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哈……?”
工藤新一輕輕觸碰自己腦後傷處的手霎時頓住了。
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仿佛直視他的,不是麵露疑惑的江戶川亂步,而是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
傳說看到美杜莎眼睛的人都會被石化。
工藤新一此刻就有這種感覺, 他被石化了,動彈不得,仿若連他周圍的空氣也一同凝固住了。
——你很討厭變成小孩子嗎?
當然!
不然呢?
他作為工藤新一的日常充實又幸福,有堅定且明朗的目標,被警視廳信賴, 是赫赫有名的高中生偵探, 每天都能收到數封向他表示愛慕的信件, 還有要好的青梅, 沒有任何理由要變成小孩子重來一遍。
而且,這是現實, 又不是虛幻的遊戲世界, 從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不是簡簡單單地換一個遊戲賬號, 返老還童這種事情一旦敗露,暫且不論黑衣人們的追殺, 他無疑會被當作炙手可熱的科研素材。
稍微想一想,用腳趾想一想。
但凡是一個有思考能力的正常人, 都不會喜歡像他這樣突然變成小孩子的吧!
雖然工藤新一已經做好了被看穿的心理準備——事實證明知花千佳和江戶川亂步的觀察力和推理水平絕對不遜色於他,隻要稍微聽到一點他在醫務室裏吵吵鬧鬧的講述,他蠢笨至極地主動把一切真相全部對樂園工作人員抖落幹淨了, 再看看他身上大得過分且眼熟的衣服, 他的真實身份不言而喻,藏不住的。
但是, 江戶川亂步的發言依舊遠遠超出了工藤新一的想象。
工藤新一也探頭, 視線越過夾在中間的知花千佳, 呆呆地回望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好像是真的不明白。
除了不明白他為什麽討厭變小成小孩子,江戶川亂步好像……還有點羨慕身體縮小了的他,江戶川亂步似乎認為變成小孩子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喂喂喂!
工藤新一自然流露出了比江戶川亂步更無法理解的表情,為什麽啊!
工藤新一不承認也不否認自己變小了的事情,隻問:“……你,喜歡變成小孩子?”
“啊。”
江戶川亂步點點頭,很幹脆地答應了一聲。
“……為什麽?”工藤新一不明白地追問。
江戶川亂步說得理所當然:“現在的我體重超過四十千克,六歲的我差不多隻有現在的一半,還不到兩個億,那樣知花知花就可以抱得動我了啊!”
簡而言之,因為知花千佳可以抱得動六歲的江戶川亂步。
工藤新一緘默。
還不到兩個億。
一億日元的紙鈔,假若都以齊齊整整的一萬日元來計算,質量約11到12千克,兩個億就是22到24千克。
而六歲男孩體重最普遍的標準值,比這個數字略小一點。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自己瘦弱的手臂和小腿。
他幼時在同齡男生中就是最瘦瘦小小的,現在的體重估計不到20千克,離20千克還有不小的差距,普通女性要抱起他不是難事。
毛利蘭或許還能把他當鉛球用,毫不費力地單手拎起他,丟到二十米以外,得到一個毋庸置疑的滿分。
江戶川亂步的計算十分精準,毫無差錯,隻是用來比較的對象令工藤新一有些在意:他對知花千佳的重要性超過一個億,六歲時的體重還不到兩個億……江戶川亂步說得好像一個億、兩個億是非常稀疏平常,他見慣了的東西。
因為一般人用來對比的東西,一定是自己比較熟悉的。
工藤新一忽然想起來了。
江戶川亂步和他說起禿頭大叔拎著一隻裝著一個億的手提箱時,語氣也很平淡,一點都不吃驚。
那隻能是因為江戶川亂步非常有錢。
可江戶川亂步向目暮警部討要正常來說根本不存在的報酬時,又特別錙銖必較。
江戶川亂步覺得雲霄飛車事件的真相有兩萬日元,要他一定記得和目暮警部說黑衣人的情報是三萬日元,啊,那個……目暮警部是不可能給了。
工藤新一又想起一個江戶川亂步會追著他發脾氣的事情。
工藤新一痛苦地緊皺起眉,江戶川亂步遠比腦後被敲破的傷口更讓他頭疼。
假裝和江戶川亂步小學生吵架,被江戶川亂步追著狠狠敲腦袋,聽江戶川亂步的亂言亂語……每一件都是比讓他的歌聲和諧地融入合唱比賽,更為難他的事情。
工藤新一稍稍移開視線,不徑直對上江戶川亂步十分嫌惡他的眼神。
“我今天真的走得好累好累了,我不適合體力勞動。雖然知花知花給我貼了最軟最好的防磨貼,但是那個隻能防磨,不能防止腳走酸了,都怪你!”
江戶川亂步不由得提高尾音,譴責他。
防磨貼隻能防磨,不能防酸,這怪他嗎?
話說防磨貼本來就隻能防磨吧,為什麽都怪他?
因為他變小了,變得比他更小了,顯然不能背江戶川亂步了?
工藤新一嚐試理解江戶川亂步的邏輯,沉默。
江戶川亂步拖遝拖遝地走,腿抬得極低,大步邁開。
整個人懶懶的,肩像收好的傘一樣垂下來,不想走路的大字明晃晃地寫在江戶川亂步的肢體語言和身上每一處。
“你現在連唯一超過知花知花的可取之處都沒有了——如果是我變小就好了!
