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那片純淨
都說小孩的臉六月的天。
這老人也和小孩差不多，說變天就變天，剛才還哭呢還哀求央告呢，現在就冷冰冰地嗬斥人了。
“奶奶，生氣啦？”葉子衿試圖逗許奶奶開心。
“我生啥氣？我有啥氣可生的？你又不是我的孫女，就是我的孫女，不管我也是正常！現在的世道，老人的心在兒女身上，兒女的心在石頭上！”許奶奶越說越憤憤不平。
“對對對。”葉子衿毫無條件地附和。
許奶奶瞪一眼葉子衿：“你別跟我打馬虎眼，你是我看著長大的，生你的時候，我的腿還不是這樣子，還能走路，當時就是我和鄧家老婆子你吃奶的，給你吃的羊奶，鄧家老婆子前年死了，可我這老不死地還活著幹啥？惹得豬嫌狗不愛的！你不用擔心你自己，放心，我哪兒哪兒都不去了，你回去吧！”
許奶奶明顯是生氣了，把葉子衿比作豬比作狗了。
葉子衿也沒脾氣，軟軟地認錯：“奶奶，剛才不是我擔心我自己，我是擔心您呐，您看看，這麽冷的天，您又有傷，我怕您身體有個什麽閃失啊，若是出了什麽問題，我不好和許老師交代啊。”
這話說得乖乖巧巧，綿綿軟軟，瞬間就讓許奶奶的怒容消散了。
原來小丫頭不是不答應自己的要求，而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啊。
如此一想，許奶奶有些感動，又有些慚愧：“子衿啊，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為，你和那些人都一樣，是不願意幫我這個老婆子，——你沒生氣吧？”
葉子衿像個萌萌的小白兔連連搖頭：“不生氣不生氣。”
黑色的眼眸如黑水晶一般，愈發襯托得肌膚勝雪，憨憨的模樣，如瓷娃娃一般。
瞬間，郭子睿的眼前就出現了一汪清澈的湖。
好純淨的眸子，讓郭子睿聯想到西藏藍得透明的天。
失去摯愛之後，為了化解內心的絕望和疼痛，他去了西藏。
那兒，純淨的藍天讓他的心顫動。
而這一刻，葉子衿的眼睛再一次讓看到了那片純淨。
他感到不可思議。
想不到，那樣邪惡的人，竟然會生出這般純淨的孩子。
許奶奶歎了口氣：“不是我硬要去串親戚，我也不是那麽愛浪逛的人，隻是這些天我心裏不踏實，眼皮子也老是跳，總夢見我妹妹和兄弟，恐怕是他們不好了，我心裏急啊。”
說到這兒，許奶奶的眼睛裏又有淚花閃。
葉子衿就幫她擦：“好了，不哭了，我們今天就走。”
“現在就走，好嗎？”許奶奶問葉子衿。
“好，現在就走，我把豬喂了，鎖了門，我們就走。”葉子衿答應著已經開始準備了。
她對一邊的郭子睿說：“那就勞駕郭老師了，把你的車和你的人一起租上。”
“我的車沒什麽，我的人你可能租不起。”郭子睿的眼神有些曖昧。
“那我就找人幫我去鎮子上租。”葉子衿不理會他的曖昧，轉身就準備出去找人租車。
郭子睿急了：“可別啊，什麽租不租的，去哪裏，我隨時保駕護航。”
看著他著急的模樣，葉子衿忍著笑沒搭理他。
郭子睿把她拉回來：“對不起，我說錯了，能為二位女士服務，是我郭某人的榮幸。”
葉子衿掙脫了自己的手，客客氣氣地說了句：“謝謝。”
“謝什麽，你也是幫老太太，我也是幫老太太，彼此彼此。”
為了掩飾尷尬，郭子睿一邊說著一邊拿火夾給火爐裏加煤。
加了兩塊煤，還要加第三塊的時候，許奶奶就急急地製止他：“啊呀，不用添煤了，人都不在家，省一點是一點，快夾出來，快！”
郭子睿困惑了。
煤都已經添到火爐裏了還要夾出來？
生在富貴地的他無法理解這燒煤都算浪費？
人冷了就要燒煤啊。
若燒煤算浪費，那吃飯也算浪費了？吃進去還要吐出來不成？
真不可思議。
而葉子衿卻是懂的，她還真走過來拿火夾子把煤給夾出來放進了煤堆裏，那煤還在微微 冒煙。
郭子睿更困惑了，一個老太太那麽說，他已經無法理解了，而葉子衿還這麽做，他就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葉子衿。
“多燒一點煤能浪費多少錢呢？”他問葉子衿。
葉子衿說：“一噸煤五百塊，一千斤二百五，一斤二毛五，你剛才扔進去的這兩塊大概就是二毛五。”
郭子睿無語了。
他剛才的話隻不過是一句感歎語，他的意思是，燒一點煤不能叫浪費，不是真問燒那些煤花多少錢，沒想到葉子衿竟然給他算這麽細的賬。
“二毛五能做什麽？”他有些好笑地問。
“能買五盒火柴。”葉子衿平靜地說，心底，卻有些柔軟的酸楚，那一去不複返的貧窮的日子啊。
沒有貧窮過的人根本體會不到她這時的心情。
小時候，沒錢的日子好多，她都記不清和張大媽借過多少次火柴了，有時候借一盒，有的時候借幾根。
每次用火柴燒炕生火的時候，她都格外小心，若是一次點不燃柴火，她會很傷心的，浪費了一根火柴，她會很心疼的。
郭子睿確實不懂，不是他沒用過火柴，而是因他沒有貧窮過。
但從葉子衿莊嚴肅穆的神色中，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夾出來的兩塊煤已經不冒煙了，靜靜地躺在煤堆裏。
郭子睿望著它們，心底一時間百感交集，如果那個紙醉金迷的人知道他的女兒會為了省錢將兩塊煤從火爐裏夾出來，不知將作何感想？
麻利地把豬喂了，在許奶奶的指示下，葉子衿從櫃子裏找出許奶奶的出門衣服，細心認真地給許奶奶換上。
許奶奶又從炕角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是一對老年金耳環。
“子衿，你來給我戴上。”
郭子睿在心裏感歎，這女人，不論老小，出門總是要打扮一番。
擔心葉子衿沒見過金首飾，不會戴，許奶奶就教她：“穿過去再勾上去打個彎，金子是軟的，勾上去不容易丟，這可好值錢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呢，葉子衿就把兩隻耳環都勾好了，就好像她天天幫人戴金耳環似的。
“這丫頭，富貴命喲，使喚金子這麽順手。”許奶奶誇讚。
葉子衿笑笑：“不求富貴，但求平安健康就行啦。”
許奶奶說：“可不是，有吃沒喝的，別生病。”
“可以走了。”葉子衿對郭子睿說。
陷入沉思默想的郭子睿的思緒被拉回了當下，走過去抱起了許奶奶。
葉子衿隨後跟著鎖門。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就開始了。
葉子衿和許奶奶坐在後排。
車身很大也很穩，葉子衿對車沒有概念，隻覺得這是一輛很高級的車。
因為，坐在車裏，在這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她感覺不到顛簸。
“先去哪裏？趙莊還是柳莊？”郭子睿問許奶奶。
“先到學校旁邊的小賣店。”葉子衿說。
郭子睿不解：“怎麽又去小賣店？
許奶奶倒笑了。
葉子衿這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