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8章 婉拒
嫁到大隊長家,做江學言的媳婦,即便現在隻能訂婚,即便江學言去外地上大學,她要留在大梨樹務農,對她來說也沒什麽不可以。
畢竟爸媽寵她,在家不用她下地,就是做飯打掃屋裏屋外,有她媽做,完全不用她插手,這樣的日子雖算不上太好,但不受累是一定的。
而她作為江學言的未婚妻,平日可以到大隊長家轉悠,明麵上她自是會讓村裏人知道,上婆家門是幫忙幹活兒,實際上,江學言家能有什麽活?
屋裏屋外,江學言他媽去供銷社上班去,必收拾得幹幹淨淨,她隻要在飯點上登門,用一張甜嘴蹭吃蹭喝,大隊長公公能不給她口飯吃?
她可是有聽村裏碎嘴婆娘嘀咕過大隊長家的飯食,不說日日吃白麵,但吃到嘴的白麵次數,絕對是整個大隊住戶中最多的。
對於這話,她是半信半疑,然,就江學言的媽在供銷社上班,月月有工資拿,又有各種票證領,加之江學謹和江夏兄妹倆上大學有補貼,
加之大隊長本人每月也有工資拿,家裏定然不會缺口糧。是啊,像大隊長家那樣的家庭條件,就算從大隊上領的口糧不多,可人家手上不缺錢,設法買高價糧,不是難事。
崔秀眼睫微垂,暗自想著,就好像她已經和江學言是未婚夫妻關係,就好像她已經是大隊長江安家的準兒媳,嘴角微微彎起一抹弧度,不過,在她抬頭的一瞬間,臉色變得不怎麽好看,對她媽又說:
“今個正好是周末,江學言他媽在家休息,你趕緊先讓人去探探口風,若是江學言家中意我,兩家就把婚事定下來,至於具體什麽時候結婚,我都沒意見。”
“秀兒啊,人大隊長家怕不會答應吧……”
崔母麵露難色,勸閨女:“咱大隊上人人皆知大隊長家的兒女是有出息的,且明裏暗裏沒少議論,說大隊長兩口子隻要腦子沒毛病,就絕不會給幾個兒子說個農村媳婦進門,你讓媽找人上大隊長家探口風,這純粹是咱自個找沒趣啊!”
“這還沒探口風呢,你咋就知道大隊長家不會同意?再說,不過是些道聽途說的八卦,你閨女我這個高中畢業生都不信,媽你又信那些做什麽?何況你閨女我差嗎?
我是高中畢業,長得不差,脾氣也沒得說,更是本村姑娘,娶我做媳婦,大家知根知底,沒絲毫弊端,大隊長家沒理由拒絕與咱家結親。”
崔母嘴裏發苦,靜默好一會,問閨女:“你真考不上大學啊?”
聞言,崔秀皺眉:“媽,你我幾時對你和我爸撒過謊?考的不好就是不好,我不會因為好麵子哄騙你和我爸。”
高中三年,她是真沒學到什麽東西,按她的計劃,本不想多此一舉參加高考,奈何家裏這兩位對她抱太大信心,在高看前一個月,
是變著法兒給她補充營養,好叫她有飽滿的精神參加高考,看著兩人的一片苦心,最終,她一咬牙,硬著頭皮參加完三天高考。可考的如何,唯有她自個一清二楚,不好,很不好,大學無望,即便是高中專,亦無望。
因此,高考成績好與不好,在她這沒起到半點漣漪。如今,她手上有高中畢業證,這便足以。
忽然,崔秀眼珠子一轉,對她媽說:“媽,要不你現在就讓人去大隊長家探口風,不管結果如何,我答應你幫家裏掙工分咋樣?”
“你願意上工?”
崔母訝異,確認:“沒騙媽?”
崔秀做乖乖女狀,“嗯”了聲,說:“記分員的工作我還是願意幹的,你讓我爸和咱小隊長說一聲,我幫咱四隊社員記工分。”
眸色黯然,崔母轉身去廚房:“吃過飯,我就找人到大隊長家提提你的事。”
對閨女她不該抱期望的,說起來,閨女現在的樣兒,全是她和當家的給慣的,這能怨得了誰?
是他們怕閨女累著,不願閨女假期跟著去地裏上工,就是打掃屋裏屋外,洗衣做飯,亦不曾讓閨女動過手,以至於閨女長到今日,什麽活兒都做不來。
有沒有後悔過?
有,她和當家的三年前就已後悔,然,那會後悔做不了任何改變。
閨女不聽勸,話沒說兩句,便哭得要暈過去,把她和當家的哪不敢再說一句重話,並竭盡全力滿足閨女的要求。
明知這樣不對,可誰叫她的身子骨不爭氣,不能給當家的再生個一兒半女?!
