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5章 自以為是
沒有添加個人主觀看法,更沒有添油加醋,葉夏將賀老爺子在年前那通電話中告知她的關於便宜父親的調查信息如實道出,聽完她所言,葉紅直接怔住,半晌,她的聲音方重新在屋裏響起:
“他即便腿殘了,也可以和家裏聯係啊,媽和爺奶還有咱們肯定不會嫌棄他的,他為何要斷了和咱們家的聯係?
十年,一走十年,他既然有心每隔段時日給咱們家寄錢票,為什麽就想不到那些錢票有可能到不了咱們一家人手上?
要我看,他就是心裏沒媽,沒咱們幾個兒女,才果斷地拋棄妻兒,和另一個女人結婚。”
這麽說著,葉紅眼裏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顯然她清楚自己有些言不由衷,畢竟當年的事情實在複雜,不是她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敲定生父在十年前做出的決定是否正確。
“我是這麽想的,以咱爸當時的情況,及他父親和胞妹的處境,他多半覺得自己已成廢人,與其回家拖累妻兒和老丈人,不如斷絕和咱們的關係,用自己的殘軀換回父親和胞妹的處境改變。”
葉夏說出自己的看法,站在便宜父親當初的角度上,闡述其為何會做出留京的決定。
“那他至於娶另一個女人過日子?”
葉紅流著淚問。
“紅紅,你不要忘記咱爸離家前收到的那封信,事實肯定不是咱爸想娶對方,而是對方拿接沈家老爺子和咱爸胞妹回京治療做條件,逼迫咱爸放棄妻兒,和她結合在一起。”
“是這樣嗎?”
“應該是這樣,至於真相是否和我說的相同,隻能等咱們有機會見到咱爸,向他問清楚了。”
“可是咱爸明明有妻兒啊,他就不怕犯重婚罪?”
“紅紅,咱爸媽結婚時可沒領結婚證,就是現在,農家人依舊已雙方結親辦酒席為準,不拿結
婚證當回事兒。”
“姐,你好像並不恨他,可我心裏好難受,如果他在咱們身邊,興許爺奶就不會死,媽……媽也不會被我一句話給刺激得……”
說著,葉紅眼裏的淚水愈發外湧,神色看起來異常痛苦。
葉夏在心裏歎口氣,不疾不徐柔聲說:“大人做的決定自然有他們自個的想法,不是我們做小孩的能夠左右,
況且咱爸那會麵臨的是兩難的局麵,不管決定如何做,都會傷到一方,而他又腿部殘疾,這在農村說實話,
跟個廢人幾乎沒兩樣,估計他是經過多番考慮,懷著難以形容的痛苦,最終下決定用他的婚姻換取父親和胞妹的安危。
不便宜,沒從賀爺爺口中聽說有關咱爸留京的那些信息,我是怨他的,甚至恨他,但在我接完賀爺爺的電話後,
我心裏反倒很平靜,不是咱爸為自個過上好日子,有意拋棄妻兒,是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違心舍下妻兒,一個人獨自承受痛苦。”
“你怎麽就知道他在承受痛苦,不是過著妻賢子孝,一家和睦的美滿生活?”
城裏人的日子輕鬆愜意,哪裏像農村人成日出工掙工分求生來得苦!
“咱爸很愛咱媽,很喜歡咱們幾個孩子,像親兒子一樣孝敬爺奶,這些你或許已經沒有印象,但我都記著,
你覺得一個這麽顧家愛家愛妻兒的男人,要他放棄自己的家庭,拋下疼愛的妻兒,和一個沒什麽感情的女人結婚,
你覺得能高興,歡歡喜喜和對方過日子?何況……何況賀爺爺有在電話裏說到,咱爸和那個女人的感情並不好,兩人鮮少共同出現在一個場合。”
“那我們要怎麽辦?就這麽原諒他嗎?”
