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莉蒂希雅
一間空闊的房間裏，有一個人背著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著。陽光照在他的頭上，散發出油油的金芒。
聽見身後有人開門，他頭也不回，問道：“訊息發出去了？”
那人走過來，站在身後，恭敬地回話：“是的大人。信使已經出發。預計最多一小時，消息就能傳到奎因手裏。為了以防萬一，按照大人的吩咐，十分鍾和二十分鍾後，還會有兩隻信使出發。”
“嗯，很好。多做些備用計劃，是一種很好的習慣。要保持。”
“是的，大人。為什麽他……”
“嗯，你是想問，為什麽他的魔海已經破裂了，卻還沒有死嗎？”
“是的，大人。這非常不合常理。自從魔法出現以後，就從來沒有人魔海破裂而安然無恙的。”
“你把他這種情況稱之為安然無恙嗎？”
大人回過頭來，眉頭輕皺，顯然不同意這個說法。
“至少不算是受了重傷。魔海破裂的痛苦是常人無法忍受的。十個人當中有九個會立刻死亡，而剩下的那一個，也無一例外的會變成瘋子、傻子、白癡，或者是物人。這是無可置疑的。而他，卻僅僅是失去了某些記憶，除此之外，就好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大人，這就像，就像……”
“嗯，你是想說，就像是神跡一樣？”
“抱歉大人，我知道我不應該說這個詞。可是我再也找不出更恰當的形容了。”
“死而複活這種事情，對於人類來說，並不是不能做到。曆史上就有不少類似的例子存在。”
“是的，大人。可是，那些人，都是在經曆了生死關頭之後，因為打通了魔海，由普通人變成了神眷者。而他……魔海卻是盡毀了的。”
打通魔海，突破生死，由普通人變成了威力無窮的神眷者，那叫神跡；相反，魔海破裂之後死而複生，由魔法師退變成普通人，那應該叫什麽？
大人沉默良久，微歎一聲，“算了，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討論一個死人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下去吧。”
“……是的，大人。”
隨即，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那大人轉身，望著窗外的格裏菲斯湖的湖水沉思良久，最終還是無奈的搖搖頭。
“是啊，怎麽可能呢。難道真的是神跡？嗬嗬，怎麽可能。”
粼粼的波光反射到天花板上，如夢如幻。
……
今天的早些時候，天剛蒙蒙亮，森林中的某個空地上，燃著數堆篝火。篝火旁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好幾個人，都裹在厚厚的褥子裏，映著陰暗不定的紅黑火光，埋頭睡的正酣。
莉蒂希雅把頭伸了出來，鼻梁上幾顆俏皮的雀斑，被森林裏凜冽的寒風凍的有些發紅，她的眼睛睜的挺大，遠方的星星在她的雙眸裏反耀著五彩的光。
十六歲的南方少女醒得有些早。
一部分是因為見到雪的興奮，一部分是因為寒冷，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忐忑。或許，還有一部分是莫名的期盼。
眼看著天將破曉，莉蒂希雅瑟縮的爬了起來，穿上狼皮大衣，將纏繞在左手腕上，用紅綢編成的頭繩取下，先放到唇邊親了一下，才仔細的把頭上，像玉米須一般蓬鬆細碎的褐色長發綁好。
頭繩有些褪色，不再那麽鮮豔，可保養得十分精細，上麵連半點破損都沒有。絲綢本是難得之物，據說是由東方數萬裏之外的絲國傳來，是母親送給她十三歲生日的禮物，小姑娘相當愛惜。
一年多前，母親因饑病交加去世後，莉蒂希雅就把頭繩給收了起來，以免睹物思人。這次是她第一次出遠門，為求平安，才特意戴了出來。
莉蒂希雅往火堆裏添了兩根木柴，拿著桶來到河邊，洗漱之後打了水回來，先把昨天晚上吃剩下的烤鹿肉，混著削好的胡蘿卜洋蔥鷹嘴什麽的豆，亂七八糟裝了一大鍋，把鐵鍋掛到篝火上的鐵鉤下，再加了水，蓋上了蓋子，慢慢燉著。
莉蒂希雅在火旁坐下，烤了烤冰凍的手，見還沒人醒來，就悄悄從懷裏掏出一張仔細折好的畫布打開，一個少年的身影，透過暖暖的火光，變得生動了起來。
少年的容貌如同傳說中的精靈一樣精致，他微側著臉，嘴角輕揚，目光溫柔，仿佛能透過次元的束縛，凝望著畫外的莉蒂希雅。這神情，讓莉蒂希雅輕咬嘴唇，不覺有些迷醉。
畫上的人正是漢森·菲尼克斯。
