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他是江戶川亂步, 我叫江戶川柯南。


  男孩自稱江戶川柯南。


  知花千佳半睡半醒,睡意朦朧地瞧說話的男孩。


  江戶川柯南?

  江戶川,柯南?


  這又是一個閃閃發光, 要比江戶川亂步更閃閃發光的名字。


  現下,閃亮的名字日漸成為常態,但是大多數父母為孩子起名時,依舊更傾向於規規矩矩不出錯,沒有歧義, 把以免給孩子帶來困擾放在首位。


  一定要獨樹一幟的, 那就千奇百怪了, 出現什麽都不出奇。


  知花千佳知道一種非常容易做到, 使孩子絕對不會和其他人重名的流行趨勢:隨心所欲地起一個讀法和文字毫無關聯的名字,比如名字是一個極其常見的漢字, 實際要用其他語言來念才是正確的。


  用更簡單易懂的說法, 比如名字寫作“一”, 卻要讀作“二”。


  像這樣,正確的讀法尊重父母的意願, 以證件上假名的注釋為準,不以常識為正解。


  這也是為什麽證件和名片上除了名字的漢字寫法, 必須有發音注釋的緣由。


  起名可以隨心所欲,姓氏也可能有多種讀法。


  像她的知花,除了chika, 還有七種不同的讀法。


  因此, 看到一個沒有注音的名字,很容易會讀錯。


  與之相應的, 知道了名字標準的讀法, 可能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正確的寫法。


  但是江戶川柯南的名字非常好懂, 知花千佳有十分的把握她不會弄錯。


  因為這明顯是江戶川亂步加柯南·道爾的組合。


  江戶川柯南的父母要比江戶川亂步的雙親更別出心裁。


  他們有一個與日本偵探推理小說之父筆名相同的姓氏,為孩子起名時,使用了另一位無人不曉的推理作家,創造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柯南·道爾。


  這個閃閃發光的名字與其他人重名的機率,比江戶川亂步更小。


  知花千佳發散思緒,聽清江戶川柯南緊隨其後的發言。


  ——我們兩個都是和知花千佳一起的江戶川!

  誒誒誒!

  又一個……和她一起的江戶川?

  知花千佳看得莫名其妙。


  怎麽了?

  怎麽回事?


  為什麽?

  一覺睡醒,她突然多了一個小小的江戶川?

  知花千佳後知後覺這一點,惺忪的睡意瞬間消失殆盡了。


  江戶川是某種會自我複製的病毒嗎?

  她在撿到江戶川亂步之前,從未見過姓江戶川的。


  這兩天接連見到了兩個。


  知花千佳睜圓眼睛,注視這麽說的江戶川柯南,開始回想。


  她確認自己對這個江戶川柯南完全沒有印象,所以……是被她遺忘了的人?

  江戶川柯南用手不容置喙地指向她和江戶川亂步的方向,說得尤其直截了當,意誌堅定。


  說得發笑的工作人員望過來,視線在他們之間遊移,自然而然相信了江戶川柯南的話——能夠準確無誤說中她和江戶川亂步的名字,就算江戶川柯南不是和他們一起的,也應當是他們認識的人,或者認識他們的人。


  她是名人,知道知花千佳可以認為是在新聞上見過。


  江戶川亂步可不是名人。


  認出江戶川亂步,那隻能是現實裏認識的關係。


  加上江戶川亂步和江戶川柯南這兩個名字,起名的方式如出一轍,像極了一對兄弟。


  看照江戶川柯南的工作人員看江戶川亂步的黑色亂發,對兩人一點都不像的眼型和瞳仁顏色持懷疑的態度,這對兄弟在外表上沒有很相似的部分,


  他又想了想,想到江戶川亂步在醫務室裏的亂言亂語,頓時鬆了口氣,兩人的亂言亂語像極了!

  那根本就是如出一轍的!


  江戶川亂步開口盡是匪夷所思的話。


  早些時候,有人給知花千佳和江戶川亂步送來了食物,他就坐在知花千佳隔壁的床上,先嚼起甜甜的蘋果糖。


  他歪著頭咬了一大口蘋果糖的底部,紅透的蘋果糖霎時凹進去了一大塊。


  另一隻手在下方嚴陣以待,他聽知花千佳的話,不能讓底部漸漸融化的金色糖晶和碎末落在被子上。


  江戶川亂步也是這樣想的,他覺得要一點不漏地全部吃到他肚子裏才對!


  江戶川亂步舐過手心接到的糖晶和碎末,含糊不清地和知花千佳說話:


  “大家明明都應該知道長頭發和大塊頭是很危險很危險的壞人吧,為什麽興致勃勃地圍著事件現場,都不怕自己被擊中嗎?……他們好勇敢啊,竟然不約而同地準備用自己的身體砌成人牆,擋住長頭發和大塊頭逃走的路……我就做不到了,因為我還是小孩子。知花知花,我以後也要像他們那樣做嗎?……我覺得我能想到比那個更安全的辦法。”


  工作人員想到江戶川亂步讓他難以理解的話。


  江戶川柯南剛剛也一直纏著他,源源不斷地說著令他摸不著頭腦的話,與前者毫無差別:

  他不是六歲的小學生,是已經念高二的高中生!


