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埋骨之地
端巳無法抗拒腦海中的召喚，一直朝著被指引的方向狂奔。
逃命似的奔跑了快三個時辰。這期間有那麼一次，它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力量湧入體內，消解了部分對它的控制。
但是那股溫熱被瞬間彈了出去，再也沒有出現過。端巳亦是孤立無援，只能繼續奔命，即使它的四蹄甲殼已經快被磨平。
它本來會飛，但是需要主人宣海仙的法式加持。現在只是空有兩對翅膀。
終於，端巳抵達了被指引的坐標。
它長毛鬆脫，小雲「啪嗒」落到地上。沒做任何停留，端巳眨眼間跑遠了。
這是一個荒廢破敗的地方，像是被放棄的人類住地，規模不小。
歪倒扭曲的土牆堆上爬滿綠色植物，各種居家物件上植株繁複交疊，宣告著這片土地被放棄后經歷的漫長時光。
小雲被空氣里甘辛的植物氣味刺激，雙目緊緊閉起，睫毛隨著眼皮用力而顫抖。
小雲緩慢睜開眼睛，一雙男靴映入眼帘。
「終於見面了，小雲姑娘。」慢悠悠的男聲響起。
小雲暗叫不好，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面具，手指卻扎入一條裂縫。
她心裡一驚，拿到眼前的狸貓面具從鼻尖一直裂開到左耳，就在小雲手中，裂痕繼續延伸，「咔嗒」一聲碎成兩半。
小雲咬著下唇內側，腥甜的液體順著咽喉滑下，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對於這張狸貓面具，她有許多想法和猜測。現在卻來不及整理了。
韋乘壁，那個男人清早碰過，還陰惻惻的告誡她。現在，面具碎了…
小雲默默掏出木牌，展開成匚，將碎掉的面具放進去。
合起匚，小雲緩緩起身，甚至還拍了拍裙衫。
見君長，需端莊。
眼前的老者鬚髮皆白，一副神仙模樣，他微微揚起的下巴透著傲慢，凌厲的目光如刃，彷彿已經將小雲千刀萬剮。
這個人的氣質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鶴鳴山張仙人，一樣的出世之姿，仙風道骨，只多了一點暴戾。
小云：「恁是張琴吟。」
張琴吟冷笑一聲，「正是。」
「您……來報仇？」
小雲雖隱隱有所猜測，卻一直迴避著。
當初謝心存暗示她，她就驚訝於那個少年敏銳的觀察力。他明明什麼都不知情，卻做出了判斷，早早提醒她。
或許謝心存只是覺得張琴吟誤以為張撫生傾心於她，為她捨棄了鶴鳴山。如果小雲會成為張撫生的弱點，張家一定會抹殺她。
這樣洞悉人心。謝心存，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小雲拍拍自己腦門，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
張琴吟側身站立，似乎眼前的小少女沒有資格與他相對而立。
他冷冰冰的開口：「報仇？」
但他冷厲的目光卻沒有消失，只是投向了遠處，「修為盡失，記憶全消，」他猛的帶起一陣風沖向小雲，逼得她倒退幾步跌坐在地。
張琴吟俯身用目光剮著小雲，「你幾乎殺了他。不！比殺了他還狠毒！偌大個張家，從來都是他一力支撐…」
小雲身子跌落，臉色卻未變，她想起當日鶴鳴山之事，脫口而出：「愚蠢。」
兩個字一出，張琴吟再也壓制不住滿腔怒火，掐住小雲的脖子將她拎起。
他的臉因為暴怒而真實的扭曲著，「愚蠢？你竟然敢說愚蠢？！若不是為你施針，他怎會如此。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將他傷成那樣？！」
發泄著憤怒的張琴吟已經顧不了手中的力道，他本就不是什麼神仙，修為高些的靈鳥而已，情緒湧出來哪裡還控制得住。
他繼續咆哮：「還有撫生，你這個妖女！竟敢狐媚撫生，你該死！！」
「竟然為了個女人連老爺子都不管，狐媚妖女，人人得而誅之！」
小雲也不掙扎，任由張琴吟像拎一條死魚般提著她，隨著他暴怒顫抖的手搖擺著。
他是個忠心護主的，小雲喉嚨劇痛，心裡卻釋然了。
他們選擇隱瞞真相，自然要承擔後果。
哪怕這結果是被張琴吟的怒火焚燒殆盡，也是咎由自取。
但她不能死，死在張琴吟手裡，會釀成真正的悲劇。
小雲閉上眼睛，等待痛苦的結束和重啟的生命。
「你以為你死不了嗎？」張琴吟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有人告訴我這裡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不管你身上藏著什麼秘密，這一次，神是站在我這邊的。」
張琴吟想起那位突然降世的神，他赤足走過兩步，周遭生靈全部焦黑死去化作煙塵，旋即又重新生長，生命力強健旺盛似有生主賜福。
就是張琴吟自己，也死去活來一遍。
兩步，神明展示了他的力量，復明示願引他得償所願。
小雲被卡住的喉嚨痛意漸漸模糊，肉體撐不住精神力，她腦中意識緩緩消解。
小雲最後一縷意識回蕩著，或許真的有一處屬於她的埋骨之地。在這裡，她使不出元素力量，變回了那個天狗村的少女。
張撫生和南蒐一眾學員還在原地待命。
從剛才謝心存的火焰信號開始，他就一直惴惴不安，像被蛇盯上的兔子。
他內心焦灼，坐立難安。
韋士度走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風師長，你沒事吧？」
張撫生看到他，眼眸一亮，「士度，你能照看好他們嗎？」
韋士度轉頭瞥了一眼就地安坐的眾人，心裡感慨道：無知是多麼的快樂！
他早就嗅到了一抹危險，兩位師長相繼離開，張撫生又這樣焦慮。
他確實實力強勁，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高許多。但他實在不喜歡挑擔子，否則也不會遠離故土來這裡求學。
韋士度正組織拒絕的語言，卻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從他們來的方向過來。他迅速與張撫生對視一眼。
來者何人？
是追著他們的痕迹至此嗎？
張撫生：「全體隱蔽。」
學員們瞬間收起鋪展的行李躍上樹枝。
他們實力不夠，一刻鐘后才察覺到動靜，對張撫生的盲目崇拜敬畏又增加了幾分。
馬蹄聲極速接近中，他們紛紛凝聚好靈氣，隨時準備戰鬥。
就在這時，本該是隊伍行進方向的另一側也突然傳來動靜。張撫生敏銳的捕捉到聲音，那聲音接近的速度之快，比之閃電。
韋士度也探查到那邊的異樣，心道不好，被夾擊了嗎？