莉蒂希雅注視良久，不覺用手指輕觸畫中人的臉，原本因寒冷而有些麻木的臉，開始變得有些滾燙了起來。
莉蒂希雅用臉暖了暖冰冷的小手，擋住臉上的羞意，吃吃的偷笑起來。
劈啪兩聲，柴火爆發出來的幾顆火星，隨著上升的暖流，緩緩地飄向天空，晨曦也因此融化開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食物的香味隨著咕嚕咕嚕的水聲，慢慢地溢了出來。
“怎麽，就那麽喜歡他？”
莉蒂希雅被後麵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放下畫像，慌慌張張的回頭回頭，見是自己父親，立即結結巴巴的否認。
“當……當然不是。我是在確認，嗯，確認一下貨物的長相，以免不小心把人給弄錯了。”
“那也不至於一天要確認八趟吧？”白狼有些無奈的望著莉蒂希雅。女兒那些自以為隱蔽的小動作，又如何能夠瞞得過他？
小白菜還沒長大呢，居然就開始想要找豬拱了？白狼心中突然有些後悔，或許不該帶女兒來接這單生意。
“我……你管我！我臉盲不行啊！” 莉蒂希雅突然間找到了個好理由，頓時理直氣壯的懟了回來。
白狼的腦袋上立刻冒出三條黑線，“這麽些年都沒見有你有過這種毛病，什麽時候有的？”
“剛剛！”莉蒂希雅氣勢十足的道，“這些年盡看你這張大餅臉來著，沒把我看瞎，就已經算是女神保佑了。”
“咕咕。”
“嗯？是什麽東西在叫，這大冷天的居然有青蛙？”白狼詫異的回頭。
“怎麽可能？你聽錯了吧。”
四下裏靜悄悄的，差點被笑聲暴露的人趕緊咬著舌頭繼續裝睡。說領導醜的話你也敢笑，還想不想拿工資了？
“好，好，你繼續，隻要你不跟我說喜歡他就行。”
笑起來能嚇哭一整個幼兒園的白狼，偏偏對女兒造不成任何威脅。
“切！”莉蒂希雅鄙視了父親一眼，嘴裏道：“就他這小身板？怎麽可能。”
跟魁梧的白狼相比，少年就瘦的像豆芽一樣，確實也不太符合少女那樸素的封建主義審美觀。
男人嘛，就應該像大山一樣強壯，哪怕是天塌下來，都能麵不改色的扛著。
不能給女人安全感的男人，還能叫男人嗎？不過看在這少年如此溫柔的眼神下，莉蒂希雅很大度的決定，原諒他這一回。
反正我自己能保護我自己。
“沒有就好。隻是你眼睛裏都快要冒綠光了，先提醒你一下。”
白狼在女兒的身邊坐了下來，順手把已經開鍋的鍋蓋揭了起來，免得溢出的湯汁澆滅了火。
“哪……哪有，我可是專業的。”
莉蒂希雅衝著父親惱羞的揮了一下小拳頭，說道，“你以為我看的是人嗎？我看的是那些是閃閃發光、可愛的小金幣！有了這些錢，今年哪怕是再次遇見饑荒，也不用擔心村裏麵會有人再餓死了。”
不經意間想起了母親，莉蒂希雅的臉慢慢地沉寂了下來。
“你知道就好。” 白狼拿起一旁的勺子在鍋裏攪拌起來，以免食物糊了鍋底。他平靜的道，“他就是一件貨物，一件客戶向我們訂購的貨物。貨物的歸屬權屬於客戶，而不是我們，你要弄清楚。”
“那不是還沒付完錢嘛。”莉蒂希雅小聲的嘀咕。
“可是一百枚金幣的訂金我們已經收了。”白狼道，“既然接了生意，就要完成它。這是做生意最基本的準則。”
莉蒂希雅趴在膝蓋上又瞄了一眼畫像，忍不住把頭轉向了父親，問道：“可是，一定得殺了他嗎？”
“什麽殺不殺的。記住，我們現在不再是強盜了。我們白狼商社，是正正當當打開門做生意的生意人。”
白狼糾正女兒的老觀念，盡管所謂的白狼商社剛成立還不到半個月，而這也是他們的第一單生意。
“既然是生意人，那就不該殺人。把他活著交給客戶，也是可以的吧？”
莉蒂希雅從父親的話中找出了一個漏洞。
“客戶跟我們買一件羊皮襖，我們能把一隻活羊交給客戶嗎？不能。這不是做生意的道理。你別看他長得好看，他可是北方佬，而且還是個該死的貴族。你知道，貴族從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再說，南北戰爭雖然已經停了十幾年，可是，大家的傷口都還在，有的還在流血。”白狼有些沉重的說。
“可……可是，他的年紀也沒大我多少。當年的事情，跟他又有什麽關係？我不也一樣沒經曆過那場戰爭嗎？”莉蒂希雅極力的辯道。
根據多年來得到的經驗，知道跟自己的女兒講道理是徒勞的。因此白狼隻說了一下的事實：
“要是生意因為我們的原因失敗了，貨款收不到不說，連預收的訂金也要被退還的。如果是這樣，萬一今年再遇到像前兩年那樣的饑荒，我們該怎麽辦？你認為我們在短時間內，還能上哪兒找到這麽大的一筆的收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