沒第二個孩子,他們膝下就閨女一個,若這孩子有個萬一,那他們兩口子該咋辦?考慮到這一點,她和當家的隻能咬著牙上工,給閨女掙家底,希望日後能給閨女找個好婆家。
“謝謝媽!”
崔秀高興極了,起身,腳步輕快,跑進廚房,幫她媽端飯上桌。
……
江學言鬱悶得很,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被同村姑娘崔秀盯上,這會兒他和家人坐在堂屋,一臉陰鬱地看著薑家嬸子:“我不願意!”
林蘭正要做聲,一聽到自家老二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你這傻小子,媽又沒答應你薑嬸什麽。”
好笑地看眼兒子,林蘭把目光落向略顯富態的薑鳳身上:“嫂子,你說的那丫頭是不錯,但我家學言不說年歲尚小,就是這高考成績一下來,沒準得去上大學,我和他爸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給他定下一門親事,影響他未來的學業。
再者,我們家不管是學言他們兄弟,亦或是我家夏夏,找對象都得他們自個同意,我和當家的不會隨便為孩子們做主。”
薑鳳不是旁人,正是接生婆薑嬸子,是和李衛東之前同樣有著“二流子”稱號的薑寶福他老娘,這位聽完林蘭所言,麵上不見有一絲難看,反倒笑說:
“到你家來之前,我便想著你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可你也知道,被人求上門,而且是遠房親戚家的妹妹求上門,不登你家門一趟,對方還不定要怎麽埋怨我呢。”
十裏八村哪個不知大隊長家的兒女有出息,但又有誰冒冒失失跑到人家門上,說想和人大隊上家結親?沒有,不管是去年大隊長家的長子考上大學,亦或是今日之前,她都沒聽說有哪個到大隊長家的門上說親。
今日,平常鮮少和她來往的娘舅家的妹子,竟不知頭腦發哪門子熱,要她來大隊長家探探口風,想把自家閨女說給大隊長家的二小子。
當時一聽說這事兒,她就想嘲諷兩句,但礙於親戚情麵,硬是忍下來,且在對方一再懇求下,厚著臉皮,到大隊長家門上探口風。
說是探口風,其實她一進門,閑聊兩句,便直接說明來意。
事先有料到大隊長媳婦做出怎樣的回應,現在聽到人斷然拒絕結親,她心裏沒有一絲一毫不舒服。
“她家不就一個閨女麽,怎不想著給閨女招贅?”
林蘭問出心中疑惑,不說在農村,即便是在城裏,家裏隻有閨女,沒兒子的情況下,做父母的都會想到招贅進門,好延續自家香火,而崔高亮家就一個閨女,兩口子不選擇招贅,卻想著給閨女找婆家,難道就不擔心老無所依?
薑鳳撇撇嘴,語帶嘲諷說:“寵閨女唄!”
林蘭一怔,問:“是崔家那丫頭不願意?”
薑鳳點頭:“你應該聽說過,我那妹子兩口子都是老實人,因膝下僅一個閨女,不單從小供閨女上學,並把那丫頭寵得十指不沾陽春水,
按理說,被爹媽寵著長大,這做閨女的但凡有點良心,理應更體貼爹媽一些,然,我妹子家那丫頭,多半是被我妹兩口子給寵過頭了,
一聽說家裏有意給她招贅,想都不想就說不同意,說不管她嫁到哪都會給娘老子養老,但招贅她是堅決不會同意的。”有一點薑鳳沒說,
在崔秀看來,招贅進門的男兒,多半都是沒出息的,是被家裏嫌棄的,才會讓家裏父母推出門,給人做上門女婿,因這個想法,崔秀認為優秀如她,又怎麽可能配一個沒出息的男兒,於是,她斷然反對家裏給她招贅,要找戶好婆家嫁出門。
林蘭笑笑,她可不會就旁人家閨女的品性說是非。
“這閨女一出門子,念著娘家的是不少,可我妹子養的那閨女,指望她出嫁後顧著娘家,給娘家養老,我看懸。”
誰家還沒個閨女?
她也疼閨女,卻沒把閨女疼到在家啥事都不幹,當祖宗給敬著。
“崔家那丫頭我是沒見過,不過,能讀到高中畢業,應該是個明事理的,日後嫁人,定然不會她爸媽對她的好。”
林蘭所言無疑是場麵話,而薑鳳有沒有聽出先不提,她撇撇嘴說:“等著看吧。”
在葉夏家坐了約莫半個小時,薑鳳起身道別,送她到院門口,林蘭返回堂屋,就聽到二兒子沒好氣說:“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接連出現在我麵前,今日更是找薑嬸兒來咱家提什麽親事,這樣有心機的女孩子,送給我我都不要。”
葉夏打趣:“有女孩想嫁給二哥你,這說明二哥夠優秀,引得人女孩兒主動靠近你,並找人來咱家探咱爸媽的口風。”
江學言哼哧了聲,說:“我不稀罕。”
微頓須臾,他將目光挪向江學慎:“老三,你可得把我和大哥之前對你說過的話牢記在心,否則,就等著中心機女的招吧!”
