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你不要輕看她
韋乘壁趕過來的時候,小雲已經離開多時。
在異常茂盛的雨林中,地面和林梢都鋪滿掛滿了被震碎的植物殘片,空氣里仍然有強者氣息,還有他熟悉的與他體內相呼應的靈力波動。
這裡發生過戰鬥嗎?他的雲兒怎樣了?
韋乘壁看到那個處在中心的青色玉台,手指輕輕的撫摩上去。就在接觸到那冰涼玉石的瞬間,他看到一個綠衫的少女躺在上面,她臉色蒼白,雙眸禁閉。一抹又一抹詭異的緋紅在她的皮膚下游弋。她渾身被汗水浸透,攥緊衣角不住顫抖的手似乎忍耐著痛苦,又彷彿帶著期待和欣喜。
在她全身都好像被放在沸水中滾過一樣火紅后,一團火焰從她胸口升起。伴隨著火焰升騰,她一身的赤紅也慢慢褪縮凝聚於胸口,最後隨火焰完全脫出身體而消失。
韋乘壁看著那個少女,抑制不住的握起拳頭,一拳一拳的砸在自己胸口。他的胸腔里好像被什麼塞的緊緊的,無法呼吸,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又彷彿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頹然無力。
那是他的雲兒,她在做什麼?!
她那樣痛苦,到底在為什麼?!
他無力的去觸碰那隻顫抖的小手,想要握住她,安撫她…
但眼前的幻影瞬間消失了,青色玉台,碎為齏粉,穿過韋乘壁的指縫,消散如煙。
紅衣的朱雀主神站在那片煙塵中,她看著韋乘壁,不經意的撫著手中紅色赤羽,說道:「我在等你。」
韋乘壁氣息瞬時一變,他右手付在身後,淡淡的問:「你是誰?雲兒呢?」
「她已經走了。」朱雀主神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傷感,這兩個人,總是差了那麼點兒時間。
韋乘壁上前一步,直直盯著紅衣的主神,「她受傷了?那朵火焰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朱雀主神黯然一笑,即便投到凡塵俗世,北垣依舊是那個北垣,氣勢凌厲神威不減。她說:「不算受傷,那朵火焰嘛,或許是因為你。」
「因為我?」韋乘壁回想起小雲那張痛苦的臉,他審視的看著朱雀主神,想得到確切的答案。
自然是因為你。朱雀主神在心裡計算著:冥蛇換盤辛花,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但她不是為了掰扯這些事而見他,她看著韋乘壁,繼續說道:「我在這裡等你,是為了告訴你,如何飛升成神。」
韋乘壁聞言,警覺的眯起眼睛,問道:「為什麼?」
「你知道的,不是么?」朱雀主神語帶戲謔,嘴角的笑意似乎帶著嘲弄。
韋乘壁當然知道,他可以成神。
他的僕人曾告訴他,只要拿回丟失的那一半力量,他就可以回到他的王域,重登神位,主宰一方天地。
可是他見過那個少女了。他不相信有人能奪走自己的力量,見到少女時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也清清楚楚的告訴他,那是他要守護的人。在他已經忘記的某個時間裡,他自覺自愿的將力量分給她。
他永遠不會向她出手。
現在這個人,也要來慫恿自己嗎?
韋乘壁冷冷地哼了一聲,「未免太多管閑事。」
朱雀主神也不惱,仍然笑著道:「為了她,你當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不,」韋乘壁面上忽而透出一抹溫柔,眸光熠熠的閃動,他輕輕的說:「不是任何,是一切。」
雖然沒有記憶,雖然意識很模糊,但他聽到了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那個少女,雲兒,是他存在的某種證明。
紅衣的主神輕輕放開手裡的赤羽,赤羽隨風而去,她的目光也始終追尋,話卻是對韋乘壁說的:「你這樣一意孤行的付出,我怕你,承擔不起她的回報。」
「無須回報,」韋乘壁脫口而出:「我甘心情願。」
「你不要輕看她。」朱雀主神的視線還追著赤羽,心裡不由得感慨,他和小雲,都是決絕如鋼的人,能對自己做出最狠絕的事。
「飛升成神的方法不止一種。要不要做,你自行決斷。」
赤色的羽毛在逐漸黑透的夜色里亮起淡淡的熒光,南蒐眾人的營火卻是熊熊燃燒著,木柴里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出聲響,在雨林中傳出一段距離。
骨貓獸在雨林上空敏捷的飛躍,它踏著樹梢前行,除了風,沒有任何的痕迹留下。
小雲伏在骨貓獸背後,繼續消化她腦海中那些混雜的記憶。可惜這不是拼圖遊戲,她找不到足夠多的線索來回答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現在這種情況,還可以跟大家匯合,一起行動嗎?
罪惡境是不是已經盯上她了?
盤辛花晚了五百年出世,罪惡境是否也在到處尋找她,張琴吟老爺子是因為這樣才無意中碰上他們嗎?
張撫生、謝心存、風亦然、宣海仙…
他們都是心裡沒有破綻的人,應該不會輕易被罪惡境利用吧…
不知道張琴吟老爺子有沒有按她說的做。還有靈星,靈星是個機靈的丫頭,應該能辦妥她交代的事。
宣海仙。
小雲埋在骨貓獸皮毛里的臉抬起來,冷風輕輕切割著她,黑夜中,小雲的眼睛閃爍不定,心思也輾轉糾結。
先有青金樹,後有天狗村事件。
那些用她的血培養的人形怪物,不知道宣族拿來做什麼,地下據點的她盡數毀了,不知道別處還有沒有。
宣族所為,罔顧人倫,有違天道,必須要懲戒。
他們必須得要付出代價。
可是宣海仙,是個好孩子。小雲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的思緒紛繁的散開。事情雖雜亂無端,小雲卻很歡喜。她雖活了這樣漫長的時間,卻只有今日,活得真實,活得暢快。
雖然還不知曉自己的來處,卻有了極清晰的未來,有人要護,有敵人要消滅。
於是,黑暗中,星空下的紅衣少女,又露出了清甜的笑容。漫天星輝洋洋洒洒,見證了小雲這彷彿生命真正開啟的時間。
骨貓獸載著小雲從樹頂落下,厚厚的熊掌著地,愣是沒發出任何一丁點聲音。
黑暗中二十多隻坐騎一時噤聲,立在原地,連呼吸都放緩了速度。
小雲坐在骨貓獸上,紅衣映著營火,臉上生起紅霞。
謝心存第一個出現在她眼前,少年端端站著,丰神俊逸,笑盈盈說道:「你這不像是被擄走,倒像是一個落跑的新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