  他目擊到敲詐的犯罪現場,不幸被對方未知的同夥發現並擊暈了!


  工作人員審視身高堪堪到他腰部的江戶川柯南,忍俊不禁。


  醫務室裏恰巧有一位著名的數學天才,知花千佳吃過藥正闔眼休息。


  她在江戶川柯南的這個年紀,在數學這門學科上可能已經達到,甚至遠超過中學的水準,但她自認為是隻有一點點計算才能的普通人,不會說自己的學識是中學的水準,更別說把自己認作中學生。


  毫無疑問,江戶川亂步和江戶川柯南絕對是兄弟!

  有那樣一個哥哥,那有這樣一個弟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什麽古怪的。


  他們暫時不用忙著給“離家出走”的江戶川柯南尋找去處了。


  工作人員看一起的三人齊聚醫務室,一個發燙,一個腳超酸,一個腦部受傷。


  他欲言又止,最後什麽都沒說,放下了正要給保育園撥號的手機,向最平易近人的天才流露出一個請她之後務必好好教育一下兩個江戶川的神色。


  在工作人員做出反應的同時,知花千佳用前齒輕輕咬了一下舌尖。


  有點痛。


  是再真實不過的痛感。


  她確認這並非夢境。


  知花千佳開始嚐試理解現狀。


  知花千佳端詳六歲模樣的江戶川柯南。


  江戶川柯南在不遠處站定,小小一個,睜大了圓溜溜的藍眼睛。


  黑發乖巧、服帖,頭頂有一縷翹起的呆毛,呆毛仿佛遭受過某種摧殘,變得岌岌可危了。


  他斬釘截鐵地說話時,露出一口齊整又白的牙齒,門齒健在,說話絲毫不漏風,口齒清晰——江戶川柯南尚未進入換牙期。


  小孩子通常在六歲左右進入換牙期,最早開始更換的門齒在這時候鬆動、脫落。


  看江戶川柯南瘦瘦小小的身形和完整的門齒,他至多不超過七歲。


  江戶川柯南套著一身異常寬鬆,極其不合身的衣服。


  過分大的綠色外套下沿拖到腳邊,寬大的衣袖層層疊起。休閑褲長得絆腳,卷起不止一半的長度。運動鞋也不合腳,大了一大圈,拖遝拖遝的,妨礙移動。


  江戶川柯南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而且,這個衣服。


  知花千佳微眯起眼。


  她記得這身與工藤新一今日的穿著一模一樣,連運動鞋都是相同的款式。


  工藤新一把他的衣服,完完整整地借給江戶川柯南了?


  還是說,江戶川柯南是工藤新一狂熱的粉絲,這是一身從頭武裝到腳的cosplay?


  這麽想的話,

  知花千佳在腦海裏將兩人進行比對。


  江戶川柯南的發型與工藤新一很相似。


  他幼圓的臉蛋,也很有工藤新一小時候的感覺。雖然她並未見過孩童狀態的工藤新一,隻是感覺。


  瞳仁的顏色同樣都是幹淨透徹的湛藍。


  這個cosplay,真的很到位!


  總之,江戶川柯南不可能是工藤新一,知花千佳信任她的判斷。


  雖然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個不論多麽荒誕,一定是真相,但這是一個科學的世界。


  知花千佳相信科學和數學。現今最前沿的生物和醫學技術,她從未聽聞有相關的突破性進展。返老還童什麽的,和美人魚、醜小鴨一樣屬於不科學的童話世界。


  因此,知花千佳首先排除了最不科學的一種可能性:

  江戶川柯南等於工藤新一。


  知花千佳驅動中樞處理器整合信息,盡力恢複成正常的思考水準。


  在家裏想試穿一下大人漂亮或者帥氣的衣服,這很正常。


  把大人的衣服穿到外麵來,穿到需要走很多路的遊樂園裏來,這就很不正常了。


  特別是不合腳的鞋子,輕易會被絆倒的。


  這麽做的江戶川柯南,腦袋上紮著惹眼的白色繃帶,他不久前受了傷,在醫務室接受了細致妥帖的包紮。


  他軟乎乎的臉上,有止不住冒出來的冷汗,灰蒙蒙未拭幹淨的汙跡。柔軟的黑發上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漬和細幼的嫩草,藍綠色的外套上也是——他仿佛在草地裏結結實實地滾了一圈。


  知花千佳凝視紮著白色繃帶的柯南,禁不住想到了腦部受傷的自己。


  江戶川柯南直勾勾望過來,掬起視線,飽含急切的求助訊號。


  嶄新的白色繃帶顯得灰撲撲的他更可憐了,眼睛濕漉漉的,微微顫抖著,好像一隻迷失的幼犬。


  這是她最受不了的感覺。


  江戶川亂步反應過來了,連珠炮似地宣言:


  “知花知花隻有我一個江戶川!


  “你不能和我搶!你搶也搶不過我的,我才是知花知花重要的熟人,我可是比一個億都重要啊!


  “而且,沒有你的位置啦,知花知花這裏已經裝不下第二個江戶川了!你們,你們快點把他送到保育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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