一聽兄長這話,江學慎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回應:“二哥,我還小呢!”
大哥去年去高校報到前,有和二哥找他麵對麵談話,一方麵是說學習,一方麵說的是遠著點女孩子,免得被套路,給自己整個心機小媳婦出來鬧心。
“小又怎樣?人家看你有前頭,先套路你慢慢養著唄,等你成年,還不得把人娶進門。”
江學言這話一出,嚇得江學慎禁不住打個冷顫:“二哥,你別嚇唬我。”
江學言“嗬”了聲,說:
“嚇唬你?我很閑嗎?就拿今日一大早的事來說,我明明在跑我的步,誰知,那姓崔的從前方的岔路口忽然跑出來,在快要從我身旁經過時,莫名其妙地就跌倒在我麵前。如果我當時答應被她回家,你猜結果會怎樣?”
江學慎想了想,說:“你那是助人為樂,我覺得挺好。”
江小五這時插嘴:“二哥會被村裏人說閑話噠!”
看眼弟弟,江學慎問:“為什麽要這麽說?”
江小五神色古怪:“三哥好笨,這大清早的,二哥背著一個女孩子進村,一旦被村裏人看到,就算大家礙於咱爸是大隊長,明麵上不會說什麽,但背地裏肯定會琢磨,會議論二哥和那女孩子是什麽關係,譬如兩人是不是在處對象。”“……”
江學慎怔愣半晌,方做聲:“我長見識了。一旦被傳出二哥和人處對象,甚至更不好聽的話,即便二哥否認,隻要那女孩子一口咬定確實和二哥在處對象,那二哥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隻能啞巴吃黃連苦在心頭,認下兩人間的關係。”
“我看你們都很閑。”
林蘭故作嚴肅,看眼堂屋裏坐著的大大小小,接著,她把目光鎖在自家男人身上:“你也很閑,由著老二他們在這胡說八道。”
江安一臉無辜:“這會是午休時間,我的確閑著。”
林蘭翻個白眼兒:“那你就由著他們在這說些有的沒的?!”
“我覺得老二他們就今日的事發表各自的看法,挺好,免得一個個長成夏夏嘴裏的傻白甜,給咱家日後招來一個個滿腹心機的媳婦兒進門,鬧得家宅不寧。”
江安說的一本正經,聽在江學言幾個耳裏,無不心生怨念“傻白甜?誰是傻白甜來著?這還是不是親爸?有這麽說自己兒子的?
葉夏看著哥哥們一臉難言的表情和弟弟鼓起的包子臉,忍不住笑出聲:“爸,二哥三哥和小五聰明著呢,成不了傻白甜。”
“我也沒說他們現在就是傻白甜。”江安一本正經,看著他,連林蘭也沒忍住,輕笑說:“都多大的人了,還欺負自個兒子,害臊不?”
“我有嗎?沒有吧!”
江安說著,似是怕媳婦兒不信,轉頭問毛腳女婿:“雋朗,你說爸有沒有欺負老二他們?”
陸向北掃眼二舅哥、三舅哥和小舅子,勾了勾嘴角,回應嶽父大人:“沒有。”
嶽父在上,舅哥們和小舅子暫且靠後,對不起了!
江學言、江學慎、江小五哥仨齊瞪眼,龍鳳胎尚年幼,自是什麽都看不懂聽不懂,隻是跟著葉夏“咯咯”地笑。陸向北朝江學言哥仨聳聳肩,沒辦法,他得站在嶽丈這邊,不然,嶽丈一生氣不把閨女嫁給他咋辦?
“你們倆笑什麽?”
輕捏捏龍鳳胎肉嘟嘟的臉兒,葉夏笑問。
“好玩。”
龍鳳胎異口同聲作答。
葉夏故作思索片刻,點頭:“嗯,二哥三哥和你們小五哥確實挺好玩兒。”
薑家。
“我就知道大隊長家不會同意。”
崔母聽完薑鳳從葉夏家帶回的話,苦笑說:“來你這前,我有在家勸說秀兒,可那孩子不聽,非得讓我想法子探探大隊長家的口風。”
薑鳳看著對方:“你家那丫頭純粹是被你們兩口子給慣的,她咋不想想,人大隊長家的學言眼看著就要上大學,怎麽可能這會子定親?!”
