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停運廣播第一次在車廂內響徹時,多數派爭先恐後地起身。
一些由於整理、小憩或者其它事情耽擱了一下,慢一步的乘客也步履匆匆地跟上,瞥兩眼在視頻通話的她和江戶川亂步,作不同程度的驚奇狀。
有一、兩個可能是認出她來了,其它可能純粹是奇怪他們怎麽一點都不著急。
緊接著,他們顧不及她和江戶川亂步,從車廂兩側湧下電車,匯入更擁擠的人潮,擠得漸漸一點都瞧不出來了。
現下,這節車廂隻剩下她和江戶川亂步。
——因為你就是怪盜基德啊,對吧,知花知花?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本就清脆、響亮。
最開始是低聲說。這句回答和反問,他恢複成正常說話的聲量。
今日電車徹底停運的廣播在站內不斷重複。
江戶川亂步的話猶如鳥雀般活力十足,嘰嘰喳喳地和字正腔圓的廣播混在一起,絲毫不落下風。
知花千佳直視視頻畫麵,微皺起眉。
江戶川亂步的意思是,土井塔克樹不隻是巧合的變位詞遊戲,將其發音重新排列恰好可以變成怪盜基德,土井塔克樹就是在江古田鍾塔上亂刻亂畫的怪盜基德。
那邊的土井塔克樹流露出疑惑、困擾的神色,湛藍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看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話的江戶川亂步,看看沉思的她,若有所思。
想了兩秒,他的神情倏地變得明朗了。
土井塔克樹頓悟:“好吧。知花,可以麻煩你給我改一個更時髦的備注嗎?比如,知花你之後不會再受傷——江戶川君相信知花你的備注是真的,那我現在最希望它成真的,是這個。你對失憶感到困擾,被遺忘了的人其實也是一樣的。我想你不要再受傷了。”
土井塔克樹把江戶川亂步的斷定,理解成江戶川亂步看到她給他備注的結果,因此認定他就是怪盜基德。
話至末尾,土井塔克樹勾起溫柔的笑,透出一絲難過。
尾音要比前麵的話都低沉,更有力量一些。
那看起來一點不像是武裝到細枝末節的演技。
很難讓人去懷疑,土井塔克樹是一個謊言。
江戶川亂步撇撇嘴:“什麽叫我相信知花知花的備注是真的,那就是事實啊!不用我相信,也用不著你希望,真假又不會因為誰相信和誰希望就有所變化,真的就是真的。真相隻有一個,那句話是這麽說的吧——連我都知道了的真相,你就不要裝模作樣地否認了,白費力氣。”
“江戶川君。”
土井塔克樹歎了一口氣,喚江戶川亂步。
“你知道誰主張誰舉證嗎?”
“不知道。那是什麽?”
“證明自己沒做過某件事情,要遠比證明自己曾經做過某件事情難得多。所以,你主張,你就要舉證,這是民事訴訟法的基本原則。通俗地說,就是你認為我是怪盜基德,你要拿出證據,不能空口無憑。不然我也可以空口無憑地認為你才是怪盜基德。”
“哦哦哦,我知道了。”
江戶川亂步點點頭,用右手食指指了一下給他解釋的土井塔克樹。
“在事件中主張要拿出證據來的人,多半就是真正的犯人。”
“喂——”
土井塔克樹撇下半月眼:“但凡是個理智的正常人,被誤解、汙蔑的時候都會要求對方說清楚為什麽,不理智的人早就要對你發火了。江戶川君,請你不要把電視劇中偵探和犯人套路化的對質,當作現實中會發生的事情,那是為了讓觀眾看明白和收視率才那樣設計的。”
“我沒有誤解,更沒有汙蔑你,所以你不能對我發火。”
江戶川亂步邊說,邊不忘再撕開一顆糖。
他先拈起放到綠眼睛前麵轉了一圈,確認了一下現在的顏色是類似咖啡的棕色,往空了的嘴裏丟進去。
包裝上說這種糖吃到嘴巴裏會變顏色,最外層是可樂味,裏麵是檸檬味。
江戶川亂步含著糖,扭頭叫她:“知花知花,套路化的對質是什麽,怪盜小孩子說得好難懂。”
被叫作怪盜小孩子的土井塔克樹凝眉。
兩人車軲轆地對話,毫無進展。
知花千佳計算時間,解釋:“套路化的對質就是,偵探看穿真相後總是與嫌疑人們當麵對質,在很多人麵前將犯罪手法說得明明白白,最後擺出證據讓反駁的真凶啞口無言。實際上,這麽做的話,很難保證在場的關係者不說出去。警視廳對外公示的時候從不會公布案件細節——避免有人知道了,要模仿並想辦法改進使犯罪敗露的證據進行作案,有這樣的考慮。電視劇中有為了各種原因而特意不合理化的地方,不能太當真。”
“我明白了,怪不得知花知花你看的那個殺人遊戲,我看了三分鍾就能全部看明白了,平平平平看起來比我更笨,原來是特意不合理化的。大家絕不會想要去模仿一個一看就能明白、還特別假的手法。”
他說他這下子明白了。
知花千佳這下子也明白了,江戶川亂步到底有多聰明。
他的劇透不是道聽途說來的,是自己看明白的。
江戶川亂步說完這句話,對著鏡頭吐吐舌頭。
他挨近了,睜大眼睛從左下角小小的畫中畫裏瞅他嘴裏,融化了的糖果顏色。
類似咖啡的粽色變淺了。
隱隱約約顯出淡淡的綠色。
江戶川亂步作驚奇狀,開心地拍拍她,叫:“知花知花,這種糖真的會變色耶!味道也變了,好神奇!”
