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最親的人

  我怎麽會嫌你老？

  即便你真的老了，也是最好看最英俊最迷人的老頭。


  我不但不嫌棄你，而且非常非常喜歡你。


  喜歡你黝黑發亮的眼睛。


  喜歡你高挺的鼻子。


  喜歡你溫暖的大手。


  喜歡你身上淡雅清新的味道。


  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抱抱你？


  聽聽你平穩的心跳，感受你溫暖的胸懷，讓我流離失所的心安定安定。


  葉子衿在心裏這麽說。


  嘴上卻說：“是的，我嫌你老，我的未婚夫怎麽可能是一個比我大十五歲的人呢？我不想再和你糾纏不清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如同一瓢冷水兜頭潑下。


  慕易曦隻覺得徹骨的寒冷。


  他哀哀地望著葉子衿，那眼神有說不出的可憐，似乎對葉子衿說，快收回你的話。


  那模樣就好像一個幼小的孩子在哀求母親不要離開。


  葉子衿逃避了那目光，她怕，怕她看久了會心疼。


  終於，她聽到慕易曦輕輕地說：“好吧，我不會再勉強你，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有什麽需要的地方，記得找我，我的年齡太大，做不了你的丈夫，就做你的兄長吧，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受苦。”


  “好。”葉子衿答應了一聲。


  剛才慕易曦的眼神已經讓她非常難受了，而此刻，慕易曦的話，讓她的難受成幾何倍數增加。


  如果慕易曦情緒激動，罵她，更或者打她，那麽，她會幹脆利落地忘掉那樣的男人的。


  因為那種情緒不穩定，對女人動手的男子，根本是不配她放在心上的。


  可慕易曦偏偏不是，即便難受，他也沒有出言傷害她。


  盡管心中痛苦非常，但葉子衿還是毅然決然地下車了。


  走了沒幾步，慕易曦再次跑來攔住了她：“可不可以不去，你母親那邊我會派人去，畢竟，這個時期，還是少外出比較安全。”


  他的聲音和目光裏都滿含著擔憂。


  此時是2003年3月。


  相信很多人都記得，這個時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


  “我必須自己去，不管什麽情況，我媽身邊得有我。”她說。


  似乎又怕慕易曦多心，認為她不放心他的人，便又說：“謝謝你，隻是，我覺得，親人在身邊總比旁的人好點。”


  說完，沒敢再看慕易曦那深黑的眼眸，逃離似的轉身而去。


  望著葉子衿漸漸遠去的背影，慕易曦的眼中突然間就湧出了淚光。


  他好想大哭一場。


  但終究是沒有哭。


  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他恢複了慣常的沉靜，打電話給梁浩：“梁叔，派人護送子衿去上海，但千萬別讓她發現。”


  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傷感。


  就好像他依然和葉子衿相處融洽。


  就好像葉子衿依然是他的小丫頭。


  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是，大少。”


  掛了電話，慕易曦忽然有些寂寥，如水洗一般，他茫然四顧，好像失去了什麽最寶貴的東西。


  親人在身邊總比旁的人好點。


  小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你是我最親的人啊。


  最親的人？

  慕易曦似乎被驚到了。


  這發自內心的聲音讓他突然間感到震驚，無法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把葉子衿放在最親的位置上。


  他還有姑姑，還有表姐妹，甚至，還有一個親兄弟——宿恒。


  但不管是誰，都沒有葉子衿在他心中的分量重。


  想到親人，他隻能想到小丫頭。


  也許是自己的父母救下這小丫頭的命，自己把對父母的哀思寄托在了小丫頭身上吧。


  他這麽想。


  不然，自己怎麽會對一個比自己笑了十五歲的女孩子如此的牽腸掛肚？


  *

  葉子衿到了上海。


  這是她長了十七歲，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


  小時候，覺得離南山鎮就是最遠的地方了。


  長大後，在慕瑞笙的幫助下，她到江北上大學，坐上車，覺得江北好遠好遠。


  現在，在上海的霓虹燈下，她忽然覺得江北是家鄉。


  忽然懷念起江北來。


  慕易曦清俊的容顏不時在她眼前浮現。


  易曦，我到上海了。


  她在心裏說。


  按照李雪竹留的地址，她找了去。


  事情出人意料的順利，順利地買到機票，下了飛機，也順利地攔到了出租，更加順利地找到了李雪竹。


  原來，是李雪竹之所以沒有再給她打電話，是因為李雪竹一到上海就病倒了，而且還病得很嚴重，高燒不退，住進了醫院。


  送李雪竹去醫院的是一家姓湯的人家。


  湯家人如今住在李雪竹原來的院子裏。


  在湯家人的講述中，葉子衿這才知道，她的外公外婆、也就是李雪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


  對於這個結果，葉子衿不感到意外。


  試想，一對風燭殘年的老夫妻，多年等不到女兒的消息，即便生活富足，日子也是難熬的。


  據湯家人講，他們是在1999年初秋的時候，從一個姓黃的女人手裏買的這所院子。


  他們還拿出了買房手續讓葉子衿看。


  葉子衿看到，那個賣了她外公外婆房子的人是黃如意。


  湯家人講，在1998年到1999年兩年之間，李家兩位老人先後離世，先是老先生去世，一年後，老太太也去世，老太太臨終前，便將這所院子送給了照顧他們的保姆黃如意，並將其餘的財產捐獻給了慈善機構。


  而李雪竹得到這一消息，恍如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暈倒了。


  這一暈倒，就是連日地高燒不退，昏睡不醒。


  期間，湯家人請了特護精心照看著。


  說也神奇，葉子衿到了醫院的第二天，李雪竹的高燒就退了，人也清醒了。


  剛睜開眼的李雪竹，一看見葉子衿，就拽著她的手急切地說：“黃如意一個做保姆的，怎麽可以賣掉你外公外婆的房子呢？她有什麽權利呢？我們要找到她，讓她把事情說清楚，我覺得她一定是用不正當的手段。你外公外婆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怎麽可能六十多歲的時候就先後去世了？”


  她的手在不停地顫抖。


  被如美瑩迫害過的李雪竹，對任何人都懷有疑心，覺得每個人都是壞人。


  “媽，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去找她。”葉子衿輕輕安慰李雪竹。


  但在心底，她不想去找黃如意。


  不管黃如意得到那所院子的方法是否正當，她都不想去找對方了。


  當年，李雪竹是在父母不同意的情況下執意嫁到西北的，這樣的女兒，對一雙老人來說，或許就已經是不存在的了。


  至於房子怎麽到了黃如意的手上，她更不想查。


  她覺得問題不是出在黃如意身上，而是出在李雪竹這個做女兒的身上。


  如果女兒陪在父母身邊，那院子，怎能被黃如意賣掉？


  賣價是九十八萬。


  九十多萬，對葉子衿來說，是不小的數目，在葉家灣，她一個月的花銷還不到五十塊，她給人家摘枸杞，摘一斤的工錢才三毛錢，那要摘多少斤枸杞才能掙到？

  但她依然不想查。


  她覺得，她和李雪竹都沒有理由再過問房子的事。


  即便十幾年後的2020年 ，她得知那所院子漲到了六千萬，她的心底，依然沒有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