葉紅吸著鼻子啞聲問。
“走著看著吧,要不要原諒,等遇到的時候……你和小斌小宇自個做決定。”
“這話姐你之前說過。”
“是啊,我與你們說過,你若現在問我是否原諒咱爸,我……我隻能說我不知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已然對他沒了怨氣和恨意。”
葉夏淡淡說著,眉眼間一派平和:“睡吧,咱爸的事你眼下想再多也是白想,回頭有機會去京市,你那時要是還想問個究竟,就上門去找,當麵問咱爸為何要選擇留京,而不是回到村裏。”
葉紅輕“嗯”了聲,躺回被窩,靜默好一會,忽然又問:“姐……你說他後悔麽?”
幾乎沒有多想,葉夏就回應:“後悔?以咱爸的品性來說,是不會後悔的,但十年來肯定沒有一日不痛苦。
畢竟他當初要不做那樣的決定,他的父親極有可能會因為沒得到及時醫治病亡,他的胞妹也會因為沒及時得到治療和好的環境休養早早離世。犧牲自己,挽回兩條人命,於咱爸來說,是值得的。”
聞言,葉紅平息下的怒氣再度翻湧:“值得?犧牲他自己,挽回兩條人命,他覺得值得?可他的值得讓咱家失去三條人命,讓咱們永遠失去了爺奶和媽媽!”
“紅紅……”
葉夏語氣中充滿無奈:“爺爺的死是意外,同樣的,咱奶的死是承受不住咱爺陡然身亡造成的……”
“你在幫他說話!”
葉紅截斷葉夏,帶著哭腔說:“你幹嘛要幫他說話?他如果在家,爺爺能出現意外?若爺爺不出意外,
奶奶能跟著離去,若爺爺奶奶都好好的,咱媽會辛苦到把自個累出病,然後被我這不孝女一句話刺激得突發腦溢血死去!
我……我不會原諒他的,不管他有什麽樣的理由,我都不會原諒他十年前拋棄咱們!”
搖搖頭,葉夏輕語:“不是我幫咱爸說話,是即便咱爸在家,爺爺也沒少上山采藥,你知道的,咱家落戶在清溪村,全靠爺爺的一手好醫術,這要給人看病,沒有藥材可不行。”
葉紅不語,頭蒙在被子裏,咬著拳頭默默流淚,她明白長姐說的沒錯,她之所以那麽說,隻是遷怒,遷怒離家十年的父親……
實事求是一點,她最該恨的是自個,就像長姐說的,父親即便在家,爺爺該去上山采藥照舊會去,
而采藥途中遇到意外,這是誰都不想的,卻很難杜絕這樣的危險存在。奶奶和爺爺夫妻多年,感情深厚,
加之本身身體不怎麽好,一下子得知爺爺意外摔落山崖身亡,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一口氣緩不過來,
跟著爺爺離開人世,這對於他們一家人來說無疑是悲慟,不願看到的,可事情就是接連發生了,人力無已回天,是爺奶的不幸,同是他們一家人的不幸。
在這一個個不幸中,相比起爺奶意外離世,母親的死,與她則有著直接關係……不孝女,她真得是個不孝女,
明知被寧知青不待見,明知寧知青無意,仍不知自愛,一次又一次試圖靠近對方,終被村裏人看到,把事兒捅到母親耳中,繼而引來母親一次次訓斥,強烈反對她和知青接觸。
好蠢!
她好蠢,清楚自家的情況,清楚母親的不容易,可開口頂撞母親的言語,全如鋒利的匕首,朝母親的心窩子捅!
是她……是她害死了母親,哪怕有長姐開導,說母親之所以會突發腦溢血,源於母親本身就患有疾病,隻不過他們做兒女的沒發現罷了。
真是這樣麽?
就算真是這樣,她那句冰冷如利刃般的言語,在其中無疑充當了導火索!
壓抑的哭聲從被窩裏傳出,葉夏聽在耳裏,嘴角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末了,還是忍著沒有開口。
或許小姑娘需要靜靜,需要自行宣泄下情緒,她此刻能做的便是給其空間,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
京市。
某大院。
“你打算什麽時候帶著小峰回自個家?”