好神奇,他真容易滿足。
知花千佳點點頭。
然後,他注視靜默的土井塔克樹:“你問我要拿出證據,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嗎?你叫土井塔克樹,名字變一下就是怪盜基德了——明明是你想要大家發現你就是怪盜小孩子吧?”
土井塔克樹質疑:“罪犯怎麽可能會給自己起一個會主動暴露身份的假名?”
“按常理來說,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但你就是這麽做的啊。所以呀,我真搞不懂你。”
江戶川亂步哢嘰哢嘰嚼起變色糖,聲音含糊地說。
“偷很貴的寶石,在時鍾上留下宣示主權的變位詞遊戲,使用一看就能明白是你的土井塔克樹這個名字和知花知花,和很多人交朋友——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強調自己的存在感。與普通的罪犯巴不得自己不被人注意到不同,你迫切的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更多人注意到你,目的是……找到殺害了上一個怪盜基德的凶手嗎?
“啊!你就是這麽想的吧,已經確認死掉的人死而複生了,現在就和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地活躍著,那凶手一定會找你進行確認,現在的怪盜基德到底是誰,他殺掉的那個又是誰,對吧?”
聞言,土井塔克樹微眯起眼睛,臉上的表情一瞬變得十分嚴肅。
湛藍的眼睛像極了一柄精致的短劍,鋒利地刺過來。
知花千佳聽得迷迷糊糊的。
她整理信息,試圖將碎片串聯起來,忍不住插言:“上一個怪盜基德?”
“啊。他的年紀顯然不對,他不可能是父親負責抓捕的那個怪盜基德。我在鄉下長大,父親退休好久了。父親負責抓捕的時候,這個怪盜小孩子是真的小孩子,比現在的我還小的小孩子,甚至可能還沒出生呢!所以,至少有兩個怪盜基德,遇害的上一個怪盜基德,和這個現在扮作怪盜基德進行調查的怪盜小孩子。”
江戶川亂步理所當然地分析給她聽。
他思索了一下,大叫:
“不!我錯了,知花知花你給的提醒很對,不是上一個,是上上一個怪盜基德。
“一共有三個怪盜基德。遇害的,是第一個。他是第三個。還有第二個,是比他更早開始調查,後來被他發現,不得不告訴他,假扮成怪盜基德的調查工作反而被他搶了,上年紀的人。
“因為是上年紀的人,所以他搶走工作的理由就很充分了,年輕人要跑得更快,更容易從被飛機團團包圍的犯罪現場逃跑,我說得對吧,怪盜小孩子?”
江戶川亂步接二連三地說個不停,說得人忽然有眼花繚亂的錯覺。
他的話就像複雜的小說劇情和設定。
知花千佳勉強把他看到的事情整理好,江戶川亂步又繼續說了。
“不過,怪盜小孩子你到現在都沒有停下來,說明一直沒有引出凶手,可你已經有名到讓那個叫中森的警察暴躁到跳腳了——我說了這麽久,你一直沒有打斷我,這就是你是怪盜小孩子的證據之一!”
江戶川亂步停頓了一下,俏皮地歪頭。
翹起的黑色亂發可愛地晃了晃。
“你說著不想知花知花再受傷了很好聽的話,實際知花知花現在發著燙,車廂裏的人都走光了,你隻顧著為自己辯解,根本沒關心知花知花要早點下車,早點吃藥,早點回家休息,隻是說得好聽而已。我才是記著知花知花的熟人!”
江戶川亂步自豪地說,衝她揚起一個閃閃發光的笑。
他才是記著她的熟人!
他是會照顧人的小能手喔~
“啊,關於這一點,我剛才已經預定好出租車了。”
土井塔克樹斂下嚴肅的表情,露出被懷疑的苦笑。
“你們現在出去,到地上的東側北口時間剛剛好,不用等,車牌號是6650。以今天的天氣和路況,距離最近的醫院要七分鍾車程。藥店的話,四分鍾應該就足夠了。知花你想直接回家,從這個出站口走也是最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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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基德是盜一,第二個是在快鬥還不知道的時候,假扮成基德行動的助手寺井,第三個是快鬥
*亂步得意:怪盜小孩子是不上心的騙子,我才是記著知花知花你的熟人!→記仇(不是)
與此同時的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