要是她兒子像大隊長家的小子那麽出息,她也會像大隊長家那口子一樣,不會給自家兒子定一個農家女做媳婦,況且,她覺得大隊長家那口子說的對,這人孩子馬上要上大學,幹嘛要早早定個媳婦影響學習?
再說,人孩子年十六,哪裏用得眼下就定親?
崔母嘴角的笑越發苦澀:“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但凡能再生個一兒半女,也不會和我當家的把秀兒寵得有些任性。”
“你啊!”
薑鳳長歎口氣,說:“說起來,就你寵你家秀兒的樣兒,和我寵我家寶福沒啥區別,結果,寶福就被寵成了人見人厭的二流子,
好在夏夏那娃兒一番言語驚醒了我,才讓我家寶福不至於被我寵得無法無天,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現如今,我家寶福
是既孝順又勤快,
知道我和他爹的不容易,自打腿傷好了後,就跟著我們一家子去上工,年跟前那會,更是說了門好親事,隻等今年冬把人娶進門。
另外,李家那個衛東你應該也知道,他和我家寶福同被咱村裏人背後喊二流子,可人娃兒變好不說,去年更是把任知青追到手、娶進門,
前時連娃娃都抱上了,從衛東和我家寶福的改變來看,為了兒女好,不能過分寵著,否則,有咱們這些做父母後悔的,真到那時,後悔又有啥用?”
“姐,理兒我都知道,但秀兒那脾氣倔啊,稍微說句重話,就能把自個關在屋裏一整天,喊吃飯,應都不應一聲。”
她和當家的沒啥心眼子,在教育閨女這塊,當家的嘴笨,全由她一個人負責,而她,在生過閨女後,就沒再懷過,不免擔心一個不慎沒養好閨女,
讓當家的連這最後一點血脈都保不住,於是,寵閨女,事事順著閨女,在她影響下,當家的對閨女的疼愛比她隻多不少,
從而慢慢的,閨女被他們兩口子給寵得任性,不知父母的辛苦,動輒就伸手向家裏要錢,買這買那打扮自己,回想起閨女成長的這些年,崔母禁不住自責:“秀兒的確被我寵過頭了!”
到底是親戚,薑鳳聽完崔母所言,不由相勸:“既然知道錯在那,改了便是,免得那丫頭哪天整出禍事出來。”
“我聽姐的。”
崔母點頭,卻又擔心:“要是秀兒不聽我說的,把自個關在屋裏不吃不喝……”
薑鳳沒等對方說完,截斷:“那就餓著渴著,看她出不出房門。我給你說,這不聽話的娃兒都是給家裏人慣出來的,你和你家那口子態度堅決點,我還就不信把秀兒的性子掰不正。”
崔母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隻見薑鳳擺手:“你別不忍心,這娃兒的性子長歪了是大事,不想日後後悔,就把心狠起來。對了,你們兩口子就秀兒一個閨女,我覺得招贅要好些。”
“秀兒不同意。”
崔母歎氣。
“這你說過,可做爹媽還能讓閨女給拿住?”
薑鳳覺得自家這位妹子的性子實在太軟,心裏不免有些看不慣,她說: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好想想吧,學言那娃兒,你回去告訴秀兒,勸她盡早收心為好,不然村裏要是傳出點什麽,對人家大隊長家的學言不會有什麽影響,但對你家秀兒可就影響大了,弄不好,她這輩子得當老姑娘。”
眼光倒不差,但問題是,也不看看自個配不配得上人大隊長家的崽子。
崔母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家裏,看到自家媽進屋,崔秀忙不迭問:“媽,咋樣?大隊長家是個什麽態度?”
良久不見自家媽做聲,崔秀心裏不由煩躁起來:“是看不上我,不同意,對不對?”搖搖頭,崔母方說:“人家說你很好,但人覺得自家孩子尚小,不急著說親。”
“這就是看不上我,隨便找的由頭罷了!可是……可是我究竟哪裏不夠好?他們怎就瞧不上我?”
崔秀眼眶泛紅,委屈得不行:“我要親自去問問……”
說著,她就要朝屋外走。崔母一把拉住閨女:“你這孩子怎就一點不讓媽省心?”
麵上苦楚,崔母柔聲說:“咱不鬧了成不?算媽求你了,咱不鬧了,回頭媽給你好好相看相看,招個上門女婿……”
“我說過我不要上門女婿!”崔秀眼裏滿滿都是排斥,定定地盯著她媽:“別想給我找上門女婿,我不答應,絕對不答應。”
上門女婿?誰要上門女婿?她要嫁出去,嫁個好婆家,嫁個好男人,過好日子,才不要待在這一窮二白的家裏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