書房裏,溫父頭發花白,眼神略有些渾濁,靠坐在書桌後的椅上,肅著臉凝向從小視若珍寶般的小女兒:
“局勢有變,這一點,你前段時間回家我就有和你提過,讓你在外行事不要再像以前那般張揚,免得被人揪住錯處,
用來攻擊咱們家,同時讓你用心去籠絡沈逸,也好給自己後半輩子落實個依靠,可你是怎麽做的?
年三十不在自個家忙活,陪著沈逸過春節,倒是耍脾氣,把小峰帶回大院,你這麽做是在給誰看?
給沈家,給沈逸看嗎?倩倩,你快四十的人了,該懂事了,咱家現處於風雨飄搖中,一個不慎,就會倒下來,到那時,沒有爸和你三個哥哥做依仗,你和小峰該如何是好?”
溫倩怔住,臉色蒼白,良久,望向溫父,口中喃喃:“咱家的情況真有爸您說的那般嚴重?”
長歎口氣,溫父悔不當初:“一晃十年,在這十年裏,一開始爸有想過局勢不穩,隨時有可能生變,因而行事掌握著分寸,
沒把人徹底得罪死,熟料,半年,一年時間過去,一切非但不見有改變,反愈演愈烈,爸不由對你哥他們放鬆教導……
尤其是你三哥,他得罪的人不少,有些人甚至因為他家破人亡,而從去年底開始,上麵就以前的事下達文件,
已經有人陸續回城,回到出事前的工作崗位上,爸要是所料不差的話,今年回城的人將會更多,另外,
你怕是還不知道,年前爸就已經被上麵停職在家寫檢查,還有你哥他們,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溫父知道自家人沒有親手沾人命,但因派係之別,要說沒做過違背良心的事,那肯定是假的,基於此,
他去年一發現情況不對,嚴厲要求兒孫低調做人,小心行事,免得溫家這艘大船被起伏的浪濤打翻。然,做過的事難以抹殺,有前科在,溫家……要想度過即將到來的一劫,怕是難啊!
“沈家……沈家難道不會有事?早年若不是咱們家幫忙,沈家不定要在東北生活一輩子,我那公公沒準死得不能再死了!”
溫倩猛不丁如是說著,聞言,溫父沒什麽情緒說:“你公公一家早前出事,純屬被冤枉,那年即便你不求我幫沈家,
也會有人出麵接沈逸他爸回京治療的,況且沈逸的妹妹又遭受那樣的事,上麵有人肯定不會任由沈家人繼續待在東北熬日子。這麽說,你可明白?”
溫倩不語,溫父禁不住歎口氣:“沈家在東北農場一待就是十年,你在開口求我幫忙的時候,上麵已經有風聲在傳,說沈家不出一個月就能回京。”
聽到這,溫倩眼眶泛紅,滿目委屈:“爸這是要我向沈逸低頭?”
“你公公現在地位很穩,明眼人都能夠看出,沈家近兩年比溫家勢強,看出沈家在走上坡路,未來隻會愈來愈好,
你不好好和沈逸過日子,做好沈家的兒媳,難不成你日後要從沈家出來,跟著咱們溫家一起過苦日子?”
淚水滾落,溫倩哭訴:“可是爸你不知道,沈逸他……沈逸他恨我,他心裏根本就沒有我……年三十,年三十他甚至直接把話和我挑到明麵上,他竟然……他竟然知道小峰不是他兒子……”
“嘭”一聲響,溫父一巴掌拍在書桌上,瞪向溫倩問:“你把剛才的話重說一遍?什麽叫沈逸知道小峰不是他兒子?”
溫倩被溫父迫人的視線逼視著,不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淒淒哀哀地說出自己背著丈夫沈逸,與別的男人有了沈海峰這麽個兒子,一聽完她說的,溫父眼裏寫滿失望:
“你糊塗啊!你……你怎麽能做出那種事?沈逸就算脾氣再好,怎能一直忍下去你給他戴綠帽這件事?”
