚上不去學校,來警局胡鬧什麽?”


  她不肯罷休,又哭又喊,“我媽咪她畏懼大海,她怎麽會跑去海裏?不可能的,這不可能!”


  “你是那個秦姓死者的女兒?”警察的怒容有所緩和。


  秦茵以絕色的容貌驚豔全市,誰不知道她溺水遇難的慘事?

  美人再美,也已經香消玉殞。


  人們閑來無事,討論她一兩句,除了惋惜,不會有多大的感觸。


  “我媽咪的死,才不是你們所說的意外!她不敢遊泳,真的不會去海裏的!”


  警察看著她留下來的孤女,哭得要背過氣,不死不罷休似的,隻得耐心的勸解,“小姑娘,回你自己的家吧。你媽咪不一定是去遊泳,才被鯊魚啃食。警方調查岸邊附近的監控,都不見她跳入大海的畫麵。所以,她應該是在A市之外的海域失足掉落,才被鯊魚.……”


  “閉嘴!不許你胡說!我媽咪沒有死,她那麽好的人,怎麽會被鯊魚吃了?!”


  女孩歇斯底裏,大吼大叫,哭哭啼啼的衝進漆黑一團的街道中。


  警察搖搖頭,事不關己的繼續行走巡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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