“我走累了,知花知花很容易就能抱得動我了,用不到其他人。
“而且車票和門票各種票價都要便宜好多好多,電車和樂園的兒童票都隻要大人的一半,為什麽十二歲以上就不算是兒童了,兒童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兒童吧!明明我還是小孩子啊,十三歲的小孩子和兒童!我隻是超出了一點點,到東京來的車票就貴了一倍,好幾千日元呢!要是能夠省下一半,就可以有更多的錢用來買零食吃,知花知花養我自然變得更節省了!”
江戶川亂步剛剛和知花千佳告狀自己說累了,此時又滔滔不絕。
工藤新一無話可說。
照江戶川亂步這樣說,變小……確實有許許多多好處了。
可他不用麻煩別人背,更不用為零食省錢,他不貪吃,更何況有希子給他留了非常充裕的生活費和黑卡,他不缺錢。
“所以說,變小不好嗎?”
江戶川亂步的聲調忽然變得輕快又活潑了。
“我覺得變小超級好啊!”
江戶川亂步還要說他的想法。
一直安靜聆聽的知花千佳輕聲截斷他的話:“變小的話,要從小學重新開始上學?”
“誒誒誒?變小的話,已經上過的學還要再上一遍嗎?”
江戶川亂步想象,禁不住戰栗了一下,這是比鬼屋、殺人事件和屍體恐怖一萬倍的事情。
他急急忙忙仰首注視知花千佳,用力扯扯她牽他的手,像後爪輕巧地蹦起來、用前爪捕捉逗貓棒的貓,要她看過來,看他,快給他答案,並意誌極其堅決地表態。
“那我就不要變小了!絕對不要!我不要去學校,我討厭學校,知花知花你最知道我了!”
知花千佳頷首:“亂步君,茶木先生這次去鄉下,他明確的處理事項中,有一項就是去你原本的中學辦理轉學手續。等茶木先生回來,也就是明天開始,他會幫你聯係合適的學校。”
“誒誒誒——不要!不要!我不要啦!”
江戶川亂步表現出比方才更強烈的抗拒情緒,大叫。
“上學不僅超級討厭的,還費知花知花你的錢,費我的腦筋,我超級討厭學校!知花知花你不是說,父親絕對不是讓我去警察學校上學的,他給我安排了更好的未來,那一定不會是讓我去上學,因為我覺得上學就是在折磨我!”
“恩。”知花千佳應了一聲。
“那就這麽說好了!”江戶川亂步忙不迭應下。
“但是,這是義務教育。”
工藤新一呆怔地瞧江戶川亂步完完全全遺忘了他的存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知花千佳的話題上了,根本顧不及他,徹徹底底把他丟在腦後了。
真……厲害啊!
工藤新一忍不住欽佩,能叫江戶川亂步停下的知花千佳。
她十分了解江戶川亂步的要害。
工藤新一更欽佩江戶川亂步的監護人,江戶川亂步到底是怎樣長大的。
他隻是見了短短的三次麵,就感覺自己吃完了一整年的驚,甚至把明年的氣也一起生完了。
“教育基本法規定了監護人有讓孩子就學的義務,至少要完成小學和初中教育,義務是法律規定所有人都要盡的責任。這也是,為什麽你超級討厭學校,還是要送你去上學,不然就違反教育基本法了。”
知花千佳的解釋,使江戶川亂步軟乎乎的臉頓時皺成了雙皮奶表麵皺皺的奶皮。
“那,你現在可以讓我安靜思考一下嗎,讓我想想兩全其美的辦法?”知花千佳用詢問的口吻。
皺皺的奶皮瞬間變得光滑如鏡了。
江戶川亂步十分信服地綻開一個燦爛又期待的笑,兩眼彎彎,乖乖點頭:“一下是二十分鍾對吧?知花知花你隻要一下就能想到對吧!隻要一下就能解決我討厭了七年多的事情,我會很努力安靜的喔~”
工藤新一隻見知花千佳微微頷首,然後向他的方向微微俯身,至恰好與他平視的高度。
知花千佳再挨近一些,附在他耳側。
她像是下定決心,緩緩呼出一口氣,微燙的氣息弄得他微微發癢,工藤新一不禁縮了一下。
知花千佳把聲音壓低到幾乎可聞,說:
“我會盡快用軟件模擬出「長頭發」的肖像給你。至於我之前在哪裏見過他們,抱歉,很不幸地,我前段時間因為事故失憶了,我會盡量找一下線索。如果你需要舉辦一個葬禮,我父親剛好是寺廟的主持,”
趁他和江戶川亂步吵架的空隙,知花千佳已經完全理解了他的現狀,並詳盡地考慮了她所能幫的忙,主動和他說起。
感激不盡和熨帖的情緒頓時結結實實地將他淹沒了。
但是,下一句話立即讓工藤新一瞪圓了眼。
“葬、葬禮?”
工藤新一顫抖著說。
喂喂!
這有要到給他自己辦一個葬禮來偽裝死亡,欺騙所有人的程度嗎?
工藤新一在腦海裏極力反對這個最安全的建議。
雖然他被黑衣人們認定百分百死亡了,但他是被直接拋棄在樂園裏,屍體若未在今明兩天被巡邏的工作人員發現,被媒體曝光,由警視廳加緊調查的話,他的死亡勢必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丟在樂園裏的屍體總不可能無端不翼而飛吧。
而他不可能在今明兩天就找到黑衣人的下落,要到解藥或者藥物的資料。
如果不散布工藤新一的死訊,他今日的死亡必將遭受質疑,有顯著的疑點。
工藤新一思考著,越發覺得知花千佳的考慮是正確的:
他必須給自己辦一個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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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有寫到換牙期的事情,六歲的柯南確實快到掉門牙的時候了呢,缺了一顆門牙,講話漏風的柯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