捂嘴痛哭,溫倩悲聲說:“他是忍不下去了,不然,他不會在年三十把事情在我麵前捅破,還提出和我離婚。可這能怨我嗎?
我十五歲喜歡上他,誰知道他家突然出事,他被送到西北山窩窩裏做知青,我又被劉文瀚哄騙,沒讀完大學便生下瓊瓊,
委屈自己和劉文瀚過日子,熟料,劉文瀚他對不起我,和他的女人亂搞,毀了我們的婚姻,那時距離我和沈逸分開快十年,
我忘不了他,打聽到他在西北的日子過得苦,就想著幫幫他,順便和他再續前緣,他倒好,一點都不領情,
領證前,明說和我隻做名義上的夫妻,爸……你說他怎能這樣對我?一年過去,他不碰我,兩年過去,
他依舊不碰我,好像我是什麽髒東西似的,看到我從來沒有好臉色……我是個女人,被他長時間冷落,感情上難免空虛,不慎做錯事,這……”
“夠了!”
溫父打斷溫倩繼續自說自話,以“我有理、我沒錯”為中心繼續說下去,他臉色黑沉:“求我幫沈家那會,你說沈逸獨身,事實上又是怎麽回事?
沈逸在西北有妻兒,你明知道,卻還要提出那樣的要求,在沈逸當日到京市,從車輪下救你一命,
搭上自己一條腿後,我想著幫沈家一把就幫一把,畢竟沈逸對你有救命之恩,可我沒想到沈逸到那種境地,
你依然沒放過他,依然堅持要他娶你,用沈逸他爸和他妹妹需要回京治療的事逼其答應娶你,這些我那會全部知道,
直至你和沈逸領證,你大哥覺得不能瞞著我,才把你的所作所為全告訴我,要不是看著你們已經領證,
看著瓊瓊需要一個爸爸,我是萬不會同意你自以為是地去禍害一個好好的家庭!不給你好臉,如果你是個好妻子,
是個事事關心丈夫的好妻子,沈逸能一直不給你好臉?就因為沈逸冷落你,你就耐不住寂寞,給他戴綠帽子,
且不覺得自己有錯,你說說,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女兒?自私,心裏隻有自個,溫倩,今日該說的我都與你說了,
你若不做出改變,等溫家倒下的時候,便是你被沈家掃地出門的日子。你要想清楚,是個男人,都不會幫別人養一輩子兒子,
何況沈逸十年來與你感情淡薄,失去溫家做依仗,你又籠絡不住沈逸的心,等著你的隻會是帶著小峰走出沈家!”
“他心裏始終惦記著他的前妻和前妻為他生的兒女,我如何能籠絡住他的心?”
溫倩泣聲說著。
“那是你沒本事!”
溫父冷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既然和沈逸無夫妻之實,怎麽敢……怎麽敢把有小峰這個鍋扣到沈逸頭上?
還是說你蠢到不知道男女在一起要如何做才會有孩子?”
其實溫父心裏明白,一個男人心裏沒有你,管你肚子裏懷的是誰的種,不說,隻是不想說,懶得說,視對方如空氣,陌生人罷了!
這麽想著,溫父不由對自家蠢女兒生出幾分同情來:“你有今天,是家裏人寵出來的結果,往後你好自為之吧!”
“爸……我不是有意那麽對沈逸的,有了小峰我以為沈逸會問我,但他沒問,我……我也就沒提起……”
擺擺手,溫父垂下眼瞼,一臉疲憊說:“帶小峰回家去吧,往後的路自個走,家裏你不要再報多大的指望。”
“爸……”
溫倩哭著喚溫父。
“回去吧,沒什麽要緊事就別過來了!”
溫父對這個女兒失望透頂,明路他指了,要不要按著他說的去做,那就是她自個的事,他看不到,也不想去管,更沒心思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